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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六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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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
屋里传来男人虚弱的声音,鬼娘随了苏信北的意愿走进屋里,就见叶昭炀赤身被绑在烧红的铜柱上,他稍稍一动,背后就会刺啦作响。
叶昭炀双臂双脚都被镣铐在铜柱上,他整个人都无力地垂丧在那儿,丝毫不能动弹。
鬼娘走近一点才看见他被鞭挞的皮开肉绽,上身无一处完好无损的,后背更是被铜柱烧成焦炭一片。
额上的水滴沿着叶昭炀苍白削尖的脸颊滑落,鬼娘伸手去接,水滴穿过她的手指滴在地上。
“大人。”叶昭炀抬不起头来,他现在连说话都是用尽全力,“对不起。”
“跟你没关系。”
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来捧着叶昭炀的脑袋,将他埋进自己颈窝,还未扶稳,叶昭炀的脑袋便穿过她的肩膀又落了下去,鬼娘愣住半会儿,噗嗤笑出声来:“你瞧瞧,我是个什么废物。”
她抬起脑袋才发现这屋子上头画满了各种符咒,房梁上挂着两桶水,还吊着两件女人穿的长衫。
这些都是制鬼的邪术,不算高明可对付普通的鬼来说,绰绰有余。
鬼娘偏就是个没什么本事的鬼。
她望着头顶上削弱她的符咒咬紧牙关,怔愣好一会儿才转过身看向一直站在门口看戏的苏信北。
那一瞬快要涌出来的泪水又倒回去了。
苏信北面不改色,卧蚕微微一颤掩去所有情绪,显得那么毫不在意:“我只想让狄安良活过来,你为什么不肯好好配合我!”
“她活不活跟我有什么关系?”被积攒多时的怒火终于在这一瞬爆发,“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就是狄安良!”苏信北大吼道。
“我不是!”
“你是!”
“我不是,我是鬼娘,我和狄安良没有任何关系!”她清楚记得顾青岩跟自己说过的话。
她好不容易从混沌错误的自我认知中抽回,怎么都不能再陷进去。
苏信北也知道这点,才会口口声声将她和狄安良撇清关系骗她回来。
“你就是狄安良的命魂!”苏信北指着鬼娘一点点地靠近,“你是狄安良的命魂,如果不是因为你从狄安良的身体内挣脱出来,她很快就可以苏醒,什么都能记起来。”
他走到狄安良的面前,低头虎视眈眈地瞪着鬼娘:“要不是你,她现在已经复活!”
“所以呢!”鬼娘仰着脖子,与他对视,她恨自己没半点鬼样,恨自己比人还可欺,“想把我怎么样?安在狄安良的体内,让她复活,让她想起从前,和你双宿双飞?”
她嘲弄地勾着唇角,脚尖一踮往前靠着凑到男人的耳边,轻声道:“别痴心妄想了!”目光里除了恨还是恨,“你知不知道她有多恨你?她恨不得你去死,恨不得你喝尽忘川血水,恨不得你尝尽地狱烈火,她对你,是烙印在骨的厌恶!”
“……”
鬼娘似是还不过瘾,她偏要把这个男人最后一点信念都磨个精光:“就算她不恨你,我也会恨你,我会让她更恨你,你可别妄想与她夜夜生欢,你一靠近她,我就会让她杀了你!”
苏信北喉结滚动,他知道自己现在不该多想,可偏偏忍不住去想。
“没关系。”苏信北目光不移,仍是望着鬼娘,“反正我也感受不到她有多恨我。”
“哈!”鬼娘笑着远离他,双脚一个转弯又背身过去,她看着叶昭炀缓缓出口,“你还真是不要脸,一如既往地那么自私。”
苏信北看着她的背影,有一瞬的示弱,可仅仅在一刹那又恢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酷。
突然迎来一阵静默,叶昭炀几声微弱的喘息后,屋外就有滴滴答答雨滴拍打在窗棂上的清脆声,雨点不大,窸窸窣窣的反倒是增添了这阳间的活气。
苏信北往后退了两步折身往屋外去,鬼娘叫住他:“苏信北,把叶昭炀放了,他和整件事都无关。”
苏信北顿下脚步,偏头用余光扫了一眼鬼娘。
他没说话就离开屋子,窗外的雨随后就越来越大,她就再也听不见叶昭炀的呼吸声,哪怕靠得再近也听不见。
是她的错。
偏对恶人心生喜欢,才会落得如此地步。
她盘腿坐在地上,眼见着叶昭炀的气息越来越弱,她的确不该指望一个恶人大发慈悲。
叶昭炀身侧隐约出现鬼差,但仅仅一个刹那便消失不见,他们也知道这地方来不得。
所以,叶昭炀会成为孤魂野鬼吗?
“真是不让人省心的弟弟。”她仰着脖子,从下往上看着他的垂下的脸,这会儿的叶昭炀完全没了平日的生气,羸弱的样子眉目清秀,反倒是比平日更好看些。
“你要是死了,我要活了,啧。”她半开玩笑,“瞧着,就是无缘。”
可这时候什么玩笑都显得特别尴尬,她叹了一声,“跟着我,真得不值。”
“呵。”
快断气的叶昭炀突然短短地笑了一声,“有个这个姐姐,死也值得。”
鬼娘一笑,伸手拍了拍叶昭炀的腿,“放心,我在七爷八爷那儿提过你,只要你愿意,他们会给你找份差事,你呀,这么些年攒得功德不少,要是不愿意在地府做事,也能转投个好人家。”
正说着,房门被打开。
楠竹提着药箱进门,径直往叶昭炀那儿走,鬼娘张口要叫住他才记起自己现在这样,怎么都不能让楠竹听见自己,更别说看见自己。
况且楠竹认识她个屁,人家就认狄安良啊。
楠竹从药箱里拿出药来,看着满身伤痕的叶昭炀迟疑了会儿对着外头喊了声,没半会儿,平舆就端着一盆清水进来。
“常安呢,怎么样了?”
“情绪不稳,王爷的话也不听。”平舆将汗巾稍稍挤干点水递给楠竹,“先生,还需要准备什么?”
“带人把安良搬过来。”
平舆应允就退了出去,楠竹将叶昭炀身上的伤都擦拭了下,又蹲下将汗巾在水盆里搓了搓。
待将叶昭炀身上的血迹擦干净,他才将握在手心的药瓶子打开,将粉末一点点倒在他的伤口上。
叶昭炀疼得活了过来,呲牙咧嘴一声惊呼后又没了声响。
他大喘两口气,提着最后一点气提醒鬼娘,“楠竹先生厉害,不仅治人还制鬼。”
鬼娘立刻明白叶昭炀是什么意思,惊愕地盯住楠竹。
“你不必鬼鬼祟祟地提醒她小心我,即便你现在不说,她以后还是会知道。”楠竹又从药箱拿出一小桶黑色药膏,手指轻捻了点,顺着叶昭炀的伤口涂抹,“复活安良还是要我亲自动手的,苏信北的邪术哪里能办成这事。”
他说着笑了一声,手指轻滑过叶昭炀的伤口随后刺了进去,指尖轻轻一挑便叫叶昭炀痛得出声。
“说起来,我被猫鬼下蛊,躺在床上的时日,叶少卿一直寸步不离地守着我,我还没谢过呢。”
楠竹一改平日温润和见鬼时的怯懦,两眼放光地看向鬼娘,他笑得极为得意:“鬼其实与人无差,只是鬼总以为人斗不过鬼,故而掉以轻心。”
“你看得见我?”
“上次在柴房,你不是已经知道我能看见你吗?”楠竹舔着牙拉扯长衫蹲在鬼娘面前,“你知不知道,我当时有多想让你灰飞烟灭!”
“你……”
他眉眼一挑,摊手故作轻松,“我就是你们一直在找的祭司大蛇。”
“是你。”
“是我。”
鬼娘瞠目结舌,她算天算地,怎么都没算到是平日看起来最善的那个人。
“啊!”楠竹晃了晃脖子,手掌捂着后脖颈捏了捏,“当然,我只是想让你魂归七魄,让狄安良醒过来,什么拆骨祭魂,猫鬼,鬼童都不是我搞的,这种东西,挺下作的,我不屑。不过猫鬼给我下蛊,我还是知道的,想着要是能抵掉你们的怀疑,也不是不可以配合你们演一场戏。”
楠竹长叹一声,分外轻松:“你不必把我想得那么十恶不赦,要说起来,那日你被绑在血池,还是我偷偷救得你。”
“你……”
“我?我怎么了?”楠竹将药膏丢在药箱内,又拿起一把匕首,匕刃光芒扫过楠竹眼底透着阵阵寒意,“我与苏信北所做之事全都是为了狄安良。”
“狄安良是苏信北的妻子,你凑什么热闹!”鬼娘气死了,从头到尾,她都是在别人的陷阱里蹦跶,亏她自己还蹦跶得挺欢快!
“想知道吗?”楠竹手持匕首,手指划过匕刃,“等你完完全全成为狄安良,自然能想起来她的所有事。”
手起刀落,楠竹的匕首在叶昭炀的后背上狠狠划过一刀。
“啊!”
尖锐的嘶叫刺破耳膜,叶昭炀仰着头颅五官扭曲,闭着眼将背后冰凉又火热的痛楚全数咽下,他重重呼吸几口,胸口起伏剧烈。
“你别动他!”鬼娘大喝一声,跳起冲到叶昭炀的身侧。
楠竹手臂动作一顿,盯着她的眼,手臂穿过鬼娘,匕刃在叶昭炀烧伤的背上狠狠一扎,顺着他的脊椎骨方向,又撕裂一遍。
叶昭炀仰头咬舌,楠竹的手却比他更快,捏住他的下颚,眼神分外凌厉,与鬼娘之前认识的那个温文尔雅的大夫判若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