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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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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飞凰认识不少手上有案底的人,司空摘星就是一个,但她确实未曾见过眼前这么号人物,紫红长袍,举止怪异。
未待她多想,忽而寒芒一闪,只见那怪人伸出一双手,那手白净修长,却也骨节分明,一个漂亮女人的手自然不会是这个样子的,这也使段飞凰更加确定这必不是公孙兰当面,事实上,她眼下已有了些眉目。
此时这双白净的手正捏着一根绣花针,就是姑娘家用来缝补衣物的那种针,这怪人似乎也变成了个小媳妇,运针纯熟,轻灵迅捷,眨眼间变幻了六七种招式,只是绣的却不是花,缝的也不是布。
这根看似平平无奇的针近来在江湖上可是出尽了风头,两点寒星,一双招子被轻易废去,也绣走了华玉轩的七十卷字画,镇远的八十万两镖银,镇东堡的红货,金沙河的九万两金叶子……
盗宝的贼人可不就长这个样子?
段飞凰心下清明,被盗的人都是叫得出名字的高手,却被这贼子一月间连犯六七十件案子,可见他在江湖上必定不是籍籍无名之辈,只乔庄了打扮,遮掩了相貌,现如今被称作绣花大盗。
说来也怪,每每惊悚诡秘的案子水落石出之后,幕后黑手往往是在江湖中德高望重,桂玉兰芝般的君子,出乎意料下转念一想,却又在情理之中。
王府中夜幕重重,本就难以视物,绣花大盗脚步轻移,明明披着厚重的袍子,却丝毫不显累赘,行动间形如鬼魅,只余那根针杀气毕露。
只是这根一瞬间刺瞎镇远镖局副镖主常漫天的绣花针在段飞凰的眼里却慢了不止半筹,衣袖轻轻一挥挡住攻击后,便悄悄收敛了身形。
绣花大盗心下大惊,只因他向来耳聪目明,现如今却丝毫察觉不出段飞凰的气息,他以往也曾见过精通归息之法的贼人,趴在石头上就与石头合二为一,落在树干上连鸟雀也会稍稍停驻,行人在他身边走过,连半点眼神都不会分与。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在他的五感下也会暴露无疑,就算看不到,但当风吹过那贼子藏身之处,一点点频率的不同也尽收入耳中,这向来是他引以为傲的一点。
可就在这一刻,他好像成了一个聋子,听不到任何他想听见的东西,是也不对,他甚至能感受到不远处几十号卫军呼吸起伏间的热气。
黑暗从来不能让他恐惧,此时他的心里却被惊惧塞满,脑子里不断叫嚣着“逃!逃!”,但腿像被灌了铅,一动也不能动,一阵微风吹过,绣花大盗稍稍定了定神,环视四周,四下里漆黑一片,但他的心底有个模糊的影子,好像只要一动弹,就会踏入野兽的领地,以至万劫不复。
他能做的,只有等。
印证了他心中所想一般,下一刻,邪风乍起,如离弦之箭向他飞射而来,空气被一点星芒冲破,绣花大盗来不及想什么,身体已自发的出手格挡,他实在称得上快,但那点星芒却已冲破了他的牙关,深入喉肚之中,伴随的能量显些让他站立不住,跌坐在地上。
一道凉如秋水的声音伴着轻风送往他的耳中∶“要想活命,速去千水阁。”
下一瞬,灯火大亮,远处传来杂乱的惊呼声和脚步声,绣花大盗反而松了一口气,静下心来后,发觉自己的衣衫已被汗水打湿,额头上也布满了汗珠,被冷风一吹,难免打了一个惊颤。
感受到喉咙中的疼痛,明明没有任何感觉,但肚腹中却好像被虫蛇噬咬般难以忍受,绣花大盗当下又提起了心神,大胡子后的眉头紧紧拧在一块,惊疑不绝后,心下道了一声“厉害”,气急败坏的消失在了原地。
……
千水阁地处偏僻,却丝毫不显破败,反而收拾的精致大气,镂空的三腿兽头香炉中散发出袅袅的暖香,绣花大盗眼力极好,一眼便瞧出这是两百年前官窑中梵老上的胎釉,更兼果香、花香,一入阁中,让人连筋骨都缓了下来,恨不得扑进室内,想必里头定有个舒软的床榻。
但绣花大盗此刻却仍立在原地僵着骨头,一动也不动。
只因他的上手坐着一个姑娘,那姑娘还穿着方才在宴会上的衣服,石榴红裙如玛瑙,一抹鸦色的系带衬的她的腰枝如细柳般窈窕,两颗价值连城的明珠就那么明晃晃的镶在鞋尖上,从下往上瞧,他方才瞧清这女孩儿的相貌。
鬓间青鸟的尾羽自然的垂坠下来,迎着灯火将嫣色染到玉雪的肌肤上,眼角微微泛红,月眉云锦,加之年龄尚幼,更添稚嫩娇俏,比之神仙妃子更加貌美无双,那天上的仙女儿难道还能比她更好看吗?
绣花大盗看的心头一片火热,这是比一流更上百层的富贵,比一流更上千层的女人,简直是他的梦想所及,稍微冷静下来后才思起他如今阶下之囚的身份,当下又是冷汗直冒。
段飞凰心下冷笑一声,慢悠悠道∶“阁下还不快卸了伪装,说不定我还认识你哩!”
目光飞快的向段飞凰瞥了一眼,绣花大盗几乎以为他露出了什么破绽,只是多思无意,只得在冷冷的眼神中扯下了浓密的大胡子,露出一张还算好看的面孔来。
半晌后,轻柔的女声在室内响起∶“我道是谁?原来是六扇门三百年来的第一高手金捕头。”说这话时,段飞凰的语气里没有丝毫的讥讽,甚至还勾起一丝浅笑。
这绣花大盗的案子还是这位金捕头特意报告到王府来,她才听了一耳朵的,到头来竟是贼喊捉贼的戏码,段飞凰将前后顺了一遍,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心思缜密,若不是无意间发现,说不定真被他给得逞了。
金九龄曾是六扇门总捕头,算是半只脚在朝廷,半只脚在江湖,如今虽已退居二线,却仍受江湖中众人的敬佩,他是一个极其讲究的人,不是一流的酒喝不进嘴,不是一流的女人看不上眼,不是一流的车绝不去坐……只是朝廷的俸禄怎能禁得起如此花销,这时候就得另谋出路了。
没有甚么比犯罪更容易来钱的法子。
金九龄天生的五感和对破案的灵敏度,竟让他在犯罪一道上如鱼得水,劫来大批宝物。
此时那双在江湖中享有盛名的眸子正偷偷瞥向段飞凰,他虽然爱财,却更加爱惜性命,为此做个小人也没甚么大不了,他清了清嗓子,脸不红心不跳的道∶“如今事情败露,公主要我来此定是有事要交代在下办的。”
他知晓这位公主来自云南,那地方古怪的很,一思起他囫囵吞下去的那颗药丸似的东西,就忍不住牙疼。
段飞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不由得莞尔道∶“阁下可真是临危不乱,处变不惊啊。”
金九龄连眉毛都没动一下,道∶“为公主办事是在下的福气。”
没意思,投诚投的如此迅速,段飞凰撇了撇嘴,道∶“你脚下的那双红鞋子是甚么来头?”
听到这儿,金九龄的心中电光火石间闪过一个念头,稍稍定了定神后,他听见他的声音这样说道∶“其实,在下行如此下作的勾当都是被逼无奈……”
如此一来便顺畅多了,金九龄刚开始语调还有些慢,到后来越说越流利,简直是酣畅淋漓,血泪惧下,于是段飞凰听到了一个拥有大好前途的有为青年是如何在偶然间被一个街边的不良女子勾引,堕入深渊,在爱情与正义之间夹缝求存,被组织逼着去偷窃的失足事件。
简直闻者伤心,见者流泪,段飞凰她……信了个鬼。
一番滔滔不绝之后,金九龄甚至感觉口干舌燥,偷偷瞥向段飞凰,却见她脸上摆出一副奇怪的神色,仔细回忆了他刚才说的话,忆起没有甚么大差错,才道∶“如此,我愿意为公主除去红鞋子。”
段飞凰忍笑忍得辛苦,也许连金九龄自己都不知道他是一个多么自私的人,为了女人铸就大错的事她相信,但却绝不会发生在他身上。
听及此,她道∶“哦?那个你爱的女人怎么办?”
金九龄痛定思痛,脸上一派大义凛然,道∶“她虽是我所爱,但到底不是一个好人。”
说完这句话,他又小心翼翼道∶“公主,我肚腹中的……”
段飞凰眉眼弯弯,笑眯眯道∶“你既知晓我是打哪来的,多余的动作可千万不要做,要不然身首异处可就不好玩了。”
金九龄一听如他所料,心下发苦,这和脖颈上时刻悬着一柄利剑也没甚么区别了,只得暂时收起了小心思。
事实上,段飞凰哪还有甚么多余的蛊虫,存货不够,只将一颗在宴会上卤的椒盐花生弹了出去,这东西她可爱吃的紧。
若是别人定会怀疑这毒蛊的真假,只是金九龄太过惜命,定不会轻举妄动。
只不过,金九龄这人心思细腻,鬼点子多的不行,少不得甚么时候换上一颗真蛊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