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夜之梦》莫小林

10、第 10 章

　　这一周过得很快，林文跟夏冬进展渐入佳境，大多数的时候她不讨厌对方，喜欢，可能也有一些。仅仅是一些罢了，林文仍在困惑要不要和夏冬确定关系，她知道自己不会讨厌和夏冬相处，夏冬身上的一切都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距离。就好像她正正好好站在那个圆圈的边缘上，靠得很近很近，但是刚好不会引起林文的反弹。

　　但林文还是会困惑，自己从来没有在夏冬身上体验过，像是等待吴悠一句稀疏平常的问候时的那种焦躁、收到只言片语的那种少女时期才有过的欣喜、谈论话题时你来我往地畅快淋漓。她和吴悠总是有说不完的话，吴悠的身上像是随身携带着一座图书馆，这个人怎么翻阅都读不厌。夏冬呢，是一个绝佳的听众，她的注视让林文感到自己无时不刻被关注着，但却在这种注视里感到孤独。她想念激烈的讨论、她想念平铺直入的反驳、她想念自己交谈时欣喜而跳跃的神态、她想念每一个情绪都被理解的陪伴、她想念吴悠。

　　她们的谈话也不仅限于学术或者社会，有时也会牵扯到各自生长的环境、到过去里每一个心结。在这些话题时，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吴悠，其实在人际关系里十分脆弱。她骄傲又强大，以至于即使最亲近的人都不曾发觉过她的纤细，理所当然地将她抛下。林文会告诉她，这没关系，所有人都可以弱小，成年人也可以哭泣，这都不丢脸。那个夜晚吴悠很久没有回复，过了很久，她说，谢谢你。那句道谢，林文曾感觉两个人的心贴的很近很近，她似乎感觉自己的心脏膨胀开，只要微微侧身就能触到吴悠的那颗，温热的、跳动的心脏。

　　虽然事后证明只是她自己多想了而已。

　　即使现在，她还是会和吴悠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工作并不算太闲，但是总是在空余的间隙里刚好收到吴悠的消息。吴悠对夏冬的事很感兴趣，似乎还将自己定位成了林文的情感导师。不知该开心还是难过得是，吴悠常常拿自己作为案例给林文上课，透露了不少关于她和她爱人的事情。
　　自吴悠念高中时第一次见面便一见钟情，至今在一起七年；对方年长许多性格也稳重；吴悠这样的新世纪女性也会甘心每天回家为爱人作羹汤；她练字的时候发来的图片角落里都有她爱人的名；她的爱人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她们未来的规划打算搬去哪里定居；她们打算要一个宝宝……

　　这故事简直是浪漫完满的爱情的模范标本，翻来覆去地看，林文都觉得挑不出什么错来。也有一些时刻林文觉得吴悠这位爱人待吴悠不够好。对方爱吃鱼，而吴悠怕处理鱼，但依旧要求吴悠去做……但她又有什么立场去评论呢，最重要也是吴悠似乎很爱她，她说，只是一些生活相处里小毛病，也不觉得很委屈，在一起久了总是有摩擦的。最后那句“在一起久了”，好像是一把尖刀硬生生吞进了喉咙里，不能再说任何话，林文只能自己跟自己置气。

　　林文觉得这样的谈话持续下去，简直就是自虐。

　　每一个细节，每一处恩爱，似乎都是在她心头生生剐下一片肉来。那种稀疏平常地提起自己爱人的熟络，那些最扎根于生活底层的细节。她看着自己举起刀，还是一把不太利索不太利索的刀，她只能握住刀柄用力地往下按、一遍一遍来回拉扯，钝痛一直顺着血液蔓延至全身。

　　但她只是笑笑说，“哇，我从来没有在一段稳定的关系里过，听着觉得挺佩服的。”
　　她以为自己终于会心死，然后再也不会感到疼痛了。但人心的自我修复真是让人绝望，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带来的疼痛丝毫没有减缓过。这颗心到底还是太强壮了，似乎有无穷无尽的肉可以被割下。

　　得到的信息越多，再加上自己的脑补，简直是断肠的毒药往嘴里猛塞。

　　有时候人可能真的是有点自虐心理，她知道听这些话会让她窒息，但是却还是想听。贪婪地汲取对方的生活里每一个细节，血肉模糊的伤口里时不时有幻想探出头。探出头又被粗暴地割下头，只剩下鲜血淋漓的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