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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剑寞衣襟寒 3 ...
堂青道:“我今天有要事在身,这些闲话以后再说。”
堂青将小鬼和晚临收回玉坠,倚着笼子起身,心头焦躁:湖烟还不知道被卖到哪里去了,我必须尽快出去。
可他现在被困在这山洞里,连刚才霍姑的一声长啸都没能引来任何人,看来短时间内也不会有人来了。
一旁的霍姑开始为晚临的消失而哇哇大哭。堂青总算明白湖烟为什么说云曜天真无邪——原来再大的妖都能这么蠢,怪不得下场一个比一个惨。
堂青打断了霍姑的哭声,问:“你说云曜教过你们唱歌,是什么歌?”
霍姑抽抽搭搭地答:“叫……参商。”
堂青盘腿坐下,靠在笼子上,叹道:“唱给我听听吧。”
霍清了清嗓子,柔柔地开了口,歌声竟然空灵悠远、婉转绵延,比醇酒还叫人心醉。
这曲调还分外熟悉——就是杨心远在胭脂雪楼里弹的那首曲!
堂青眼前的秃头女子身影一晃,就换成了个身穿墨色羽衣、长发及地的美貌女子,她的眉眼温柔和善,身姿性感丰腴,身后还有一双小心收起的黑翅膀。
接着,他又看到了那棵古老高大的樱花树。
阳光穿过枝丫与花叶倾洒下来,落到抱剑的女子身上。
和在武试大会擂台上看到的一样,她抱着一把修长的铜色轻剑,穿着鹅黄罗裳,头戴翠钗步摇,钗子上雕刻着一朵盛开的樱花。她身上有阳光的余晖和青草的芳香,却是堂青触不可及的温暖和亲切。
堂青的心头蓦得涌现出千万般无法言说的委屈,他鼻头一酸,禁不住伸手去碰这背影。
而女子终于微微地侧过身,堂青看到她的腹部已经隆起,看着比寻常的孕妇要更宽大一些。
堂青焦急地盯着她的垂发,心中祈求,再转过来一点,就一点点——
——“阿曜?阿曜!”
霍姑停了歌声,蹲下身用力地摇晃堂青,念叨着:“阿曜现在也太弱了,听我唱歌都能被影响。”
堂青被从幻象中拉了出来,惊慌地看着眼前的秃头鸟妖。
霍姑用手指戳了戳堂青的脸,沾到一些湿润,放嘴里舔了舔,继而皱眉道:“呸!阿曜的眼泪怎么是这个味道!跟尸水似的。”
堂青迅速地擦了擦脸,转过头去,戏谑道:“都吃过我的血了,还不知道我有多难吃吗?”
霍姑惭愧地垂下头,道:“我不知道那是你……”
堂青看了眼那桶已经腐化的脏水,问:“你平时就喝这个?你儿子德秀呢?”
“儿子……”霍姑望着洞顶,道,“儿子他……他长大了,他特别厉害,已经把酒馆办成了酒庄。但是酒庄里来了个坏女人……坏女人说如果大家都知道我是九头玄鸟,就不会再来吃酒,也不会再小朋友会跟德秀玩了,所以我只能躲进山洞……”
堂青皱了皱眉头,又问:“那德秀什么时候会来看你?”
霍姑的眼中泛起泪花,道:“德秀好久、好久都没来看我了,德秀不知道坏女人这么对我,德秀还有好多事情要做,他还要去开封和矩州跑生意,德秀太忙了……”
堂青叹了口气,更加焦躁了起来。照这么看,这洞外肯定也布下了防备,无论九头鸟长啸还是高歌,挣扎还是自杀,外面都不会有人来看她一眼。
堂青不耐烦地打断霍姑对儿子的回忆,接着问:“可他们今天把我送来了——是给你投喂的食物吗?他们多久会来投喂你一次?”
霍姑又望向洞顶,指着笼子顶端的爪痕数数:“一、二、三……”她数了一会儿,答:“十天!”
堂青一头磕上笼子,心道:这下别说救湖烟了,连自己都得被饿死在这里。
霍姑还在旁边开心地安慰道:“阿曜别担心,德秀一定会来接我的!”
堂青自顾自地磕着笼子,苦笑道:“听牙婆和那黄鼠狼的意思,江陵这边每隔一段时间就需要买年轻男子来送死,想必都是喂给你了吧。大妖修行明明不需要做嗜血杀生这种损耗功德的事情,可他们把你镇压在这里,不断地损耗你的力量,又舍不得你死,所以每个月都给你送年轻男子的血来维持你的生命。可是为什么……不用酒庄的学徒呢?这种大酒庄根本不缺年轻男子。”
霍姑惭愧地捂住了脸,从指缝里叫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实在饿极了,饿到看不清眼前的是什么东西,我就、我就……”
“这么重的镇妖符和镇妖阵,光吃寻常生灵的话,你撑不了这么久。他们忌惮你食女子会得大补,就特地从外面买男子来喂。”堂青扶着笼子起身,看向笼子顶端的符,沉声道:“我可以去摘掉那些符,你有把握冲破这个笼子吗?”
霍姑惊恐地摇头道:“阿曜别去!那些符厉害得很,阿曜……”
堂青原地起跳,三两步蹿到笼顶,抬手摘下几张符咒。
堂青喘着粗气落地,甩出蓝绿色的鬼火,将符咒烧成灰烬,自语道:“太慢了。”
堂青低头看了眼脚边的霍姑,发现后者已经被符咒地力量给吓晕了过去。
看来不能指望这只蠢鸟了。
堂青敲敲玉坠,唤出小鬼和晚临,吩咐他们再拿了几坛酒进笼子。
堂青咕咚咕咚地喝下四五坛,感觉浑身都轻盈了不少,不仅鬼气充沛,连力量都恢复了许多。
长寿酒庄的酒果然神奇。堂青忽然想到:为什么他们不让霍姑喝酒呢?
醒过来的霍姑正靠在笼子的另一端,瑟瑟发抖地看着仰头喝酒的堂青。
堂青擦擦嘴角,问:“霍姑,酒庄里现在卖的酒是不是跟你当年卖的不太一样?”
霍姑点了点头,堂青又问:“有什么不一样?”
霍姑神情惊恐地说:“脏。”
堂青看了看手中澄澈的酒壶,又看了看飘着不知名絮状物的木桶,一脸茫然。
霍姑撇下嘴角,冲堂青摇了摇头,带着哭腔道:“阿曜别喝了,败修行。”
堂青惊讶地指着酒壶,问:“这个败修行?可我喝完之后浑身都有劲儿了……”
霍姑几乎抱住了笼子,不再答话。见她那么难受,堂青喝完最后一滴酒,把手里的和脚边的酒壶都踢出了笼子,作揖道:“多谢霍姑不吃之恩,在下并非九尾狐云曜,只是侥幸跟他生得相似。我还有要事在身,等事情了结了,会再想办法救你出去。霍姑,把眼睛闭上。”
堂青从袖中抽出一张黄纸,沾着自己的血画就驱鬼符,夹在指间,低声道:“得罪了。”
山洞中骤然风生,灰尘和泥土被风卷起,围绕着笼子旋转,将周围地上一些匍匐着的魂魄叫醒,让他们显出了身影。
堂青从玉坠中唤出小鬼和晚临,吩咐道:“引到外面,围着酒庄跑三圈,再超度。”
两人点头应下,转头便带着一群鬼魂跑出了山洞,无一例外的都是些男子的魂魄。洞外不一会便传来尖叫与大喊,嘈杂一片。堂青坐在笼中,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碎裂的酒罐,等待“坏女人”的大驾光临。
不出半个时辰,山洞的大门终于被人打开了。霍姑缩到了离门最远的地方,抱着笼子不撒手。
身披暗红色羽衣的美貌妇人推开了最后的一道闸门,娇媚地说:“咦,真稀奇,小公子居然还活着。一不留神绑了尊大佛回来。刚才装神弄鬼造乱象的就是你吧?”
堂青端端正正地在笼子里打坐,眯开一只眼瞥了那妇人一眼,嘴角弯起,继续装成神棍大仙的模样,笑道:“这位夫人既然知道我是……”
身后突然响起霍姑的尖叫声,吓得堂青手脚一抖,神棍气场当即破功。
他怒气冲冲地回头去看她,就发现笼子的周围已经悄然围过来一群大狗,都龇着牙、瞪着血红的眼睛、流着长长的口水、虎视眈眈地看着笼子里的一人一鸟。
九头鸟怕狗的传说果然是真的,幸好身为半鬼的堂青只怕黑猫和黑狗。
霍姑已经被吓得无法维持人形,一双胳膊化成了黑色的翅膀,像只大乌鸦一样在笼子里上蹿下跳。
一会儿撞到笼子顶部被符咒烧伤,一会儿掉到笼子下面被狗吓哭,满山洞顿时鸡飞狗跳,鸟毛与口水起飞,黑羽共飞尘一色。
妇人轻哼一声,道:“看来也不是什么大佛。”
堂青站起身,三两步跃上笼子顶,摘下几张符咒,在手中烧成灰烬,轻蔑地笑道:“凭这几张符可困不住我。既然困不住我,就也困不住她。”
妇人走近一步,上下打量了堂青几眼,道:“那你自己出来啊?”
堂青:“……”
霍姑停在笼子中间紧紧地抱着柱子,哭道:“阿曜……阿曜救我,她养了好多狗……”
妇人饶有兴趣地问:“阿曜?”
堂青轻哼一声,抬手释放出体内的魂魄之力,一时间山洞中人人皆察觉到了巨大的压迫感,如同无形之中的千斤压顶,刚才还在边跳边狂吠的大狗们纷纷偃旗息鼓,夹着尾巴“呜呜呜”地往后退去。
一时间山洞中人心惶惑,无人敢再接近笼子。
堂青吁了口气,心道自己虽然受伤未愈失血过多,但好歹还剩点力气可以吓唬吓唬人的魂魄和狗。
堂青又摆出自负的微笑,道:“不错,在下正是来自巫山黑水的九尾狐云曜。不小心贪了你们人族的一口粥,没成想竟沦落至此。如果你识相的现在就放了我,我还能保佑你——啊呀!!!”
妇人的裙摆底下猛然扑出来一条身形更大的黑狗,须头须尾没有丝毫杂色的纯黑色,正是堂青这种半鬼的致命克星。
堂青猛地被吓地往后蹿了几步,接着一蹦三尺高,跟霍姑一起抱着笼子不敢落地。
霍姑不可置信地看着堂青,道:“那么多狗你都吓得了,怎么就怕这条?”
堂青满头大汗,支支吾吾地说:“它……长得丑。”
霍姑忍住恐惧,瞪大了眼睛去看那条黑狗,喃喃道:“还、还行啊?”
妇人哈哈大笑了起来,媚眼轻佻地看着堂青,道:“云曜大仙这么畏惧‘丑陋’,那把您跟她关一起实在太委屈您了。在下是这间小酒庄的掌柜王夫人,还请云曜大仙来我们庄内坐坐,替我们镇宅消灾。”
堂青自知早已破功,只好赔着笑脸道:“好说,好说……”
王夫人扭动着芊腰,指挥着手下们,道:“把庄里的黑狗全集中起来,分派伙计们一人牵一条,恭请云曜大仙入庄。”
南朝梁宗懔《荆楚岁时记》: 正月夜多鬼鸟度,家家槌床打户,捩狗耳,灭灯烛以禳之。
九头鸟出自《山海经》《楚辞》,在汉代以后逐渐发展定型为收人魂气的妖鸟。因为有被天狗咬断第十个头和尾巴的传说,所以一直以来人们驱逐九头鸟的方式就是:放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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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剑寞衣襟寒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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