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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外篇 永恒之湖(四) ...

  •   时光匆匆飞逝,转眼间竟已度过一年的光阴,或许是在剑的精神支持下让蓝德迩不再对生活充满绝望,他才能撑过犹如炼狱般的奴隶生活,而若不是偶然听见两个奴隶长讨论的内容他根本没意识到原来已经过了一个四季。

      『欸!男人!看来有机会可以逃罗!他们说这座矿坑的矿源已经日渐稀少,不需要太多的人力,所以要把一些奴隶转移到其他的矿坑,我们可以趁这机会把他们全部杀光光!』剑作着可以杀人饮血的美梦,倏不知他们对奴隶的管控极严,是不可能让他们有可以逃跑的可趁之机,更何况是动刀杀人呢?

      幸运的是,蓝德迩被列入迁移的奴隶群之一,难得能重见天日的他贪婪的望着蓝天与青草,虽然眼睛因此感到刺痛不已也不能阻止他的渴望。

      然而美丽的风景却无法久看,他和其馀的奴隶被粗鲁的赶上魔兽拖曳的破烂木车,只能从狭小的缝隙中窥视外在的花花世界。

      『欸,男人!我说三二一完你就拔出我。』

      可是……我的手被绑住了。此时的剑被绑在蓝德迩的腰际。

      『你这没用的男人!你到底何时才会有用处啊!』剑气急败坏地狂吼。

      蓝德迩只能无奈地默不作声,他也没料到他们居然会如此谨慎的限制住奴隶的自由,手铐脚镣只是基本还要把他们的双手绑缚在身後,让他不禁猜想是不是曾有奴隶趁此机会逃跑的先例呢?

      「叩隆叩隆!」摇晃的木车传来阵阵的震耳声响,蓝德迩因颠簸的路况晃动身躯,他的面颊紧贴着车壁的小隙缝,想藉此窥看好久不见的世界,而一名状似二十多岁青年的虎型兽人顿时冲进他的视野之内,木车戛然而止,外头传来的谩骂声清晰可闻。

      「干什麽!不要命了是不是?」蓝德迩认出这是驾车的兽人族发出的怒骂,已经在魔界待上一年的他已经可以听懂简单的兽人族语言。

      另外的声音似乎就是那虎型兽人发出的,颇有温文儒雅的书生气质:「各位小哥,抱歉打扰你们了,我可以请问一下你们是在载什麽吗?」

      「关你屁事!闪一边去!」

      蓝德迩本以为那青年模样的兽人族会被爆打一顿,却是传出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的声音:「想丶想不到阁下是沃德家族的人,久仰久仰!刚才的失礼之处请勿见怪!」

      「不要紧,你们是在运送奴隶是吧?」

      「是丶是的。」

      「可否让我看看?」

      「这……」声音的主人颇为迟疑。

      「其实是我想买一些奴隶,可惜都没看到好的,你们可否转手一些给我呢?」

      听到男子意在买卖,驾车的兽人族瞬间放下警戒心,看来他并不是没遇过这种场面,客气地说:「沃德先生,我们不能卖太多给你,您如果选一丶两个应该还不至於被我们的主人发现。」

      「好,麻烦了。」

      木车的後门被猛然打开,忽地射入的光芒让蓝德迩睁不开双眸,等到视线趋於清晰後映入眼帘的便是那青年关心的面容,他的声音犹如煦阳般温暖:「居然有这麽年轻的人族奴隶……小哥,我就挑他吧。」

      「您的眼光真是不错啊!就他看起来没那麽病恹恹的!那这价码您觉得如何?」驾车的兽人族奉承几句後便和青年谈起价格。

      『男人你走运了啊!等等只要干掉他我们就自由了!』

      蓝德迩作梦也想不到他的人生会有如此的转机,还在茫然不知所措的当下,就被青年带出宛若囚车的木车,他愣愣地盯着怀抱温柔笑容的青年,这是他头一次在魔界遇到对他如此亲切的人,青年毫不避讳他身上肮脏的衣物,拿起自己的手帕擦起少年脸部的脏污,不仅如此还解开了禁锢蓝德迩的手铐脚镣,虽然旁边的运奴工强烈建议他别这麽做……但他依旧充耳不闻,或许是抱着卖都卖出去的心态,运奴工也就不再多费唇舌,再次驾车背离他们而去。

      「你……为什麽要帮我?」已经遭受过残酷洗礼的蓝德迩受到恩惠的反应不是道谢,却是满腹疑惑地提出这个问题,他知道大人们的所有行为都是建立在利益之上,但是似他这样一无所有的奴隶,青年为什麽会不惜砸大钱救他呢?

      他猛然意识到自己身上看起来最值钱的……好像只有剑了!思至此他不禁紧紧怀抱剑刃。

      青年当然注意到蓝德迩的警戒举止,保持温煦的笑意说:「你别紧张,我没有想从你身上图谋些什麽,只是见义勇为罢了。你居然会说兽人族的共同语言,真不简单。」

      「我……只会简单的。」语言方面的学科一向是蓝德迩的强项。

      「先来自我介绍吧,这样也不会那麽尴尬。我叫克摩格科林沃德,家里是从商的,也有经营地下擂台……啊,这似乎不适合跟你提起呢。」

      「我丶我叫蓝德迩,是从人界来的。」剑虽然叮咛他不要据实以告自己是异界人的身分,但这青年拥有让他忍不住卸下心防的独特魅力。

      「原来你是异界人!那你的姓氏是……?」

      「我姓蓝。」

      名为克摩格的青年皱眉说:「你的姓名会让你有危险,很容易就会让人知道你的身分是来自异界,恐怕会让你以後遇上危险的事情,不如我帮你改一下你的名字,你以後就跟别人说你的假名。」

      蓝德迩有些踌躇不决的偷瞄剑,希望它能给他适当的建议。

      『嗯……这黄男人说的确实不错,你的名字太招摇了,暂且听他的。』

      少年点点头表示允诺。

      「我看你的气质还蛮乾乾净净的……就取叫克里(clean)吧,岚得尔克里。」

      「岚得尔克里……」岚得尔不断小声重复自己的新名字。

      「如果你是异界人,想必没有可以住的地方,先回我家待着吧,反正我家空房间很多。」

      克摩格亲切招呼着岚得尔,却让他更加困惑,再次提起问题:「请问……克摩格先生为什麽会帮助我呢?我该如何报答您的恩情呢?」

      「你还在思考这问题吗?我喜欢四处旅行和结交新朋友,我和你相遇然後帮了你都是命运的安排,所以你就别想要报答我之类的了。」

      眼见岚得尔依旧流露迷惘的神色,克摩格也觉得自己可能无法以一般的说词说服这孩子,只好坦言相告:「好吧,我本来是不想说的,因为你可能会觉得我的想法太天真。我有一位相当敬重的母亲,她的身体一直很不好,然後我从结识的人族朋友听闻『积阴德』这种独特的说法,想说是不是多做好事就能帮助母亲的身体好起来呢?你铁定会觉得我是异想天开吧。」

      「不是异想天开,您的母亲一定能好起来的。」岚得尔语带坚定地说。

      克摩格金色的眼眸透出一丝惊诧,随後便漾起一抹灿烂的笑说:「谢谢你的祝福。」

      两人沿着森林小径缓步行走,奇异的魔兽叫声在林荫间此起彼落地响起,岚得尔彷佛初降生於世的婴儿般张着褐眼四处扫荡,各种从未见识过的虫类或植物都能使他大声赞叹,如果是克摩格知道的植物他就会稍稍解说一下名字以及功用,这让岚得尔意外发觉青年是个博学多闻且明显受过良好教育的读书人。

      『欸男人,我看他对你已经没什麽警戒了,赶快干掉他,抢了他的钱後,我们就能走人啦!』

      你在说什麽?!岚得尔简直不敢置信,剑居然会说出这般话语要他如此对待他的恩人!

      『你傻了吗?他唱几句好听的就能把你哄住啦?我看这家伙铁定也是不安好心,赶紧杀了他劫财才是上上之策!!』

      你是想杀人想疯了吗?怎麽可以说出这种话!

      『你这男人不听劝,老子也没什麽好说的。』剑会这麽说其实也是有迹可循,因为它并非一般人类而是魔剑,拥有常人所没有的探知能力。

      它感觉到有一群可疑分子埋伏尾随在他们邻近,不过它并不打算戳破,心怀鬼胎的它可不会错过可以饮血的时机,以往它都是会提醒主人的,所以岚得尔的祖先因此往往战事无往不利,但是岚得尔还不是它正式的主人,而且它对鲜血的渴望已经到饥渴难耐的地步,就算要置未来的主人於险境它也不是那麽在乎,毕竟佳肴当前而且它又好久没沉睡了……

      岚得尔对剑所说的话感到心寒不已,他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手中的剑究竟是他患难与共的挚友,还是其实是凶残至极的魔鬼?

      剑没有感受到岚得尔的动摇,因为它已经越来越虚弱了,没有鲜血的滋润再加上适时的沉睡导致他与岚得尔的内心连结产生混乱,它现在一心一意只想畅饮鲜血而无暇顾及其他事情。

      「这种植物的叶有很良好的驱虫功效,如果磨成粉沾上软膏涂在身上……你怎麽了?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我……我没事。」

      「不然要不要先去那颗树下休息……啊!」克摩格忽然惨叫一声,一把尖锐的剑矢贯穿他的左小腿,他因疼痛跌倒在地,艳红的血液如同开了水龙头般渗流而出,滴滴答答地落在一地的枯枝残叶上。

      「克摩格先生!!」岚得尔见状赶紧凑上前观察克摩格的伤势。

      顷刻间五丶六人自隐匿的树丛中现出身影,依他们杂乱不堪的穿着来看应是盗贼无误,其中一名犬型兽人露出狡诈的冷笑说:「我们刚刚都看到啦,你这好野人花了一大笔买下那个奴隶,想必身上一定还有不少值钱的东西!最好识相的赶快全部交出来!」

      克摩格痛得面部扭曲,强忍痛苦说:「你不知道我是沃德家族的人吗?」

      其馀同党听见克摩格的话只是讪笑几声,极度轻蔑地说:「是沃德家族的又怎麽样?你一个人在荒郊野地闲晃就算死了也不会有人发现是我们干掉的啊哈哈哈!」

      克摩格眼看局势已无法逆转,只好低声喃喃:「你趁现在先逃,我会试着拖住他们。」

      「不丶不可以,我不能丢下你走……」

      「快点走!再犹豫不决的话我们通通都会被杀的!」克摩格咬牙催促。

      怎麽办?我到底该怎麽办?岚得尔慌乱得不知所措,对他这种年纪的少年来说根本无法应对暴徒出现的场面。

      『把我拔出来啊,杀了他们,一切就都解决了,又可以拯救黄男人和自己的性命,不是一举多得的好事吗?』剑如恶魔般魅惑的语调宛如怨灵纠缠折磨着岚得尔的理智,他的精神已经逼近崩溃的边缘。

      住口……住口……

      『杀了他们啊,他们都该杀啊,你不杀他就是他们杀你,我不是这麽跟你说过吗?』

      一瞬间岚得尔恍若再次目睹一年多前的『他』刺伤白昌虎导致他血流如注的场景,他一直试图让自己去忘记,自欺欺人地骗自己那不是他动手的……但是确实是他砍伤他的,虽然那是剑操控他的身体,但在外人看来凶手就是他便是无庸置疑的事实。

      「快点走啊!!」

      『杀了他们,不要再犹豫了,我会帮你的……』

      一方是逃走,一方是杀人,若是在平时他铁定会毫不犹豫选择逃避,但是这关系到恩人的性命,他不能只顾着自己而丢下对他友善的青年不顾。

      他曾告诉过剑,假使是遇到非拔剑不可的情况,他会抉择拔剑一途,可是等到真正面对之时,他又感到徬徨且踌躇不止。

      如果我把你拔出来……你可以留他们性命吗?岚得尔妥协了,他不能害恩人丧失生命,或许……这是他目前所能采取的下下之策。

      剑的愉悦之意从剑身蔓至岚得尔的情绪之中,它的语调彷佛胜利者般:『老子答应你。』

      「怎麽?你没有要逃啊?还真是忠实的奴隶,我看就先从你开始开刀好了。」嘴脸丑恶的盗贼步步进逼岚得尔,手中亮晃晃的大刀嚣张地在空中挥舞示威。

      「不行!别对孩子动手!」克摩格焦急地大吼却无力阻止那几名盗贼包围力量单薄的岚得尔。

      其中的犬型兽人试探性地踹了岚得尔一脚,然而後者却是文风不动,只是一昧地低垂着脸面。

      「搞什麽?这样就吓傻啦?果然是孱弱又胆小的人族。」

      岚得尔从容地执起绑缚在他腰间的剑,浏海的褐发挡住他的视线,他细声低语:「对不起。」

      「喔?看来还是会反抗的嘛……你说什麽?」

      下一秒,血花纷飞。

      褐色的眼映上嗜血的寒芒,发话的盗贼上未反应过来地当下,两名同伴已被砍伤并喷散出大量的血液,散放芬芳气息的安宁之森霎时被浓厚的血腥味淹没,他愣愣望着同伴的左肩和右肩深可见骨的骇然伤口,不自觉因恐惧而往後倒退几步。

      「你……你这怪物……」

      『哈哈哈哈!舒服!太舒服了!老子现在觉得神清气爽!』变了神色的岚得尔仰天狂笑几声,犹如猎豹望见手无缚鸡之力的野兔般舔了舔舌头说:『过来啊,你们这些该死的男人,你们不是要杀这男人吗?再让我多享用美味的鲜血啊!』

      「这家伙疯了……快点砍了他!他不过是个人族小孩,就不信我们全部围上去还打不赢他!」

      馀下未受伤的盗贼紧握手中的大刀扑向岚得尔,然而少年只是轻盈的回身便闪避掉锋利的刀光,随手一挥又是一名被血浸染的兽人族猛然倒地,剑暗自讶异岚得尔与先前相去甚远的身体能力。

      一年多前的他并没有如此优异与强壮许多的身体,这都多亏艰困的奴隶生活强化他瘦弱的身形,才能负担剑的重量并能挥砍自如,不仅如此连脚力也增强到足以迅捷闪躲的地步,再加上……岚得尔天生对剑术拥有极佳的领悟力,那份卓越的技巧早已深植在他的记忆内,即使已许久没挥刀弄剑依然能得心应手。

      男人啊男人,你为什麽总是这麽天真呢?

      「可恶啊啊啊!去死!去死!你这该死的怪物!!」犬型兽人疯狂得朝岚得尔挥舞刀刃,然而不是被轻松闪开就是被画圆般的动作轻易架开,乐在其中的剑故意与他周旋而不痛快了结,本来还与他对峙的两名盗贼察觉苗头不对,丢下武器後便落荒而逃,独留犬型兽人与岚得尔对抗。

      你早就已经……踏上以血液渲染而成的红毯了啊。

      思至此,岚得尔猛然将剑没入犬型兽人的右胸膛中,再毫不犹疑地拔剑而出,犬型兽人倒地後神情痛苦的咳出朱红的血,至少剑还是有遵守与岚得尔的约定,并没有攻击这些强盗的要害,不过如果後来他们自己抵抗力不足而死亡的话就是他家的事了。

      「岚得尔……你……」克摩格几乎是傻楞楞地呆望岚得尔风驰电掣地解决那些外貌凶残的盗贼,而他的衣服早已变成赤色的血衣。

      岚得尔神情冷漠地拖着还在滴血的剑刃往克摩格的方向踱步而去,剑本来是想直接解决虎型兽人好绝後患之忧,但是他好歹也是岚得尔的救命恩人,虽然剑爱杀人但还是拥有一些基本的道德意识,它可以暂时不杀他,但若是牵涉到未来主人的性命它必定会杀无赦。

      『欸,黄男人,你以後要是敢害这男人的话,老子可不会轻易放过你。』岚得尔挥剑直指克摩格的咽喉冷然说道。

      「岚得尔,你怎麽会变成这样?」克摩格惊疑不定的思索少年前後不一的态度……难道是双重人格?人格分裂症?

      剑倒是懒得再跟他废话一句,反正下马威都结束了再抢占他人的身体也没啥意义,虽然他感觉到暗处还躲藏着一个气息不过没有显露杀意,早已吃饱喝足的剑也懒得再把那可疑人士揪出来教训。

      大不了有事再叫男人拔剑就好。抱着随便心态的剑熟练地收刀入鞘,岚得尔原本的意识才又醒了过来。

      「我……我杀了好多人……」岚得尔颤抖的望着满地的鲜血和自己令人怵目惊心的血衣,往昔他所珍重的剑彷佛变成沉重的沙袋般,坠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你变回来了吗,太好了。」克摩格硬是用未受伤的右脚撑起身体,伸手想拍岚得尔的肩膀却被他惊恐地闪开。

      「你丶你别碰我!我丶我就像怪物一样,说不定会伤害你……」

      「你为什麽会这样觉得呢?我觉得你做得很好啊,而且他们都没有受到致命伤。」

      「……什麽?」若是在原本的世界虽然他是采取自卫的手段,但却一定会遭受到社会的谴责,而且会被当作异类一样看待,但是魔界却是截然不同的世界,弱肉强食是生存的铁则,强者才有资格说话,弱者只能闭嘴。

      「我救了你,现在换你救了我,那我们之间不就打平了吗?」

      岚得尔观察克摩格一派轻松的神色,这才如释重负说:「克摩格先生,谢谢您,我欠您太多了,您的恩情我用一辈子也还不完……」

      「不是说已经打平了吗?」

      「不,我觉得还远远不够。」

      克摩格眼见岚得尔坚持还人情债,只好想想其他的替代方案,「不然这样好了,我接手经营的地下擂台正缺人手,你的实力不俗,来我这边担任擂台手如何?基本的薪资和吃住我都会提供你的。」

      「这……」岚得尔不觉得这是在还债反而是又欠了人情。

      「你肯来就是报答我了。」

      「好……克摩格先生您的伤……」

      「哈哈聊得太开心竟然都忘了自己走不动啊!」

      岚得尔猛然想起方才路经的小径上,貌似克摩格有提到可以医治伤口的药草,「克摩格先生,我去找药草来给您。」

      「你说拉乌拉草吗?麻烦你了。」

      岚得尔匆忙地捡起掉落在地的剑,一个转身往回头路直奔而去,克摩格维持着淡笑目送他的背影离去,然而当少年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尽头後,他马上撤下亲切的笑容,语调变得毫无起伏:「坎,你觉得他如何?」

      一名身着整齐西装并佩戴黑框眼镜的妖精族男子从容现身,不苟言笑说:「正如那位阁下所言,他或许未来会成为您的『左右手』与『贵人』。」

      克摩格不禁嘲弄的笑了一下自己。

      他也没料到自己竟真的相信虚无缥缈的预言,但是若他不信可能反而会遭旁人嗤笑愚昧……毕竟告诉他这预言的就是传说中雨族的星见——伊夫兰以菲索水灵阁下,他可不是会轻易去帮别人预言的,即便是王公贵族去请示他都不见得会理睬,而自己这样的庶民竟能得到他的恩赐简直是天降的礼物!

      「老板,为了他做到这步不会太过吗?」坎盯着克摩格伤势不轻的左小腿。

      「演一场戏,受点小伤,就能赚得一只忠犬,值得。」克摩格淡漠地说,而方才出现的盗贼都是由坎负责买通的,所以他才会说是『演一场戏』。

      所谓的未来,究竟是神所定下命运的安排,还是其实是人们的所作所为在干涉因果的运行?

      他很怀疑,伊夫兰为何能如此神通广大得知今时今刻的他将会邂逅一名人族少年,而拯救他之後真的就能为他的未来带来重大的改变吗?哼,就当是被骗一次也罢,反正他的家族还不至於穷困得连个少年都无法拯救。

      忠犬……吗?坎下意识地推了一下镜框。

      「老板,我看他快回来了,我先回宅邸等您。」

      「嗯。你先走吧。」

      坎往阴暗处漫步而去,无表情的面容忽地勾起一抹笑意,低声喃喃:「老板有的时候……还真是不坦率啊。」

      +++++

      位於人界的一户住家内—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的儿子不可能死的!他只是躲起来了!小德!你快点出来跟他们说你只是想吓吓我们而已啊!」一名妇人声嘶力竭地跪地痛哭,她的身旁静静伫立一名面容憔悴的中年男子,望见妇人激动的举止想弯下身伸手扶她起来却被她无情挥开。

      「蓝先生,蓝太太。我们已经发挥我们最大的力量去搜索了,但是还是找不到令公子……时间都已经过这麽久了,只能往最坏的方向打算……」一名员警满怀歉意的说。

      「不!不!你们都在说谎!我的儿子怎麽可能无缘无故失踪?一定有谁……一定是谁害了他!!」

      「好了,汐瑛,别闹了,给别人难看。」中年男子温言劝道。

      妇人颤颤地望着充斥各色鲜花的厅堂,摆放在木桌上的大型照片,里面有着一名容貌清秀尚未成年的褐发少年肖像,温润的褐眼栩栩如生地回望着她,那是她朝思暮想的儿子啊……

      「为什麽你要准备这些?」妇人紧抓男子的肩膀,歇斯底里的乱吼乱叫:「我不是跟你说过我们的儿子没有死吗!为什麽……为什麽要准备这些?你这样……不是就像在说他死了一样吗……」妇人语毕便再次掩面哭泣。

      「别哭了,你这样……德迩也会舍不得的。」男子的眼眶渐渐红润起来,他一直在强装镇定,然而这是他唯一的儿子的葬礼啊,说不伤心是绝不可能的,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场景他比谁都不希望发生。

      「蓝太太,蓝先生。望你们能节哀顺变……哀,怎麽会发生这种事啊……」一名身着黑色长裙的妇人凑上前表露关心,而她的身旁跟着一名与蓝德迩年纪相仿的少年,当时一群同侪密谋让蓝德迩坠湖时他是唯一表示不洽当的孩子,但是事情往他们完全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蓝德迩就此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连是生是死都无从推断。

      他心虚地不敢抬眼望向蓝德迩的『遗照』,只想着赶快结束这令他难熬的葬礼,然而少年鬼鬼祟祟的神态立刻被敏感的汐瑛察觉,她猛地揪住少年的衣领叫嚣:「你!就是你对不对!就是你害了我儿子对不对!」

      少年畏惧的偏头,完全不敢双眼直视汐瑛,颤抖的语音显示出他的极度不安:「我……我没有……」

      他绝对不敢说出实情,如果他不小心说溜嘴的话,当时在场的所有孩子除了白昌虎外都会被当作杀人凶手遭到逮捕,他还有好多好多没完成的事情,他不希望因为一个被霸凌的同侪而毁掉自己的美好未来。

      「蓝太太!妳别这样子啊!我的儿子不可能是杀人凶手!我知道妳很难过但是妳也不能这样诬赖我儿子啊!」

      经过一番拉扯後汐瑛终於松开手掌,然而她却没有放下眼中的愤恨,她环视着四周被父母带来参加丧礼,和蓝德迩同样是在道场练习的孩子,每个人都露出极度畏缩的模样,她以母亲的直觉知道,这些孩子全都在说谎。

      「好啊,你们很聪明,很自私嘛!你们就这样瞒一辈子啊!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怎麽欺负我儿子的,你们以为你们不说实话就通通可以免罪了吗?哈哈哈,那就是大错特错!剥夺我儿子幸福的你们凭什麽可以获得幸福?我会祝福你们通通都不得好死!通通下地狱去报到哈哈哈!」

      在场众人不禁吓得寒毛倒竖,尤其是道场孩子的父母暗暗想着此女因为丧子之痛而疯了,纷纷匆匆道别後便带着自己的孩子离开,灵堂内近乎人去楼空,只留下少数与蓝家密切往来的亲友,大家都站在一旁面面相觑而不敢轻易开口。

      汐瑛遥望像逃兵般惶然离去的好几组家庭,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般瘫软在地,彷佛方才高声怒骂的威武气势只是昙花一现,伤心欲绝的泪水再度溃堤而出,她已经不知道为此哭过几回了,连哭的次数都无法去计算了……

      「蓝伯母。」汐瑛感觉到有一人正缓缓步向她并驻足。

      「你来干什麽?」来人竟是那恶名昭彰的白昌虎,她知道白昌虎是孩子群的老大,所以很有可能就是带头弄她儿子的罪魁祸首。

      「我相信蓝德迩没死。」

      「……你说什麽?」汐瑛简直是不敢置信,至今为止,所有人都试图让她接受儿子已死的残酷事实,然而身为最大嫌疑人的白昌虎竟给她全然不同的答案。

      「我相信他没有死,就算要花费一辈子的时间我也会找到他,我向您发誓。」语毕,少年潇洒地一个回身便往门口步去。

      「等等,你老实告诉我,你有没有害我儿子?」

      少年微微偏头,坚定无比的眼神告诉她所言不假:「我可以对天发誓,我没有害他。」

      「是吗……谢谢你,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汐瑛眸中的憎恨已逐渐淡释,取而代之的是属於母亲的慈爱还有眼角残留的点点泪光。

      少年踏着坚毅的步伐昂首向前,彷佛无畏无惧的勇者般,依凭和风送来清晰的字字句句:「相信我,我一定会找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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