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十三回》辞笙

4、转角

　　十一岁的时候，收养他们的良妃刚死去不久，段玉琛兄妹俩拒绝了父亲提出的由贤妃教养的提议，留在了良妃的宫殿里过活。

　　段玉琛睁开眼睛，看着不远处伏在书案上睡着的兄长。

　　他还活着，段玉琛伸出小手，捂住胸口，长长的舒了口气。

　　她真正十一岁的时候，总是自以为是决定聪明的。她不愿意跟着贤妃，想着自己只要讨好了父皇，就能够安稳地度过一世。她没有想到父皇会那么早去世，也没有想到继位的段元瑞如此心狠手辣，更没有想到后来发生的这一切。

　　而现在的段玉琛明白了，有一个母亲，哪怕是名义上有一个母亲，在这后宫里头是多么大的保命符。

　　她闭上眼睛，细细地想着，吴贤妃不算得宠，到现在还没有怀孕过，在段玉琛的记忆里，这位贤妃娘娘到最后也不曾有自己的孩子。那贤妃要是想确保日后能平安成为太妃，必定是会好好待这两个孩子的。

　　父皇为他们选择的母亲可谓是非常用心了。

　　来跟他们说这件事的嬷嬷很快就来到了这间冷清的宫殿里头，段玉琛看了一眼和前世一样彻底呆住的兄长，稍微咬了咬牙，没再哭着要见父皇，而是慢慢地点了点头，轻声慢气地应道：“谢谢父皇的旨意，也谢谢嬷嬷来告知我们，我们这就随嬷嬷过去，见过贤妃娘娘。”

　　就这样，那年迈的嬷嬷一手搀着他们一个，走出了他们呆了十余年的宫殿。

　　段玉琛回头看了一眼，却模模糊糊地看不分明那宫殿的轮廓。等到嬷嬷低声轻呼的时候，她才注意到，自己满眼眶都是眼泪。

　　她咬了咬牙，转过头，继续向前走。她大声地在心里向着自己吼着：就这样走下去，就能摆脱那一切噩梦。

　　没错，就这样，从一开始就改变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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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贤妃对这对非亲生的子女实在是很好。

　　段玉琛觉得，这一次她总算做对了。

　　父皇因此常来贤妃的宫殿看望的时候，段玉琛这么想着。
　　远远地看着兄长和父皇贤妃就像真正的一家三口一样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段玉琛这么想着。
　　因为父皇比以前更加频繁地光顾而使得贤妃怀上身孕的时候，段玉琛依然这么想着。
　　一直到贤妃握着他们的手，诚恳地乞求他们帮助自己尚未学会走路的儿子争夺皇位的时候，段玉琛才猛地从这场美梦里惊醒了过来。

　　可是已经晚了，他们兄妹的性命和名誉，从贤妃决定踩入夺嫡的污水的那一刻，就已经被牢牢地绑在这条船上了。

　　第一世的时候，不是没有人向着她这个最受父皇宠爱的公主示好，只是段玉琛一直没有踩这趟混水。她心里其实是清楚的，自己根本就不是这块料。

　　也正因为如此，当她终于跪在大殿之中，听着那些从未听过的谋害十四皇子的罪名一件一件、“证据确凿”地落到自己身上的时候，段玉琛发现自己不并没有特别惊讶，甚至感觉长舒了一口气——
　　就好像一直提心吊胆害怕发生的事情，终于成真的时候，反而没有那么糟糕。

　　下一刻，她听见有人跪在了她旁边，熟悉的声音清朗地响了起来：“父皇，皇妹是什么性子您再清楚不过，她不曾做过那些事情，也不会愿意做那些事情。其实不只是父皇，我想在座各位也都是清楚这件事情的，只不过冤须得有个头，债须得有个主，总得有个人得来平息他的家族的愤怒。既然如此，那就当这些事情都是儿臣做的好了，请容许儿臣来承担这一切后果。”

　　段玉琛猛地抬起头，伸手就想去捂兄长的嘴，然而她慢了一步，兄长已经站了起来，一把她推开，然后大步走向了守在殿口的侍卫。

　　有人抓住了她的胳膊，不让她去往兄长身边，有人压住了她的肩膀，不让她再向前一步。

　　她被人架着回到了贤妃的宫殿里，她听到贤妃哭着对自己说对不起，说不知道皇后娘娘会这么狠毒，说她再也不会逼自己了，以后也一定会对自己好，等她的儿子登基了，也一定会报答她这个皇姐。

　　等到傍晚的时候，她发起了高烧，有小太监送药进来，然后低声告诉她，她的兄长一出大殿的门，就一头撞死在了大殿门口。

　　夜色沉沉地坠了下去，一直嗡嗡作响的人群也终于散去，段玉琛终于有了力气，挪动手臂，把药碗从床头推到地上。

　　冰冷的瓷器碎片从脖子上划过，带来了新鲜而陌生的痛觉。

　　在等待血液流尽的漫长时间里，段玉琛终于想明白了——
　　她从一开始只弄错了一件事情，她原来不想去争抢什么，可是她生在帝王家。

　　从这座被血水淹没的宫殿里，从一开始就只有一条属于胜利者的船，假如他们爬不上去，就一定被彻底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