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她很有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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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台斐然在房间外守了失血过多的“郗瑶”一夜，医士终于出了房门，彼此脸上都带着疲惫。澹台斐然对医士行礼：“辛苦严叔了，不知这位姑娘情况如何？”
严医士摆摆手：“不辛苦不辛苦，这位姑娘虽然失血过多，得亏吃了我一颗养元丸，保住了性命，只是现在还没苏醒。”
“那她何时会苏醒呢？”
严医士和蔼一笑：“就这两天的事了。这姑娘气血不足，时常忧思，得好生养养。”
澹台斐然行礼送严医士离开，自己却站在门口，似乎在纠结是否该进去看“郗瑶”。安木在旁打趣他：“公子，你守了一夜，既然这么担心，为何不进去看看瑶姑娘呢？”
澹台斐然摇头：“未婚夫妻本不该见面，昨夜已经逾矩，现在不能再破了规矩。”
安木小声道：“瑶姑娘只是媵妾，不是正妻，见一见也不算坏规矩……”
澹台斐然轻飘飘看他一眼，安木识相地闭嘴了。
澹台斐然还是没有进门，对安木道：“拨两个侍女来照顾她。”安木点点头，后知后觉道：“好歹也是郗家的姑娘，怎么连个侍女都没有……”
澹台斐然若有所思，含笑道：“快去吧。”安木一路小跑出了院子，澹台斐然轻呼一口气，觉得很是疲累，他也要回去休息了。
郗韫的嫁妆被抢走了小部分，但即使是小部分，也可供大多数平民一生衣食无忧，澹台斐然对郗家人保证，一定会追回这些嫁妆，保全郗氏颜面。澹台斐然知道郗家的姑娘受到了惊吓，故而入了齐国边境后要求在客栈就地停歇，也好让伤者养养伤势。
郗韫在房间里待了三天，每日都盼着澹台斐然能前来看看自己。但澹台斐然只让澹台聿前来问候，他自己则犹豫再三，亲自去了“郗瑶”的房间。
阿里其实早就醒过来了。前几日她一睁眼便发现有两个陌生女子正在为她擦身，吓得她差点惊声尖叫。两个陌生女子向她解释了半天，她才知道自己被一个叫澹台少主的人救了，她们是被送来照顾她的。
她这次被迫附身郗瑶，实在是无奈之举，原本想趁人不注意悄悄溜走，但被两个侍女日夜跟着，每日要喝三顿苦药水，实在是不敢动，心中十分憋屈。
阿里这是第一次到人间来，看见很多东西都非常新鲜，但是不敢轻易触碰。她也从来没被人伺候过，下意识觉得很不安全，十分忐忑。但阿里清楚在人间行走的规矩，绝不可轻易伤人，否则不但天劫渡不过，还有更厉害的天罚。她亲眼见过自家的长辈渡天劫时被天雷劈成焦炭的情形，给她幼小的心灵留下了深刻的阴影。
人类是惹不起的，但她可以躲啊！
于是她每日都在房间里缩着，侍女不跟她说话，她绝不肯挪动位置。侍女觉得她行为奇怪，说话也不合常理，怀疑她坏了脑子，便将此事上报给了澹台斐然。既然把她救回来，澹台斐然自觉有照顾好她的义务，于是便在风和日丽的一天去了阿里的房间。
他还未走到门口，便听见侍女在和阿里说话，他本不是个听墙角的性子，但不知为何，这次他停下了脚步。
“瑶姑娘，衣服不是这么穿的……”侍女的语气很是无奈。
“瑶姑娘”弱弱道：“那要怎么穿？”
房间里传来衣帛摩擦之声，显是侍女在为她重新系带。听墙角的澹台斐然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他搓搓鼻子，暗叹此刻是进门也尴尬，不进也尴尬了。
等到里面安静下来，澹台斐然又等了一会儿，才在门口敲了两下：“郗姑娘，可能容在下一见？”
屋里的阿里愣愣地看着身旁的侍女，侍女也奇怪地看着她。
“郗姑娘是谁？”
侍女有些尴尬，小声道：“就是您自己啊。”
阿里用指头指着自己，满是疑惑：“我不是叫瑶姑娘吗？”
侍女正待解释，澹台斐然在门外问道：“郗姑娘可是不方便？”
阿里记得门外之人的声音，当时就是他救了自己。阿里是只知恩图报的鲤鱼精，对于她好的人她会一直记在心中。
虽然自己不是什么“郗姑娘”“瑶姑娘”，但想来应该是这位公子认识的人。要是他知道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已经去世，恐怕会伤心吧。阿里决定此时此刻代替“郗姑娘”活下去。
于是阿里弱弱开口：“嗯……请进。”
侍女上前为澹台斐然开门，他一踏进门便闻见巨大的药味，不由得皱起了眉。“为何房中药味这么大？”
那侍女躬身解释道：“回少主，郗姑娘不愿开门透风，但药每日都要按时喝，所以房中味道大。”
澹台斐然转头看还坐在凳子上的阿里，有些愣住。他前几日救了这姑娘，但因为她浑身狼狈，其实是没看清楚她的长相的。现在看她打扮起来，确是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不过毕竟是见多识广的澹台少主，他只是发愣了一息时间，便扬起微笑，对阿里行礼：“郗姑娘，在下澹台斐然，你可还记得我？”
阿里眨巴着眼睛看他，觉得这位公子周身有一股说不出的气质，让人感觉十分舒服，这是她以前从未见识过的。
阿里觉得对救命恩人应该和善一些，便挤出一个笑脸：“我记得你，是你救了我。”
澹台斐然背后的侍女一直对阿里挤眉弄眼，暗示她站起来对澹台斐然行礼，但阿里又不是真的郗瑶，完全看不懂那侍女的暗示，反而更加疑惑：“你脸怎么了？为什么一直在抽动？”
侍女的脸立刻红到耳根，澹台斐然看了侍女一眼，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觉得好笑。他对阿里和颜悦色道：“没什么，她只是有些劳累了。”
阿里眨眨眼：“是因为照顾我而劳累吗？”
澹台斐然温和一笑：“是呢。所以她要是建议你开窗透气，多出去走走，你是不是应该听一听她的话呢？”
阿里有些为难，软软道：“可是外面很危险，全都是人……”
澹台斐然在背后摆摆手，侍女便乖巧地出门候着，装作听不见他们的对话。
澹台斐然也坐在凳子上，两人面对面坐着。阿里有些高兴：“你坐下来，我就不会望得脖子疼啦。”
澹台斐然觉得这姑娘很有趣：“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会觉得外面很危险呢？”
阿里觉得他亲切，不像别人给她带来的压迫感，便告诉他：“我其实是第一次到人……到这里来，我也不习惯有人一直盯着我，她们还给我擦身，羞死人了。”
澹台斐然笑容有些僵在脸上。这姑娘知道自己当着一个男子在说些什么吗？
“但是你若不出门走走，伤口会好得很慢，你就会一直闷在这里，外面的风景你也看不到了。”
他提到风景，发现这姑娘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亮光，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阿里其实是很心动的，但她又畏惧外面的世界。毕竟她先被巨蟒追杀，上了岸还见到那么多因争斗而死去的人，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恐惧感。
但是对着澹台斐然温和的眼神，她竟然说不出拒绝的话。她纠结了许久，终于小声说道：“那你能不能带我出去看一看啊？”
澹台斐然一愣，见她满眼期待，鬼使神差地答应了一个“好”字。
阿里终于露出了一个真心的笑容。
“郗姑娘，你现在就要出去走走吗？”
阿里轻松地站起来，高兴地说：“对啊，就是现在。”她一点也不像个大病初愈的病人，澹台斐然居然有种被设计的感觉。但看她天真的模样，他很清楚，这姑娘不是个有心眼的人。
澹台斐然让安木找来一辆马车，郗瑶站在他背后，好奇地看着那辆马车。“这是什么？”
澹台斐然耐心解释道：“这是马车。我们坐在上面，可以代替步行。”
他把阿里扶上马车，一回头便看见安木欲言又止的模样。“何事？”安木憋着笑：“没什么，您高兴就好。”
澹台斐然当然知道安木在想什么，无奈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安木小声说话：“公子不必解释，我懂你。”
澹台斐然摇摇头，自己也上了马车。看来公子是难过美人关啊，澹台少主终于开窍了。安木这么想着，背着人掩住嘴，偷偷地笑。
阿里在马车上拉开帘子，趴在小窗上看风景。她眼睛晶亮，好像从未见过人间风景，所有的一切都在她的眼睛里。澹台斐然默默看着她，突然联想到了老友浔玉。浔玉说要去找散落在人间的司南佩，一去两年未归，不知是否找到了呢？
他不得不承认，那天晚上看见眼前的姑娘浑身是血，一双眼睛晶亮，立刻让他联想起浔玉，这才有了失礼的举动。想起浔玉时他难免有些怅然，他从雪里把她背回澹台家，觉得她是个特别的女子，从未对任何事物感兴趣的他，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兴趣。但浔玉的眼里没有任何人，她只是为了司南佩才在人间停留，他不过是她生命中的匆匆过客。
当他意识到这一点时，聪明的他选择放弃。毕竟，他也有他的骄傲。他选择做浔玉在人间最好的朋友，或许在未来他能帮她更多，因为他在得知浔玉的前尘后，曾发誓将用一生时间守护她的使命。
“停一下！”阿里突然大喊一声，把失神的澹台斐然唤回来。
马车骤然停下，还没等澹台斐然反应过来，她就自己跳下了马车。“郗姑娘！”马车这么高，一般的姑娘都会矜持等待，需要人力扶持或是踩着奴仆的背才能下车。但阿里毫不在意，直接跳下去，稳稳落地，引起周围人的一阵惊呼。
澹台斐然一呆：看来她脑子真的坏了，而且还很不要命。
澹台斐然掀开帘子，在安木的搀扶下跳下马车，眼睁睁地看着阿里跑向了一个手里提着两条鲤鱼的老翁。
他站在远处看着阿里手舞足蹈地跟老翁描述着什么，最后她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似乎是在求救。他在心中暗叹一口气，走上前去。
“郗姑娘，发生了何事？”
阿里指着老翁手里的两条鱼道：“我想要这两条鱼。可是他不肯给我。”
澹台斐然对着有些生气老翁行了一礼，带着歉意道：“抱歉，这位大伯，是我们失礼了。”他从袋子里取出一颗珍珠，递给老翁：“还请您原谅我……”他顿了顿，似乎是在想如何称呼阿里，“我的朋友。”
他对上阿里期待的眼神，又向老翁行了一礼：“能请您将这两条鱼给我们吗？”
老翁一见珍珠，自然不会再生气，伸手递给了阿里。阿里高兴地接过两条鱼，朝江边跑去。“郗姑娘！”澹台斐然这辈子几乎没跟人大声说过话，今天这位姑娘已经让他两次当街呼喊，也算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一行人紧紧跟在阿里背后，看着她把两条鱼放入江中，定定站在江边不动，这才放心下来。
澹台斐然走到她背后，发现她正在轻轻抽泣，肩膀时不时抖动。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觉得自己能够切身体会到她的难过。他让身后的人退到三丈外等候，自己则走到她旁边。
她果然在哭泣，一双美丽的眼睛变得红肿，她只定定地看着江面，使他开始担心她是否有跳江的意向。
“郗姑娘，你为何而哭？是我哪里没有做好吗？”
阿里抽泣道：“我不叫郗姑娘，也不叫瑶姑娘，我叫阿里……”
澹台斐然心中无限疑惑放大，但面上不显，温和道：“那阿里，你能告诉我你为何伤心吗？”
阿里抹着眼泪，轻轻说道：“就剩我一个孤零零的在世上，哪里都不是我的家……你们还要吃鱼，还要吃鱼……”她说到这里哭得无比伤心，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好似吃鱼是天大的罪过一般。
澹台斐然拿这个姑娘实在没办法，等他意识到的时候，他的手已经抚上她的脸，擦干她的泪痕。
“这里就是你的家，不要怕。以后我不吃鱼，好不好？”
阿里看着他温和的眼神，小声说道：“真的吗？”
澹台斐然轻轻笑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若是再吃鱼，你可拿我是问。”
阿里眨眨眼：“那……我相信你。”
“我们走吧，阿里。还要带你们回我家去。”
“现在住的地方不是你家吗？”
澹台斐然拉着她的手，仿佛在安慰一个小孩子：“我家很大的，每个人都有一个院子住。”
她拉得他一顿：“那我能出来玩吗？”
澹台斐然笑了：“若是有机会，我就经常带你出去玩。”
阿里点点头，任由他拉着她回到马车上。
有了刚才的意外，澹台斐然不敢有所松懈，一直盯着阿里。他脑海里一直在思考郗瑶被刺后的种种反常行为，越想越不对劲。回去再查一查吧。
不管怎样，他觉得这姑娘实在有趣，他活了十几年，倒从没有今日这样提心吊胆的体验，他从容平淡的人生因为多了这个姑娘而稍微特别了一点。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她很有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