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桃李旋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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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还是薛小寒开口，打破了冷场：“唔，这样算来，小凡弟弟还没有见过的，只有四师姐和阿翔哥、晨儿哥哥他们几个了。”
杜晏道：“嗯！陶栀姐一早上街采买明儿过节要用的东西去了，一时半会还回不来。至于杜翔和杜晨……咦，他们今儿不是应该在校场上扎马步吗？怎么转了一圈还没见到他俩？”
殷夕菱抿嘴笑道：“多半啊，又是四师姐偷偷把他们带出去玩儿了吧？”“啊——？四师姐偏心、偏心啊——”薛小寒闻言故意开玩笑似的抱怨起来。
“哟呵呵，是哪个小鬼在背后说你四师姐的坏话啊？当心姐姐的鞭子抽你啊！”一声脆朗的娇叱，伴着啪啪两声鞭子甩动的声音，一个婀娜苗条的红发女郎远远地立在石阶之上，身旁还跟着两个十来岁的男孩子。
只见那女郎一手叉腰，一手拿着根长藤鞭，啪的一甩又带出一声爆响，直吓得祝一凡心口咚咚直跳，两个小腿也战战发抖。
殷夕菱连忙一把扶住他，杜晏见状也笑道：“别怕。学武之人自当拳不离手，姐姐的鞭子从来不打自家人。”
生性胆小的祝一凡犹自抖个不停，可却忍不住还要抬眼偷偷看那女郎一下，只因那女郎实在美得惊人——祝一凡从小跟着爹爹走南闯北，也算见过不少人，却从没一人能像眼前这女郎一般，第一眼瞧时好似一株芳菲盛开的桃树婷婷而立，再多瞧一眼，又成了六月里暴雨前天空中痛快淋漓的旋风与惊雷。她虽然只是这样漫不经心地在石阶上这么一站，但整个庭院都好像因为她而更增了几分亮色。
那火辣辣的女郎一手提溜着鞭子，款款地走上前来，见了祝一凡，俯下身道：“你便是那小祝公子不是？嗯，听说你中了顶厉害的毒，可看着还是挺精神的嘛。好好，不错，姐姐最喜欢有精神的孩子。”她一面说，一面拿手在祝一凡脖颈后面轻按了几下，又对那两个跟在她身边的男孩一招手：“阿翔、阿晨，还不过来见你们的小师弟？”
那两个男孩赶忙把手上还没吃完的零食藏进怀里，三步并作两步跑到祝一凡面前，齐声道：“见过小师弟！”那模样仿佛是战场上得了令的小卒子一般。
这两个男孩都比祝一凡大不了多少，尤其让他高兴的是，俩人都生得并不高大，加上祝一凡自己，这下杜家一下有了三个小豆丁了。然后他们在四师姐的授意下热情洋溢地自报了家门，原来他们都是杜晏家族中远房亲戚的孩子，那个大一点的是个小黑胖子，名叫杜翔；那个小一点的却生得苍白纤细，名叫杜晨。若是真个论族谱排辈分的话，他们分别是杜晏的堂侄儿和侄孙子，还好他们入了杜锋门下，一律只叙师承，不分亲疏，因此彼此间只需要以师兄弟称呼。
那女郎接着对祝一凡道：“阿翔、阿晨两个入门也不到一年，进境也不快，以后你们三个正好一处练功。阿翔、阿晨，以后你们也是师兄了，这个祝师弟练武时便要交给你们看顾，若他功夫没练好，我第一个便来问你们。至于小凡你呢，师兄师姐叫你干什么你便干什么——我们杜家弟子来自大江南北，入门之前身份来历各个不同，可只要进了这个门，之前的事儿便全不算数，你只记着你是杜家第五代的第十二名弟子。你们都听明白了吗？”
“是！听四师姐吩咐！”杜翔杜晨毫不迟疑，立刻直着脖子大声应道。祝一凡惊疑不定，连忙回头望向杜晏和殷夕菱，见他们俩都冲他挤眼睛，他也学着样子大声道：“知、知道了……四师姐……”一着急，舌头又不争气地打起了结，给那女郎一双碧油油的妙目一扫，浑身又出了一身热汗。
“嗯，还行。”还好四师姐并未苛责，淡淡地道，“以后跟着阿翔阿晨，多学着些便好。呵呵，你放心，只要你乖，姐姐一定疼你，不然嘛……小鞭子抽抽的滋味儿可是很销魂的哟。”说完她美丽的瓜子脸上又露出了魅惑而诡秘的笑容，“我，姓陶名栀，在师门中排行第四，你记紧了。”
说完这些话，红发女郎陶栀素手一挥，让师弟师妹们自便，自个儿将长鞭往腰间一卷，回身往屋内走去。临走时，忽又记起什么似的，回身问道：“我听说大师兄、二师兄回来了，可是不是？”
殷夕菱应道：“是的，听说今年都要在师父这里过端午。现下正陪着师父师娘在前厅说话呢。”
陶栀点点头，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道：“这俩小子，还记得回来。”
等她走远了，薛小寒才吐着舌头对祝一凡说：“这是四师姐，说一不二的陶栀陶师姐。若是当着她的面时，连、连五师兄，也不敢拂了她的意思——不信你问三师兄。”
那杜翔、杜晨却捂着嘴吃吃直笑，接着依旧直着脖子念起歌谣：“刀子嘴、豆腐心，日日鞭子不离手，说的话儿全不听……没事儿！”
杜晏只好忍着笑道：“这个……姐姐入门晚一些，却和大师兄是同岁，人也热心。当年除了大师兄一个人外，连二师兄和阿成哥哥在她面前也要叫上一声‘陶栀姐’呢。”
殷夕菱只在一旁默默听着，她并没告诉祝一凡——陶栀虽然名义上出身四川唐门，又是师娘的金兰姐妹之女，但爹娘在她幼时便下南洋云游去了，在杜家她也是寄人篱下，比起自己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殷夕菱暗自叹息，但凡是个正牌的小姐，何至于在自己家里也把鞭子甩得震天响？枉费了小杜晏一声声“姐姐”叫得那般亲热。
那一日夜里，祝一凡坐在油灯下，让杜晏教他将众位师兄师姐的名讳一个个工工整整地写下来，又一个个地背熟了，生怕明日出去叫错了人。
杜晏宽慰他：“师兄师姐们脾气都很好，你刚来，他们谁都不会跟你计较的。”祝一凡只是憨笑道：“还是记牢些，我脑子笨，别给人笑话。”
杜晏还要劝解，倒是殷夕菱很明白小师弟这种如履薄冰的心情，刺了杜晏一句：“大少爷，我们这些没爹妈的孩子本就是小肚鸡肠，你也不必问了，横竖你是不懂。”
杜晏一下急了，他最恨小菱师妹动不动说这些生分的话，正要发作，无奈祝一凡瞪着无辜的大眼睛望着他俩，只好咬牙将抱怨的话全部吞进肚子里，一个人坐在桌边生闷气。
这殷夕菱自有了祝一凡这个同病相怜的小师弟陪在身边，越发不买杜晏的帐，此刻明知他生气，反而越发得了趣似的，憋着笑硬是不理他，只耐心地一遍遍教祝一凡用京城官话将师兄师姐的名字念准了。
杜晏想到往常二人拌嘴，有时是自己先赔不是，有时却是小菱师妹礼让三分，从无这般有意怄着自己的时候，如今她这样不讲理，必是因为有一凡师弟陪着，便不将自己这个师兄瞧在眼内了。这么想着他心中不免万分委屈，只觉自己往日待她的种种好意全都如肉包子打狗，还不如个新来的小师弟新鲜，实在可恨。这时便在心里嚷了一句：“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然后便一下站起身来，快步冲出了房去。
殷夕菱见他负气而去，也不禁一阵怅然，少不了又后悔自己口没遮拦，想了想又摇头，对自己道：“我难道说错了？他确是不懂么。唉，我这等出身，又寄人篱下，这里头有多少难过处，他便是想破脑袋也想不着啊。不像小凡，他外公虽然当着大官儿，他心里头却还是和我一样……”
这时又想到，自己和杜晏吵架可别吓着小师弟，赶忙要安慰他，没想到祝一凡对这一场暗流汹涌的争执全不在意，仍自顾自地练习官话。殷夕菱怜惜地替他整了整鬓角，问道：“一凡，没吓着吧？我和三师兄……”
“我知道，你们在聊天儿。”祝一凡嘻嘻一笑，“从前我爹和我娘，也老这么聊天，有时聊着聊着便都不说话了，拿眼睛瞪来瞪去，或者一个人突然跑出去……嘿嘿，可是没事儿，赶明天我们三个人还是在一块，赶路啊、说话啊，什么什么的。”
殷夕菱欣慰地一笑。然后她又想起了杜晏，想起自己总是没事找事地和他闹别扭，想得愣愣的出神。
只有祝一凡一个人在用单调的声音反复背诵着：“大师兄元琅……二师兄陆环……三师兄杜晏……四师姐陶栀……五师兄杜成……六师兄杨双环……七师姐殷夕菱……八师姐徐暖儿……九师姐薛小寒……十师兄杜翔……十一师兄杜晨……十二，我，祝一凡……”
那平板的声音循环往复，渐渐地又把殷夕菱的魂儿拉了回来。她听着那一个又一个名字，心里又涌起异样的酸楚：杜家这许多入门弟子，除了小杜晏一个，人人都有一段伤心事。大师兄、二师兄曾在饥荒中家破人亡，杜翔、杜晨却是家道中落沦为贫贱；四师姐不知家在何处，我倒是生来便没有家；这里有将门遗孤，有降卒之后，甚至还有两个钦犯之女……可是，只有小杜晏是不同的。他和我们大家都不一样。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桃李旋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