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波初时舞》堂暖米

46、CHAPTER 46

　　看着萧莜的嘴一张一合，说是有文件放在车里忘记拿上来了，他默许了让初静下楼去拿，脸上却挂着冷笑。接触的女人太多，他自然了解女人们的小伎俩，望着初静走出会议室大门的背影，他转身站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目光慵懒地欣赏着酒店门前的景致，沉思。

　　点燃一支烟，烟蒂长到坠落到了地上，他皱起了眉头，而且越皱越紧。他回过身和客户说要出门打一个电话，便匆匆下了楼。也不知道初静静究竟吸引了他的哪根神经，当看到她莫名其妙地走进树篱迷宫的时候，他觉得她实在是傻的可以，忍不住要跟过去看个究竟。这里不是童话世界，初静自然也不是误入仙境的爱丽丝，他只是想去把她带回到会议室而已，他本是这么打算的。

　　韩丁幼年的时候最喜欢玩的游戏是魔方，他可以在一分钟内把一个三阶魔方的每一面复原。当他渐渐长大，魔方对于他来说已经没有任何吸引力了，他开始寻找更具挑战性的事物。后来在一次出差中，他来到夏威夷的杜尔迷宫。从此以后，他对迷宫的爱便一发不可收拾。村上春树在《海边的卡夫卡》里写道，“迷宫的基本形状就是肠子，迷宫的原理在于你自身内部，并且同你外部的迷宫性相呼应。”他为此而深深着迷，一有机会便游访位于世界各地不同种类的迷宫，特别是在心情烦闷的时候他更喜欢去破解其中奥秘。当他的婚姻逐渐变冷，他只能靠追逐神秘事物来解除内心的痛苦。探索揭秘其实是一个非常让人享受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他甚至可以遗忘一些本来已经烙印在心中的伤痛。

　　桑普多酒店门前的树篱迷宫是仿造澳大利亚的雅思迷宫花园而建成的，其构造对他来说早已了然于胸。当他不费吹灰之力走到迷宫中心的时候，却看到初静站在立体花坛前陶醉于一片芬芳之中，绢丝般的金色阳光柔柔地罩在她的身上，她抬起左手的瞬间，一串紫色的水晶手链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就在那一刻，他怔住了。下一秒钟，他缓步走到她的身后，张开双臂紧紧地拥住了她娇小的身体，冰冷，她的身体冰冷，并开始不断挣扎。他的头靠在她的肩上，似乎找到了某种熟悉的感觉。她奋力扭头，终究还是认出了他。

　　“韩总——请你放开我。”她极力压低嗓音，严肃而沉稳，但不住的颤抖还是遮掩不住的。

　　“那串手链是她给你的？”他幽幽问道，却丝毫没有放开她的意思。

　　手链……紫水晶手链……她疑惑地望着自己手腕上的那串紫色，惊异地回答道：“是……”他粗重的喘息将湿热的气息扑到她的脖颈上，好难受，她一边挣脱着，一边无奈地说道：“韩总，你快放开我吧，你这是做什么啊？”

　　良久，他都没有说话。她以为时间静止了，她身后那个男人如同石像一般紧紧拥着她，不发一言。

　　会议室的落地窗前站着一个穿白色呢料大衣的女子，她的目光是如此冷峻，仿佛能够刺穿这世界上的一切物体。望着楼下那对亲密接触的男女，萧莜咬紧了牙。心痛吗？也许吧。

　　那天晚上，初静回到家里，脱下羊绒外套，打开电视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眼神却迷茫而游离不定。

　　倚在舒服的靠背上，不理会屏幕上变幻多彩的画面，她的心情却很灰暗。她究竟坠入了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呢？这个迷思让她的心始终在挣扎。她有时候在想，会不会一觉醒来就发现一切都是幻觉？会不会发生的事情都是不真实的，她最终还是那个在南方小镇过着清平安乐生活的永远长不大的小女孩？

　　上午的阳光很刺眼，当她被古龙水的味道环绕的时候，她已经大抵知道对方是谁了。当看到韩丁的侧脸，她并没有惊讶，只是对于他的多次冒犯行为她已经有些麻木了。她的大脑中只有一个反应，她必须要反抗到底。萧莜不是说的吗？软弱就要被欺负，这是真理。她可不想一直做任人刀俎的鱼肉。可是……那时候韩丁问了她一个奇怪的问题——“那串手链是她给你的？”当她如实回答了之后，他便沉默了。时间过得好漫长，也许是一分钟，也许是十分钟，他就那样抱着她，不说话。她敏感地察觉到那时候的韩丁和平常有些许的不同，他不似之前那般粗暴而强势，他的拥抱里甚至让她感到了……温情。她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怎么可能呢？韩丁是魔鬼啊，他对她做了太多难以容忍的事情！她怎么还会从和他的身体接触中体会到感情呢？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然松开了手，转身就走。她捡起长椅上的文件夹，快步跟了上去，却又不得不和他保持距离。几秒钟后，他又毫无预兆地停住了，□□的后背仿佛一座山一样，他声音冰冷地问道：“你刚才为什么要进入这里？”

　　她在他身后停住，保持着一个转身的距离，淡淡回答道：“因为花香，花的香气把我吸引过来的。”

　　“你是傻瓜吗？一月的冬天里会有花吗？”他似乎有些愠怒了。

　　她一愣，又望了一眼周遭的风景，低声说道：“刚开始我并没有发现。”

　　“你的智商果然有问题，竟然被一堆可以发出香味的软胶花给吸引住了。连没大脑的蜜蜂都不会受骗的。”他的声音稍微温和了下来，但其中夹杂的一些奇怪的元素让她感觉有些不对劲。

　　她缓步走到他身边，无奈地说道：“不好意思，韩总……我一时贪玩就忘了工作了。我……”她本想要道歉的，却忽然顿住了。那是什么？挂在他冷峻脸颊上的晶莹剔透的液体？那是什么？是……眼泪吗？

　　察觉到她在看他，韩丁马上把脸别到一边，一副无所谓的语气说道：“你的工作能力全公司有目共睹。我不会因为你这次的疏漏就怎么样的。反正你犯错已经不是新鲜事了。”

　　她犹豫着，最终开始开口问道：“韩总……那串手链究竟代表着什么？”

　　“是我送给她的第一个礼物。是我的公司刚刚起步，做成第一个大项目的时候特地为她买的赞比亚紫水晶，传说中的爱之守护石。她只戴过一次，就是在我们的婚礼上。”韩丁掏出一根烟，点燃，自顾自地坐到了一边的长方形石凳上。

　　她站在原处，望着他落寞而悲伤的脸庞，眨了眨眼，涂安滢明明说这是不值钱的便宜货，还说这是对她表现良好的奖赏。原来，这不过又是另一个小伎俩。如涂安滢这般敏慧的女子自然知道丈夫身上最容易被刺痛的穴位所在。只是，她初静却成了那个下狠手的人。手链就摆在梳妆台前，她可以选择戴或者不戴。基于对涂安滢的厌嫌，她本不会选择佩戴它的。但是力叔却温和地对她说：“小丫头，紫水晶可以唤起人身体中的能量哦，它会让你很有元气地度过每一天！”于是，怀着对力叔的信任，她甚至把这串手链当成了护身符。

　　他忽然抬头，毫不掩饰脸上还没有干涸的泪痕，目光透过镜片冷冷地望着她，问道：“你喜欢迷宫外围装饰的那一圈鲜红的玫瑰吧？”

　　她点了点头，面无表情。

　　“可那是假的。”他淡然一笑，“而且是没有生命的。无论外表多么光鲜华美，却连一个有生命的细胞都没有。有些东西，从最初的最初就是死去的，所以才永远体会不到死去的痛苦。”

　　她伫立在寒风中，忽然开口：“可是你们的爱情在最初的最初是鲜活的。所以你才痛苦。”韩丁，其实你远没有表面上那么霸道而强势。你竟然被一个女人折磨成如此模样，可见你的专情让你陷入了泥沼。

　　“你说的没错。若果你也经受过这些，你便不会再相信什么了。”

　　她明澈的眸子散发着迷离的光，“可是……我如今已经没什么可相信的了。除了要学会保护自己，我不知道我还可以做什么。你和你的妻子，已经快把我逼疯了。”

　　他站起身来，快步离开，经过她身边的时候猛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说道：“初小姐，就算疯了，你也必须生活。谁也没有给疯子不用努力生活的特权。”

　　望着他的背影，一霎那间，她误以为那是个陌生人。

　　走出对白天发生的事的回忆，她按压着太阳穴，闭目养神。电话响了，她从包里把手机取出，按下接听键，听到涂安滢熟悉的问候。

　　亲爱的小静啊，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事吗？帮我把萧莜从公司里赶出去吧。

　　挂了电话，她继续坐在沙发上，按着遥控器，转台，竟然没有频道播一个可心的节目。她想让自己注意电视节目，而不是再继续想东想西。如今，她只是被远程操纵的穿着华丽衣裳的木偶。因为只是木偶，所以不该有自己的思维。但她还是会想，会思考。

　　若果一个女人已经容忍了自己的丈夫和另一个女人在一起一年多了，是什么激发她一定要破坏这种关系呢？是对丈夫的爱吗？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初静想不通。于是她决定换个角度思考。如果那个女人将她安插在韩丁身边，让他逐渐对她产生好感、丧失戒备，再不择手段地将萧莜除掉……最终的结论就是，她必将成为萧莜的替代品。

　　这果然是个很有趣味的棋局，只可惜她不是坐在桌前潜心思考的任何一方，她只是一颗棋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