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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魔之执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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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谁?”
黑暗之中,有人问我。
“我是容绯衣,你是谁?”
“我是阿敏。”
“阿敏?”
她笑了起来,她的笑声在黑暗中听起来很好听,又有些哀伤。
“笑什么?”
“除了他知道我叫阿敏,大概已经没人知道我叫阿敏了吧?”
“所以?”
“你或许认识他。”
“他又是谁?”
“他叫阿丞。”
“阿丞?周丞?”
“你果然认识他。”
“我不认识周丞,不过,我倒是认识周惜。”
“周惜啊?那个孩子还好吗?”
“那个孩子?他不是您的儿子吗?”
“呵……我很想有个儿子,和阿丞的儿子,不过,二十岁时,我便不可能有儿子了。”
“为什么?”
“那一年阿丞得罪了人,我们只能到处逃窜,但还是被仇家找到,我替阿丞挡了一刀,医术说那一刀伤到了子宫,不能再有孩子了。”
“那周惜是?”
“我三十岁的时候,有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领着一个七岁的可爱男孩子来家里,她告诉我,孩子的父亲是阿丞,孩子的名字是周惜。”
“你很难过?”
“嗯,我很难过。我在十八岁的时候决定和阿丞在一起,十九岁生日的时候,我许了一个心愿,要为阿丞生一个叫周惜的男孩儿。我一直以为自己欠了阿丞一个周惜,三十岁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阿丞已经有了周惜。”
“周丞不值得你的付出。”
“我也曾这么想过。阿丞很厉害,他曾经说过有一天要让我住上别墅,让我变成临安上流社会里人人钦羡的贵妇,他在我二十五岁的时候实现了他的承诺。很厉害,是不是?”
“嗯,是挺厉害的。”
“二十七岁的时候,我的生日礼物,他送了我灵山上的一套大别墅。而后,我一个人在这套大别墅里住了三年。”
“一个人?”
“嗯,阿丞给我请过佣人,我不喜欢,又把他们请回去了。”
“为什么?”
“阿丞好像也这么问过我,当时我是怎么回答的呢?哦,对了,我说的是,不喜欢看到我和他的家里有陌生人在。”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他有了别人?”
“什么时候啊?好像就是在住进大别墅不久吧?”
“难过吗?”
“难过啊,就像你说的,觉得阿丞对不起我多年的付出,觉得他是个负心薄情的人。我恨了他三年,恨到那个女人领着一个叫周惜的孩子上门。”
“我不太明白?”
“不明白什么?不明白为什么阿敏只恨到那个时候?”
“嗯。”
“你知道我是自杀的吧?”
“知道。”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自杀吗?”
“为了让周丞愧疚一生?”
“姑娘,你真的爱过一个人吗?”
“没有。”
“难怪你不懂。如果你真的爱过一个人,你或许就能明白我的选择。”
“我是不懂,你能告诉我吗?”
“阿丞是我这一生最爱且唯一爱过的人,我从来没有后悔爱上过他,即便他背弃了我的诺言,爱上了别人。周惜的到来只是让我明白,原来阿敏不再是阿丞唯一所爱的那个人,原来阿丞可以允许另一个人为他生育一个叫周惜的孩子。我选择死亡,是因为不想继续爱他,也是因为想要成全他。”
“不爱就不爱,为什么要死?以死亡来成全?会不会太残酷了点?”
“我这一生全部的意义就是爱阿丞,如果我还活着,我必然会继续爱阿丞。你说的对,死亡是一种残酷的成全,我以为自己是成全他,其实是在成全我自己。”
“……”
我无法认同和欣赏阿敏的爱情,因为这种纯粹的爱情,很容易毁掉人生的高楼。
“姑娘,有人在叫你,你该回去了。”
“回不去了,周惜费了老大的劲把我骗来,是为了救你。要回去的人不是我,而是你。”
“周惜?姑娘你是不是搞错了?哪里来的周惜,从始至终,只有阿丞。”
“阿丞?”怎么会?
“姑娘,我要谢谢你,将我从此处释放,我终于将前往彼岸。”
“什么?”
“回去吧,帮我带句话给阿丞,告诉他,阿敏对他,此生无悔。若有来世,只愿不再重逢。”
“醒了,师傅,她醒了。”
“道士?”
“是小道。”
“还有我。”和道士在一起的,当然是中山装。
“你们怎么在这里?”
“瞧你说的,我们不在这里,要在哪里?”
“我管你们在哪里啊。”
“清君,你看,绯衣好没良心啊,我们死赶活赶来救她,她就是这种态度!”
“等会儿,救我的人是你们吗?”
“确实不是我们,救了容姑娘的是小道的师傅。”
“听听,骆书林,是他师傅,不是你,和你们。”
“呵~”一声轻笑从远处传来,很轻,却很清楚。这一声轻笑与人的感觉,就好似森林中的那一汪清泉发出的潺潺水声,宁静而悠远。
我才注意到,这屋里有第四个人在。
我们都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叫第一印象的东西,在这个东西以下,衍生出的爱被定义为一见钟情。我个人很讨厌这一套东西,没办法,谁让我长了一张很不讨喜的面孔。竹子曾经说过,她对我的第一印象奇差无比,觉得我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难相处的人。我后来问她,既然我看起来这么难长处,为什么却和我成了好朋友?她说,恰巧因为我的初始值很低,所以我后来的升值幅度比别人都大。
我想说的是,我给人的第一印象很差,但有些人给人的第一印象却特别好,比如,眼前的这个人,仅仅是一声轻笑,已经沁人心脾。
他披着一头银丝,绝不是COSPLAY里看到的那种怪怪的,只能见于PS后的银丝。他的银丝是被天使吻过的,很干净,很清透,很顺直。看他的年纪,大概在四十左右,也许更年轻,只是满头的白丝不能让他看起来更年轻。他的眉毛很直,很浓,很有武侠剧里的大侠英气,眼睛很大,睫毛很长,看着很深邃,很有阅历。他的鼻梁很高,我猜从侧面看一定很漂亮。他的嘴唇不薄不厚,唇色浅淡,多半没什么不良嗜好。他的下巴既不窄也不短,下颚线很有棱角。我特别想叫他转身四十五度角,一定帅气的令人尖叫。
“哟,原来我们家绯衣是个颜控啊。”中山装阴阳怪气的。
“谁是你们家绯衣,滚远点。”
“行,不是我们家绯衣,但颜控总是真的吧?”
“颜控怎么了?你要是长得帅,我也看你啊。”
“你!清君,绯衣欺负我。”
“容姑娘,小道以为,家师容颜出众,但还请姑娘自重。”
重你一脸,老娘我就是多看了两眼,难不成会怀孕啊?
“你师傅都不在意,你着什么急啊?难不成你暗恋你家师傅啊?”
“你——你——简直是——”
“是什么?有辱斯文?拜托啊,都什么年代啦,封建!”
拜中山装和道士所赐,我从师傅的惊世容颜中醒来,发觉自己正躺在沙发上,呃,这沙发看起来有点眼熟,好像是周惜家的沙发。
“周惜呢?”
“什么周惜?”中山装问。
“不是问你。师傅,请问您老人家,周惜呢?”
“我很老吗?”
哈?师傅一脸无辜的问我,不是吧,明明是一个清俊的神仙公子,怎么会问这么俗气的问题?
“不老,当然不老。”
“那,阿容为何唤我老人家?”
“这不,您的辈分比较大嘛……不对,阿容?”这是什么鬼称呼?
“清君说,你叫容绯衣,所以我唤你阿容,不可以吗?”
呃,帅哥的请求总是令人无法拒绝。再说,是阿容,又不是阿衣!
“可以,随您高兴。”
“阿容刚才是问我周惜吗?周惜是谁?”
“……”
道士往他师傅面前一戳,将临安的事情从头解释了一遍。
“哦,是那只魔啊。”
“对,就是那只魔,他在哪里?”
“阿容很关心他?”
“不是我关心他,是阿敏关心他。”
“阿敏,又是谁?”
“不是吧,师傅,所以您不是特意来救我,就碰巧救的我?”
“惭愧,我只是路经临安,见灵山上空鬼气冲天,便来瞧一瞧,谁知刚巧碰上你被魔所困,遂出手解救。”
难怪什么都不知道。
“那真是多谢啊,多亏上天垂怜,否则我小命休已。”
“上天?呵呵。”师傅浅笑,这笑容看起来,美则美矣,却有些渗人啊。
“绯衣,这就是你不对了,救你的明明是季大人,你怎么能谢上天呢?”中上装说。
“季大人?那又是谁?”
“我姓季,单名一个真字。”
原来道士的神仙师傅叫季真。
不过我哪里敢直呼他的名字。
“我还是叫您神仙师傅吧。”
“妙啊,妙。”中山装赞叹道。
谄媚。
“神仙师傅啊,周惜在哪里?”
“为何想见那只魔?”
“有人托我带一句话给他。”
师傅一挥衣袖,周惜从天而降,呃,跌了个狗吃屎。自我见他起,周惜一直是一副道貌岸然的优雅派头,这是我第一回见他这么灰头土脸。
“只差一点,只差一点……”他仿佛没有察觉到周遭的变故,坐在地上,低着头,不停重复四个字。
“周惜?”我叫他,他没有搭理我。
“周丞?”
他停下低语,抬头看向我,他的脸上全是血,已看不清原本的长相。
“只差一点。”他说。
我看向神仙师傅,轻声问他:“他的脸怎么回事?”
“哦,我见他披了张假脸,看的难受,就顺手剥了。”
呃,好狠。
“只差一点。”周惜,不,周丞说。
“不,不是一点。”
“什么?”
“阿敏有句话托我转告你。”
“阿敏?你见到阿敏了?她在哪里,她好不好,她——”
“她很好,她应该已经前往彼岸。”
“彼岸?她走了?”
“嗯,她说,此生无悔爱你一场,若有来生,唯愿再不相逢。”
周丞像是一只被人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瘫软在地上。
“为什么?为什么?……我已经知错了,为什么不能原谅我呢?”
“周丞,人死不能复生,乃天地大道,你意图违背天道,复活已死之人,乃大罪。”道士说。
“大罪?谁定的?天吗?凭什么?”
“凭你只能受制于天,凭你最终被擒。”中山装说。
“她还有没有说别的?”周丞问我。
我长叹了一口气:“周丞,阿敏已经放下,你也该放下了。”
“我偏不!”
“就算不,你又能做什么呢?”
“是啊,我还能做什么呢?”
我只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周围一声巨响,似是爆炸,我被安然的护在一个温暖的胸膛里,有发丝落进我的脖颈,痒痒的。
“神仙师傅?”
“没事吧?阿容。”
“没事,怎么了?”
“他自爆了。”
“谁?自爆?”
“叫周丞的魔,自爆了。”
怎么会?我推开神仙师傅,往周丞处看去,只见客厅中有一个很大的坑,坑里全是黑色的灰。
“这姓周的够深情的啊。”中山装感叹。
“可惜他是白费力气。”道士说。
“哈?”
“人堕落成魔,便不在六道轮回中,魔身死,便是死了。”神仙师傅说。
何必呢?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我唏嘘道。
“若是阿容,可会原谅他?”
论情深,周丞或许不亚于阿敏,可他犯了一个情爱之中最不该犯的错误,就算阿敏原谅他,也不过是一面粘好的破镜。终日面对镜面上的碎纹,重归于好的两人又能粉饰多久的太平?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不会。”我说。
“是吗……”神仙师傅的回答很轻,很轻,轻到我以为只是一声错觉。
“绯衣,整件事到底怎么回事啊?”中山装问。
道士也一脸渴求的看着我。
“其实,我也没搞明白,我猜,真正的周惜可能老早死了。”
“不会是周丞杀的吧?”中山装问。
“不会,虎毒尚且不食子,周惜怎么都是周丞的亲儿子。”道士说。
“清君,他是魔。”神仙师傅说。
“师傅,清君错了。”
“我猜,周惜应该是死在周丞手上。阿敏的死,对周丞是毁灭性的打击,对他而言,害死阿敏的人,全部该死。我猜周惜和他的生母,也就是那个小三,在死之前都被折磨的很惨,所以才会病死。周惜死后,周丞剥了他的脸皮,假做周惜,然后开始布局,企图复活阿敏。”
“原来如此。”中山装说。
“不要相信我,我说的不一定是真相。”我说。
“文竹小姐说过,绯衣长了一张铁嘴,经由你说出口的事情,多数是真的。”
“行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夸我?”
“怎么不是了,当然是。”
“行吧,累了一个晚上,我要回酒店了。”
“师傅,您去哪里?”
“回南城,为师暂时留在南城。”
“真的吗?师傅。”
“嗯。”
“太好了。”
平常看着端庄稳重的道士,到他师傅面前,倒是显得有些孩子气。看来他的师傅对他很好,真令人羡慕。
“季大人,不介意我去府上借住吧?”
“不介意。”
“多谢季大人。”
“阿容回南城吗?”
“恐怕不行,我和剧组签了合同,还要去个几次,估计要过半个月才能回去。”
“好,那请阿容务必记得,半个月以后来北山寻我。”
“哈?”
为什么?
“务必来寻我。”
那天,和神仙师傅,道士,以及中山装道别以后,我先行回了市中心的酒店。对于神仙师傅的叮嘱,我本没有放在心上,谁知洗澡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左脚成全黑状。我猜那位神仙师傅一早知道我的状态,才会要求我回去后去北山寻他。
这种情况之下,我就算不想去,也不敢不去啊。
周惜的事情,最终是如何落幕的我并不清楚,那天晚上本想问的,但见他们三人明显急着赶我走的样子,我就知道下面的事情不大方便让我知道。总之,剧组那边听来的说法是,周惜远游去了,何时会归,不得而知。
周惜死后的第二日,临安贴吧和论坛上关于我和姚远的帖子被删除,置顶帖换成了澄清贴,还是临安警局出的申明,无非是让吃瓜群众谨慎吃瓜,不要误信不实传言,以讹传讹。
研讨会大楼门口的保安已被请回来继续上班,听说物业组为了表达歉意,特意升他做了小组长。我在剧组的最后一天,导演给我办了一个践行聚会,餐桌上剧组的所有人员慎重的和我道歉,皆表示不该因为不实的流言就对我疏离。我为了表示自己的不在意,被他们强硬的灌了三杯红酒,差点喝挂了。
不过,很开心,与很多人亲密无间的一起吃饭喝酒聊天,这种事对我而言,是人生第一次。我想,这个晚上,我将记住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