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魂归》孤山未孤

5、寻故

　　森罗殿内鬼火通明，殿前空地上跪伏着黑压压一片鬼差。想来是把守地狱门的全部鬼差，当值的或不当值，全都在这了。
　　阿青正是这众鬼差里的一个，今天他正休着假在街边吃饭，嘴里的东西还没来得及咽下，便被十万火急地传唤到殿里。

　　说是鬼域出了大事。

　　阿青想了一路也不明白能发生什么大事，只当是主簿大人又大题小做了。
　　等进了阴司才发觉不对劲，该把守的地方无人值守，反倒是不断有三三两两鬼差进出森罗殿。他们神色慌张，步履匆忙，不一会就不见了踪影。
　　走到殿门口，远远地便见着一黑衣人正靠在那阎王椅上，手指轻点着判桌。
　　而桌下正跪着这阎王椅的主人——他们的主簿大人。
　　主簿大人在那人的注视下，慌张地一页页翻着登记册，上面记着所有出入鬼门关的鬼。主簿大人旁还跪着判官大人，他头正伏在黑石地板上身子微微发抖，再看那再黑衣旁的站着的身影，那不正是鸠大人么。

　　想来这黑衣人是谁，他当即心下明了。

　　“报，三四五当值的鬼差已经全部带到”
　　话毕，那跪着的黑压压一片鬼差向两边挪出一条路，阿青哪里见过这阵仗，赶紧半走半爬地去到留给自己的空位上跪好。

　　此刻，主簿大人双眼被汗糊住，滴下的冷汗打湿了名册。自己已经翻了好几遍，甚至把那上下两个月的记录都差了个遍，也未发现鬼王要找的人。可他不敢说，因为上一个说找不到人的主簿已经革了职。
　　听闻鬼王找的这个女子并非阳寿已尽的死人，而是个生人。按规矩生人那是不可能进的了鬼门关的，此刻说不定在白骨冢游荡呢，但他也不敢提，因为上一个提这个的主簿，已经投胎做猪去了。
　　正是绝望的时候，这小鬼差阿青的到来终于让他看到点希望。
　　他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大…大王，三四五当值的鬼差全都在这儿了。”
　　座上那人停止了敲桌子的动作，向阿青问道：
　　“你是那日值班的鬼差？”
　　“回大王，是”
　　“那日，可有什么异常？”
　　“回…回大王，并无变数。”

　　主簿大人见他如此直白，心下一凉，这小子简直楞头青一个：“你再想想，有没有那种登记时迟疑过或者是登记后信息不对的人？”
　　“回主簿大人，切实无异状阿。”
　　“那你们说说人能去哪儿呢？”，座上那黑衣人发了话。
　　“这，这…”，我什么都不知道啊，他在心里嘀咕着。

　　正语塞时旁边的鸠替他解了围，“下官倒觉得声姑娘并不在这鬼域中。”
　　“为何”
　　“若声姑娘已在鬼域中，并无不来找您的道理。声姑娘此时还无消息，会不会是路上遇到什么事给耽搁了？”
　　他没有明说，可言下之意，是遭了什么变故。

　　座上的人思索了一阵，面上阴晴不定。

　　435年未见上一面，原以为她已经忘了他。直到仙界使找他来要人，他才知道原来早十多天前，她就已经来到冥界。
　　听得这个消息后他立刻放下手头的事，匆匆赶来只想见上一面。可是，他都已经在这等了几天却仍未有什么消息，像是蒸发了般。
　　她是有意躲着自己还是真遭了什么变故，不过依她的法力又会有什么变故呢。

　　“既是如此，你便出城寻人去罢。什么时候人找到了，什么时候再回来”
　　“是”，主簿赶忙应道。
　　审问终于结束，走出殿外，大家都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鸠，你且随我去那白骨冢看看”
　　我倒想看看这黄泉有什么能让你在逃亡路上流连忘返。石声，你最好是自己来找我，不要等我找到你。

　　明明是你有求于我，却让我这顿好找。

　　噫，我倒是忘了，这折磨人本事你倒一向最擅长了。

　　再说白骨冢这边，小宁正一个人偷偷地挖着坑，小花昨天去了，她要把小花的骨头藏在这，免得被人捡了去。这边同时埋着的还有十几具完整的白骨，他们都是她以前的伙伴。
　　但是小宁刚把小花的骨头小心埋好，还没将土踩实，就看见从天而降了十几个鬼差，直奔白骨冢去了，每人手里拿着一沓三指厚的告示。
　　他们审问她在这做什么，见小宁支吾着，又见她脚下新翻的黄土，二话不说便挖将开来，把小花还有她以前的朋友统统翻了出来。

　　那些个鬼差好像把她当成了什么嫌犯，带着她和她那些骨头进到冢里。
　　小宁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冢里已经来了上百个鬼差，竟生生把这块地方撑得拥挤了许多。
　　而这里所有的生人，或老的或小的，被赶到中间的空旷地上。
　　鬼差将她押到一人面前跪下，她抬头看了一眼那人，从自己这个角度只能看见那人脖颈，如玉如缎。

　　想来应该是个顶好看的人。

　　那人俯下身，小宁顿时感觉周遭的气压低了许多，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气儿。他拿起旁边小花的尸骨翻看了一会。
　　“你朋友的？”，声音不大也不凶，像是唠着家常，却带着一股戾气。只一句，便让人感觉渗入骨子里的冷肃。
　　根本不敢与之对视，小宁低头应着：“这个朋友昨夜才走，我怕她的骨头被人捡了卖钱去，便想着学着人间的规矩将她安葬起来。”
　　“你倒是挺讲义气。”，一张纸递了过来。
　　“诺，这人你可曾见过？”
　　小宁伸出双手接过，细细地看了看，那纸上赫然画着个年轻女子，女子眉眼细长，鼻尖一点朱砂痣，姿态美艳，正抚着头发娇俏的笑着。

　　白骨冢里哪会出现这般艳丽的女子呢？

　　“不曾”
　　或许是她乔装了罢，那人是琢磨不透的，他心里想着。
　　“那你可曾见过…”，他想了一会，该用什么来形容她呢？
　　“一个厚脸皮的人？”
　　“不…不曾”
　　小宁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用这个形容词，这儿怎么会有这种人来呢，最近来的生人里她印象较深的也就是那个石声了，不过她并不厚脸皮，倒是有几分乐天派。

　　现在也不知她走没走到鬼门关，自己的那盒香应该能让她走到罢。

　　原来在石声出发的那天，小宁把一盒安魂香塞到了她手上。
　　“这是？”
　　“我怕你还没走到就魂飞魄散了。”
　　“那你自己怎么办？”
　　“多一盒少一盒也不重要的。”

　　重要的是你心里还有希望啊，那是小宁渴望的东西。

　　留在这几百年了，她一直想不通活下去的理由。也早就不知道希望的滋味，今天她却在这个名叫石声的人身上找到了。

　　那黑袍人许是失去耐心，起身，朝后边吩咐道：“严河，你留这儿继续查。”

　　严河？好像是掌管狱法的刑司大人的名讳。

　　“是”，那个叫严河的男人应着，转身那黑衣人便消了踪迹。刑司大人松了口气“来人，将他们押进房里，待我一个个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