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夜之梦》莫小林

11、第 11 章

　　听吴悠提及她的爱人，大概是林文有生以来最煎熬的时刻了。她原以为，这个人应该是属于她的，她们是那么契合，她的生活该是如何的圆满。但是吴悠似乎不是那样的，她和她的恋人平凡又幸福，而吴悠本人乐于处于那平凡的生活里，悠然自得。

　　林文觉得这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难道因为情侣间一个喜欢吃鱼，一个害怕清理鱼，就劝对方结束七年的感情吗？可她总觉得对方待吴悠不够好，吴悠值得这世上所有的温柔去对待。她忍不住去想，吴悠如果为她做菜，她大概会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了。

　　林文有时候希望自己没有对吴悠有过任何超出友谊的想法，这样她就可以很客观地发表自己的意见、提出自己的疑虑。但她不能，她用尽全力去克制自己止步在朋友的位置。

　　这一切消耗了她太多的精力，夏冬的出现寄托了她的期待，但逐渐的，夏冬并没有对此起到更多转移注意力的效果。她只是觉得很煎熬，很疲惫，每时每刻被悬在尖刀之上，像是悬在高加索山上的普罗米修斯，每天遭受肝脏被生生啄食又重新长上。

　　以至于她没有注意过家里的陈设的改变，以至于她没有力气去猜其他女孩子那些小情绪。前几个晚上睡前她都会和夏冬通一次电话，只是顺水推舟的，她感到这是个需要完成的日程。交流也无非只是几句客套话，今天过得怎么样，顺不顺心，有时甚至她连话题都不知从何而起，只是最寻常地问一句，“吃饭了吗？” 接着陷入恍然了。

　　近两天，夏冬时而很亲昵地发来分享生活的照片，时而又刻意地放置林文的回复。林文对此感到厌倦，她没有力气去应付女孩子的患得患失，说到底，她和夏冬的开始就是建立在“不负责任”的前提条件下的。但现在，屏幕那端的狩猎者静悄悄地拾起了绳圈。

　　一周的时间她决定已经足够让她看清自己的内心了。她打算在周末约夏冬出来，将这件事摊开谈明白，若有责备她受着便是了，感情的事结束的时候无非就是那些互相指责的戏码。
　　她们两天没有通话了。对此陆念卿表示沾沾自喜，她认为自己平时细致入微的照顾最终打动了林文，但是她又困惑，林文的视线似乎没有在她身上多停留过几分。相反，她每天只是死气沉沉地工作、加班、或者看书。

　　林文这人身上有让她着迷的气质，她常常偷看她光着脚窝在客厅沙发上读书的样子。也不知道那些枯燥的文字有什么好读的，但是她一读常常就是好几个小时，而自己也就偷看几个小时。她矛盾地开始认同那些人近乎变态地亲近陆闻，但又一次次被自己的这种背叛般的认同感激怒。即使她一次次赢得了战利品，但她知道对于林文来说这些功绩一文不值。她的每一处的悠然得体，都是她想触碰的，也是她想撕碎的。

　　她真期待那一天，林文的眼睛只能望着自己，她围着自己团团转，丢掉了自我的样子。可假期只剩两天了，游戏任务的时间期限迫在眉睫，却没有丝毫进展，陆念卿有些沉不住气。她看了看抽屉里弄来的边缘药品，心里最后一丝犹豫也摈弃了。

　　指针很快就指向午夜，就在陆念卿准备去为林文热一杯牛奶的间隔，林文的手机响了。林文犹豫着看了一眼屏幕，从客厅走进了卧房。

　　陆念卿恼怒地在客厅将作业收了起来，从包里匆匆翻出一个耳机来带上，拨弄了一会，林文和另一个女人的谈话耳机听筒中响了起来。她听到那个女人似乎有点醉态，咄咄逼人地质问林文是什么意思。林文有点无奈，但轻声细语地试图交谈。没几句话，对方的声音开始哽咽，带着点哭腔。嘿，戏还挺足。陆念卿有些嗤之以鼻，但是有点担心林文这个大软蛋会吃不消女人哭。
　　不过林文这次倒是争气，几乎是在听到对方哭腔的瞬间，她沉默了。当她的声音再响起的时候带着明显的厌恶，她的语句还是一如既往地礼貌，但是冰冷地没有一点点温度。陆念卿听到林文说，“我想你比我明白是怎么回事，到此为止，祝你找到你的缘分，可惜我不是你的缘分。”
　　对方几乎是瞬间爆发出了痛哭，“你行啊林文，别再联系！” 说罢就挂了电话。

　　都是些低级的欲迎还退的小伎俩，切。陆念卿赶紧将窃听器关掉，赶紧在林文出来前做出自己正在收拾课本的样子，只有藏在发丝间勾起嘴角透露着主人的沾沾自喜。
　　林文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面无表情，丝毫不受影响。陆念卿心里美滋滋地，去厨房把牛奶热上，乖巧地端到林文面前，乘胜追击，心里七上八下的，她眼巴巴地看着牛奶的杯沿一点点靠近她的嘴唇。

　　林文还是那样温柔地道了谢，叮嘱了几句她的作业。这个象征着她伟大胜利第一步的夜晚，平和而温馨，陆念卿看着林文乖乖地捧着杯子的样子，越看越顺眼，可爱极了。这个新玩具她大概能玩很久吧。

　　她刚打算假惺惺回房间，林文的手机铃声又响起来了，陆念卿扣着房门气得按不住了，这个人怎么被拒绝了还死缠烂打呢

　　陆念卿从来没见过林文这样慌乱的样子，她的眉头紧紧地锁着，一手握着话筒逼问对方现在的位置。

　　有没有搞错？这个大妈难道还搞寻死觅活这一套？陆念卿在心里翻白眼，但其实心里是很不安的，倒不是因为对方如果真的用寻死来威胁林文。林文虽然是个大圣母不错，但她不是会被这样烂俗的手段操控的人。

　　让她不安的是，林文此刻的眼睛里的慌乱，整个眸光都已经打散，她从来没见过林文这样没有条理的样子，从来没有。她的身上还是夏天的黑色蕾丝睡裙，可是外面已经套上了出门的外套。若不是已经不顾一切，林文是绝不会穿成这样就在夜晚出门的。下意识的，陆念卿要阻止林文出门。

　　“阿文姐……你要出门吗……”陆念卿扶着门框，努力做出不安又害怕的样子。可林文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她，她听到林文对着话筒里的人一句一句急切地询问，陆念卿一瞬间明白了她和电话那头的人对于林文的分量差异之大。她突然明白，或许原先的那个夏冬，根本不是她真正的竞争对手。

　　砰地一声，房子里又恢复到了慌乱前的寂静，陆念卿一个人站在客厅，手指死死地摁住门框。林文就像所有人一样，眼神都不曾在自己身上落下地走了。许久，门框上留下一个微不可见的指甲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