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泪妖心》西岭秋雪

2、①绝世名花②牡丹渡劫

　　①绝世名花
　　猛烈的山风吹起，寺庙沉沉的红漆木质大殿门本是虚掩着的，此时竟被狂风吹的“砰”的一声敞开，厚重的木门重重的打在墙壁上，惊得众人猛地循声望去。风呼啸着灌进殿内吹得每个人单薄的布裳好似风袋一般的鼓起。月光倾泻而进，恍然间，如水月华好似在轻歌曼舞，让众人在一瞬间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那罩着物件的金纱随着狂风舞起，耀眼的金色在昏暗的烛光下格外的吸引人眼球。
　　金百万伸手欲抓，可还是没来得及，只抓到了金纱的一角，那物件完全的展示在众人面前，金百万不由满面懊恼之色。

　　当被费尽心机保护的宝贝终于揭开神秘的面纱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的注视到了金百万的宝贝之上。
　　这一下，不由个个都看呆了，包括菩提和尚。
　　原来那宝贝竟是一株分外清丽的牡丹，一株种在雕刻着古朴篆文，隐有金光闪动的金盆金笼里的，绿牡丹。

　　洛阳以牡丹扬名天下，但如此名贵的绿牡丹便是在洛阳也很难寻的。据说牡丹中最为娇贵的四大名品为姚黄、魏紫、欧碧、赵粉，尤其是以绿牡丹，也就是欧碧为最。
　　菩提思得自己几十年前外出修行之时路过汴京，有幸得见轰动当时的绿牡丹，后来那株牡丹自然是送入皇宫。
　　而眼前的这株绿牡丹竟比几十年前让皇帝爱不释手的牡丹更加出色，只见这株牡丹高约六十厘米，叶型呈椭圆状，好似盈盈绿玉，绿中微现妖艳的紫红，清纯里透着娆娆之色。
　　更为吸引人目光的便是那花枝上一个半大的花骨朵儿，粉翠欲滴，晶莹剔透，月光的清辉笼罩其上，花骨朵儿竟隐隐散发着出尘的娴雅之容，宛如含羞倾城少女沐浴于一片氤氲华光之中，长长的水袖曼舞，半隐半现的惊世姿颜，更是泄露出一种神秘的气息吸引着每个人的注意力，让人无法移开目光，只期待那将现的花开雍容。

　　这时，天上猛地响了惊雷，菩提和尚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这牡丹非寻常花草，见那姿态容貌便知吸收天地灵气已久，隐露超凡脱俗之态。要是渡过此次千年天劫，不成妖精，也自可化形成人。佛语虽云众生平等，但此时天下不太平之际，出此精灵，但焉知是祸是福呢？菩提和尚不由得暗暗担心了起来。
　　周围如痴如醉的众人可没想这么多，只觉得金百万有宝贝，而且还一直小心翼翼的看护，没想到确实如此难得一见的绿牡丹。
　　这些走南闯北的粗人虽不识各种珍宝，可也知这牡丹当真是不一般。

　　正在各自思量中，忽然狂风大作，乌云翻腾，竟是整个的将庙宇之顶整齐的给掀开了去，屋檐四周碎瓦泥沙飞落。菩提和尚急忙大喝道：“诸位施主速速退出寺庙百米之外，寻个空旷之地，便可保平安。”
　　众人这时候才惊慌起来，见砖瓦一个劲的坠落，顾不得许多，恨不得多长两条腿，飞奔着向寺庙外跑去。
　　很快，众人跑开了很远，纷纷唏嘘着抬头看天，只见天空中的乌云仿佛沸腾的开水一般，不住的翻滚前涌，很快的淹没了中间的空处，还有那轮明月。

　　很快整个寺庙，除了菩提和尚和净土之外，就只剩下了一个金百万。
　　菩提和尚道：“金施主，你也出去避下吧。”
　　金百万横了横心道：“不，我不管师父说这绿牡丹是妖将要渡劫，这话是不是真的。既然师父也说妖之天劫不会伤害到人，我就在这守着。”

　　菩提和尚见金百万一意孤行，也不再相劝，只道：“金施主，你站到老衲身边吧，要是有什么异常，老衲也好相助一二。”
　　金百万考虑了一下，终是站在了菩提和尚身边。说着也怪，砖瓦只顺着大殿四周落下，菩提师徒和金百万站的大殿中间，竟没有一丝的泥沙飘过。
　　但就这说话的功夫，四周已经是没有了一丝光线。
　　黑暗四处肆意蔓延，风声闷闷似远还近，恐惧在人的心底慢慢滋生，金百万紧咬着牙关，全凭着一股信念苦苦支撑。

　　一道弧形闪电穿过重重乌云，瞬间划亮了半边天空，紧接着一声惊雷，响彻天地，如震身旁。
　　刚刚还是含苞未放的花骨朵，微微颤抖了一下，在雷响这一瞬间怒放。
　　赛过烟花瞬间绽放的绚烂，堪比玉环回眸一顾的笑颜。
　　但见碧绿如脂的花瓣上，丝丝媚红悄然浮现，好像美人青白玉般的肌肤下，缓缓流动的血液，妖异魅惑而又静穆玉洁，诱得人禁不住想伸手去触摸这样的梦幻美好，却又踌躇于眼前的高贵清丽。
　　碗口大的花身源源散发出淡淡清雅香，静谧而悠远。
　　那雷越来越大，电弧频繁又不断相撞，光芒四溅，花儿似乎在迎合着响雷，妍姿也越发的娇艳，皎丽的花瓣流光溢彩，竟将那银白色的电芒都是生生的比了下去。
　　如果极致的美是无法描述的话，此刻便是无声胜有声了。

　　而便真像应了天妒这个词一般，蓦然，那些不断撞击的电弧合成了小指粗细的光纤，合着雷声，直直的往花身击去。
　　金百万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只见那电弧刚到金笼前，便被一层薄薄的金光挡住，再也无法下落。
　　菩提和尚摇头暗叹，真是一饮一啄，这金笼金盆上的符篆明明是为了困住这花妖而设，没想到反而现在成了这花妖渡天劫的保护伞了？

　　那电弧仿佛有灵性一般，再次加粗往下攻击，可惜第二次攻击依旧被金光所挡，而牡丹花却似更加的摇曳生姿，第三次，第四次，甚至第五次都被金光所挡。
　　菩提忍不住大吃一惊，一般妖渡天劫，只需挨过三次雷电，便可化形成人，称之为天劫。
　　这花妖至此已经历雷电五道，看来是早已经化形之妖，如今这渡的却是得道之劫，又称大九天劫，共有九道雷电，若能渡过此劫，则可脱胎换骨，不受本体限制，逍遥于三界，换句话说，也就是人间常说的得道成仙。
　　自古以来，化形之妖不少，可敢渡大九天劫的妖却是少之又少，能成功者亦是寥寥无几，这花妖的道行竟如此之高么？
　　难道凭的就是那金盆金笼？菩提和尚这才仔细的观察起了那金盆金笼，只见生生受了五道天雷的金器色泽比起先前已经是黯淡了不少，周身雕刻的古老符篆也隐隐有了细细的裂缝。
　　菩提辨认片刻，还是摇了摇头，不曾听闻也不曾见过，只是单凭它们能挡住五道天雷，也知是不凡之物。

　　第六道雷电迟迟没有落下，天空中的乌云沸腾得更加厉害，菩提心中隐隐有了一种不妙的感觉，对金百万道：“金施主，我们退后，这不是一般的天劫。”
　　金百万见那雷电五次击打都没有伤得那绿牡丹分毫，又见那金盆金笼之威，心中正自激动，发财了，发财了，听闻菩提和尚之言，不怕死的笑道：“老师父不必担心，安全的很，安全的很啊。”
　　菩提和尚无奈，吩咐净土退后百米。又硬是拉着金百万后退了十来米。
　　又不断抬头观看天之变化，以备随时应对。

　　②牡丹渡劫
　　第六道电弧终于落下，此时已有了拇指粗细，带着炫目的银白之色，轰隆的雷风之声，扑向绿牡丹。
　　绿牡丹此时绿芒朦朦，与金笼金盆之金光交相辉映，第六道雷电劈下，只听“嗤嗤”几声，那金笼终于承受不住崩裂开来，金盆上的已经出现了一道长至盆底的裂缝。
　　绿芒更盛，在花身形成了一个椭圆形光罩，似乎在保护着牡丹一般。
　　金百万喃喃痛心道：“可惜了，多好的金器啊，那是多少钱啊。佛祖保佑，菩萨保佑，可别把绿牡丹也给打坏了，那可是百年难寻的无价之宝啊，还有我的前途啊。”
　　说罢开始向天叩拜了起来。

　　菩提和尚暗自思忖，这大九天劫岂是轻易可渡过的？眼看着雷电的威力一道比一道大，论情形，这套上好的金法器是废了。
　　若是绿牡丹成功渡劫，金百万一界凡人，如何能指望一个得道之妖会让其利用它的本体，去谋求利益么？这红尘之人，贪念太深，痴念太执！菩提和尚摇头叹息。
　　第七道电弧很快降临，不出菩提意料的，金盆也是应声而裂，成了普普通通的一堆金子，依旧在地上散发这点点金光。
　　这次绿牡丹仿佛费了很大气力一般，绿色护罩色泽渐淡，可以看到丝丝红线游走于花身。
　　第八道电弧不给绿牡丹半点喘息的机会，两指粗细的电弧紧跟着第七道电弧落下，彻底的，绿芒消失，现出了绿牡丹的真容，姿态怯弱，仿佛在寻求救助一般，金百万见了，心中一痛，不知是心痛无价牡丹会被毁还是心痛大好前程从此无望，竟然挣脱了菩提和尚的手，向牡丹飞奔而去。

　　菩提大惊，正准备出手将金百万拉回来，此时，第九道雷电轰然而至。
　　绚烂的光芒刺痛了菩提的眼睛，就慢了这一秒，金百万已经是奔到了绿牡丹身边，俯下身子，团团护住了那绿牡丹。
　　菩提大惊，道：“金施主，快回来。这不是普通的天劫啊。”
　　金百万大叫着回答：“老师父你不是说妖之天劫，必不会牵涉到人么？我不怕。”
　　菩提急道：“老衲说的是普通的天劫，可这是妖得道的大九天劫，老衲从未见过，不能保证它不会伤害到人啊。”

　　金百万愣了一下，抬头看去，只见那第九道电弧比第八道粗了一倍不止，正在自己头顶盘旋，好似吐着毒信的蛇，随时准备扑咬自己。
　　金百万有点后悔自己的鲁莽，胖胖的身子不住的发颤。那银白色的电蛇不断在游走，好像伺机等候下手的机会。菩提着急的喊道：“金施主，你快离开了那花，这劫不落下，会一直盘旋不去的。”
　　金百万闻言，一咬牙，取出了一块翠玉古佩，上面显目的雕琢着一朵牡丹，栩栩如生。
　　金百万抖着手将玉佩放到了花身之上，又对绿牡丹断断续续，牙齿打架的说道：“我这次可是下了血本了，这是我买你的时候，那落魄道士一起卖给我的，据说跟那金器有异曲同工之效，我给你了，你可要好好的，要是渡劫成功，须得应承我，保我一世荣华富贵，不，不，还是保我儿子吧，反正我已经这么大年纪了。”

　　金百万正还想再说点什么，天空又是一声惊雷，菩提惊慌道：“糟了，天雷要落下了。”说罢，几步向前，凭空画出一个佛字，向金百万击去，险险的赶在天雷落下之前，将金百万击飞出了天雷落下的范围。
　　第九道电弧终于重重的击在了绿牡丹上。银光耀目，良久不歇。
　　金百万眼巴巴的等着，虽然身体还在不停的颤抖。
　　但见天空之中乌云开始慢慢散去，明月缓缓探头，银光也渐渐消失。

　　当金百万看到银光消失后的情形时，悲鸣一声，扑倒在地：“老天啊，你叫我怎么活啊，我的宝贝，我的宝贝……”语不成调地放声痛哭了起来。
　　菩提和尚默然摇头，闭上双眼口念佛号。
　　待乌云散尽之后，赵三与净土等人也陆续回转，看到现场的情景，也忍不住唏嘘。
　　只见，大殿砖石处处开裂，中间更有一个焦黑的大坑，原本放置牡丹的金笼金盆成了一堆烂金子，盆中的牡丹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块翠色的玉佩。
　　菩提和尚拾起了那块玉佩，递到金百万手中道：“金施主，勿要太过伤心，须知，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命中无缘，便莫要强求。”

　　金百万接过玉佩，抹了抹眼泪，伤心道：“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说的。”说罢，收起了玉佩，，蹒跚着走到赵三等人面前，那模样竟似苍老了好几岁：“回去，都回去。”
　　赵三问道：“金爷，不等天亮了走吗？”
　　金百万无力的道：“不了，我一刻也不想呆在这破地方，走。”
　　说着，自顾自的先爬上了马，往来时的路颠簸奔走。
　　赵三无奈，跟菩提和尚拱手告辞，收起破烂的金器，带着众人追赶金百万而去。
　　菩提与净土默默的目送他们一行离去，果是有缘，确实孽缘！

　　净土扶着叹息不已的菩提回到禅房，又独自一个回到大殿。
　　大殿里一片狼藉，一轮明月此刻正从被掀掉的屋顶上静静的洒下光辉，照着默默打扫感慨万千的净土。忽然，净土的眼光被一段黑乎乎的东西吸引了，
　　捡起来仔细看着，原来是牡丹花的一段根。
　　净土瞧着这黑不溜秋的花根，回想起前不久所见的牡丹绝世风姿，不由黯然神伤，道：“前不久你还那么好看，现在就成了这段黑糊糊的焦木了。可知世事无常，亦如入眼浮云。”

　　净土越想越难过，又对这花根自言自语的道：“你跟我一样可怜，我生下来就被父母丢弃，要不是师父好心，我肯定早就没命了。而你好不容易长的那么好看，一下子就成了这模样，你也很伤心很难过的吧。”
　　颠三倒四的乱说了好一堆胡话，念及伤心往事，忍不住流下了一滴眼泪，滴落在花根之上，很快便消失不见。
　　净土伤怀半天，跑到寺外，挖了个坑，将那段黑糊糊的花根埋了起来，以祭奠盛世之华，相遇一场！

　　屋顶还要等着明天修葺，净土收拾完残砖剩瓦后回到菩提的禅房，跟菩提告了晚安，才到自己小房歇息。
　　只是这一夜，净土翻来覆去，辗转难眠。短短的几个小时，竟是如此美丽的花儿走过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