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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五章 刑天舞干戚(上) ...

  •   缁色布衣三人却像是吃了一惊,紧盯着苏若微微失态,听得苏若自报姓名,方才回过神来,不时瞟几眼苏若,低声嘀咕,木婕注意聆听,只听得“极像”、“不会吧”几个零星词语。这时周边几人已围了过来,各自扯下蒙布相见。

      长孙杰乍见苏若和穆长君等几人,心中欢喜,强忍疼痛站起来与众人相见,奋力嚷嚷道:“适才你们打斗,我还道是哪几路好汉,想着即使不认识,至少也是幻魅堂的敌人。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正准备结识一番,却原来是你们几位好兄弟!”转头对韩三空及那缁色布衣三人问道:“这四位英雄是……?”

      韩三空道:“此处不是说话之地,咱们另找个地方再说。”众人称是。木婕抽出随身所携宝剑,轻轻一挥,削去长孙杰所戴镣铐,竟是如切入瓜果一般容易。众人都不由自主被其吸引,定睛看时,见剑如青玉,剑身上寒光流动,光华凌凌,如古潭月影,冷冽而又清傲,不由得交口称奇。

      后至三人中较为矮小壮实之人叹道:“如此宝剑,削铁如泥,可与我帮镇阁之宝秋鸿剑媲美了!”木婕唇角微扬,昂首道:“它叫月影,单只削铁如泥四字,还小瞧了它。”

      苏若背了长孙杰,与众人行了一程,来到一个林木茂盛较为隐秘之处,将长孙杰轻放于一块光滑的石头上。当下众人一一相见,逼退章一影之人拱手道:“在下骆风来,”手指矮小壮实之人,“这位兄弟名叫闻沉,”

      另一位圆胖之人上前一步,抱拳道:“刘长陌。”韩三空低头喃喃重复几遍,“骆风来……骆风来……”,猛地一抬头:“骆风来?可不是人称疾风快剑骆风来?”骆风来淡淡一笑,道:“那是江湖朋友抬爱,看得起骆某,给取了这么一个名号。骆某愧不敢当!”

      韩三空哈哈大笑,道:“谁不知疾风快剑骆风来,御剑如电,能在常人一剑的工夫刺出五剑,听说是浩凝阁天浩堂香主。我早就想一睹为快,刚刚厮杀时见着,还大吃一惊。这一惊吃得甚是应当,果然名不虚传。只不知你们所为何来?”

      骆风来道:“韩兄过奖。我们确是来自浩凝阁,去许州办了点事,回转时刚巧遇见各位英雄救助长孙兄。对于长孙兄单挑幻魅堂之事,我们早有耳闻,深为敬偑。平素虽然不屑幻魅堂行事,但因他们在西,我们在东,甚少纠葛,所以也未与他们作井河水之犯。适才见各位出手,义字当先,甚为鼓舞,于是我们三兄弟便略尽绵薄之力。”

      长孙杰听他如此之说,挣扎着站起来,环顾四周,深深鞠了一躬,道:“在下一个粗人,于各位往日无恩近日无义,却蒙各位冒险相助。如此大恩,在下实在无以为报!今后各位若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不管千里万里,只需传信一声,在下即使舍了这条性命也定不负所托!”

      众人急忙还礼,纷纷道:“长孙兄言重了!锄强扶弱,匤扶正义,乃是我辈习武之人应作之事,长孙兄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如此谦让一番,穆长君方道:“长孙兄已脱离毒手,但那幻魅堂势必不会善罢甘休,不知今后有何打算?”

      长孙杰尚未开口,骆风来接话道:“长孙兄已然见罪幻魅堂,这边多州皆是幻魅堂的势力范围,我们即使有心相助,恐怕也是鞭长莫及。不如与我们同往,也好相互有个照应。”苏若等三人皆道:“如此甚好,此法可行。”长孙杰道:“多谢各位关爱。但在下尚有一事,如梗在喉,不做便无法安心迁移。”

      木婕奇道:“还有何事?”长孙杰咬着牙道:“幻魅堂害我妹子妹夫,我虽伤了他几个小兵,但祸首未除,难消我心头之恨。虽然我力小势微,但也要干件轰轰烈烈的大事,显示我并未怕了他们,方才好举家东行。”

      苏若低头想了想,笑道:“此事不难,今晚我们便可办了,长孙兄大可放心。现下章一影不在陈州城中,幻魅堂力量稍减,我们一把火烧了他们的据点朱府和柴府,让他们大大的痛心一番。你现下有伤在身,不易出面,此事由我和韩兄去办了就是。”众人大声叫好,木婕连道:“这等好事,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当下众人来到陈州城边,安顿在郊边一个废弃的破屋里。暮色微弥时,苏若韩三空及木婕三人进了城,找了家客栈住下来。待到夜深人静,三人换装穿了夜行衣,蒙了面,一路飞奔,来到柴府外墙边的一棵大槐树下。

      柴府即是李预等人所在的大院,主人柴中,是朝中从四品上官员,授官职文中大夫,是驸马都尉赵岩的党羽。这赵岩原是太祖朱全忠的驸马,是当朝皇上的姐夫,因趿身皇族,又扶天子登基有功,故以勋戚自负,货赂公行,务极华侈,权势熏灼。这幻魅堂便是赵岩暗自培育的势力,是他插入江湖的一把利刃。触手武林,其志不小,柴府便也成了幻魅堂在陈州的据点之一。

      苏若三人攀树跳墙而入,因已两次入府,这次找路便已是轻车熟路。三人趁着夜静人稀,避开府里家丁,找到其中一口水井,略挥利剑,两下将井架轴上的绳索尽数削断,把汲水桶轻轻放入井底,相连的绳索也弃于井中。再找到另一口水井,如法炮制,尔后寻到院里几口盛水的大缸,用月影沿其底座削了几个裂缝,水流经裂缝缓缓流出,浸入泥土之中,无声无息。

      三人转身来到柴房,见房门未锁,遂闪身入内,留了木婕在门边打哨。韩三空经验老道,在柴火堆下整理出一个大洞,将细碎木屑堆成一堆,找了几块略大的木块,取出火折,仔细烧成火炭,置于木屑堆中,将外边的洞口寻来柴木掩住,粗粗一看,竟看不出异常来。

      三人离了柴房,潜行至书房,削锁而入,也用不少书本架空搭出一个桥洞来,取出柴房所带木块,依法制成火炭,置于洞中,仍旧将洞口用书本掩了,退出房中,小心将房门关好。绕过巡逻的护院,三人回到院墙根下,点了一堆火,飘墙而出,隐在大树上。

      不多时,便听见有几个家丁惊声叫道:“快看,走水了。”立即有声音大声吆喝:“不好啦,走水啦!大伙快起来!快起来!”府里房间陆续点起灯来,众人闹闹哄哄地齐向院角奔来,许多人尚眯着双眼,不时使劲揉下眼皮,几个声音七嘴八舌嘟嚷道:“搞什么?搞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了?”甚为不快。

      另有粗嗓门喝道:“嚷什么嚷?一小团火而已,还不快些打水来灭了,上面的人知道了,谁都跑不了!”四周当下不再出声,火光中见着不少身影向水井和大缸方向跑去,不多时便有惊呼传来:“不好啦,辘轳被人毁啦,绳索全断成节啦!”“怪哉,缸里水见底啦!”

      恰在这时,远处红光闪动,书房与柴房的火势渐旺,熊熊燃烧了起来。木柴和纸张甚是易燃,房间里存货极多,这一起火,便顿成灾难之势。府里立时鬼哭狼嚎,惊呼声呵叱声此时彼伏,诺大的院落热闹非凡。

      苏若三人相视一笑,悄悄滑下树,各自施展轻功快行,不多时便来到朱府,在墙角里等了少许,果见两骑快马施来,叫开大门,通报柴府失火之事,请求朱府支援。不大工夫,朱府里便人头攒动,约有三十余人集于一处,各自上马向柴府飞奔。

      苏若三人待府里静下来,腾身跳墙,落于院里一个僻静处,按照在柴府所为,依然先是毁井破缸,再在柴房和书房里分别置了火洞。做好这一切,三人便在府外寻了幢偏僻楼宇,在极高一处隐秘地坐了下来,韩三空变戏法似的从腰里掏出来一个酒葫芦,喝了一大口,递与苏若,低声笑道:“如此良辰好戏,没酒助兴怎么行?”木婕素来不喜酒,笑着唇角一撇。

      苏若轻笑,接了葫芦,昂头欲喝,听到韩三空悄声道:“好戏开场啦!”眼光一瞥,果见朱府两处火光渐起,不多时便成滔天之势,并伴有噼噼啪啪的裂帛声。火光将府里照得甚是通明,府里呼声四处,不少身影奔走往来,缸里取水,缸内空空,水影无踪;井边摇轴,轴间空空,只余轴声兀自咿呀。好不容易寻了木桶绑了绳索放下井去,却因为井中浮有汲水桶一只,这只木桶便无论如何入不了水去,左晃□□,都只是与那只水桶相互撞击,徒劳无功。

      韩三空刚喝得第二口酒,便听得马蹄声滚滚传来,低头骂了一句:“这帮孙子,回来得倒挺快!”木婕循声望去,果见三十余骑自远而近驰来,奔行甚急,未至府门,便纷纷下马,向府里扑去。

      这时的朱府,火势已蔓延至七八间房屋,因为都是木质结构,又少了井水灭火,故大火一直肆虐无忌,纵然人手众多,却也只能袖手旁观,俱都束手无策。不多时,大火已烧了府里十之七八,映红了半边天空,一里之外,都能听得房屋倒塌的声音。

      街市上的百姓陆续披衣出门,远远望着那一场烈火雄焰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所幸朱府极为宽敞,殿堂与院墙间都有半丈之宽,虽然院内大火,院外百姓家却都安然无恙。

      苏若坐于隐僻处,初时还与韩三空饮得三两口,淡看火魔狞笑,不大工夫见烧至眼前三丈处的楼宇,栿椽附着大火四下掉落,炽气一阵一阵随风袭来,扑于面上火灼热辣,突然脑中一阵痉挛,仿若这画面似曾相识,依稀见着一个小小身影,处于这烈火之中,梁檀四落,雄光刺目,睁不开眼来。又似乎与这身影合二为一,置身火海,四周热浪滚滚,压得人喘不过气,几欲窒息。耳边似乎听得一个童稚的声音在哭叫,喊着爹爹。

      苏若心中震憾不已,仿佛体会到被猛火灼烧的疼痛,撕心裂肺,惶然无助,不由得闭了双眼,手中一抖,酒葫芦坠落于地,咕噜噜滚了几圈,酒水洒流一地,香味四散。韩三空一把抓住,提了起来,左看右看,心痛得直叫:“咋了咋了?干什么也不能糟蹋我的酒啊!”

      木婕甚为诧异,伸手过来,握住苏若的右手,见他脸上冷汗淋淋,吃了一惊,轻呼道:“苏兄苏兄!怎么了?”

      苏若但觉仍在火中挣扎,隐约见着一个身影窜到身边,一张几分熟识的脸庞凑到眼前,抱了他隐入黑暗,身子顿时轻松了许多,睁开眼来,见木婕与韩三空紧盯着自己,眸中盛满焦急与关心,心中一荡,轻笑道:“没什么,不用担心。”

      那两人仍是左盯右看,见他脸色如常,气息平稳,方才舒了口气。木婕拍拍心口,叫道:“刚刚吓着我了,我还道你突地生了什么大病。”韩三空看了看几成灰烬的朱府,道:“此地已没什么好看,我们回客栈吧。明早天亮即出城,与长孙老弟他们汇合。”

      三人起身,随手拍落身上的零星火灰,脱了夜行衣,露出里面的日常服饰,下楼混入人群中,回了客栈。

      苏若躺在床上,努力回想火中的那个小小身影,和最后出现的那张脸庞,却无论如何想不起曾在哪里见过,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眠。翻了几回身,怀中掉落一件物什,摸索着拾了凑到眼前,就着微弱的光线一看,却是那个失而复得的绣囊,脑中轰然一响,恍如醍醐灌顶,猛然忆起了火中救他的面孔,却原来是苏府伙房的张妈,也是绣这绣囊并送于他的人。

      张妈原是苏府的佣人,不知何故极是喜爱苏若,明里暗里总是护着他,视若己出。苏若在苏府倍受苏氏三兄弟折磨,生活原本并不如意,暗淡无光,因为有了张妈,方才感受到人间的温暖,暗淡中透过些许光亮来,便一直将她视作自己的母亲。

      不料几年前张妈突然生了一场大病,其时苏衍不在府中,苏氏三兄弟不肯为她请医。苏若向来甚有骨气,任凭苏氏三兄弟如何欺辱,都紧咬牙关从不求饶,此时却苦于手中无钱,难以为张妈看病,便舍了多年的隐忍,低声下气地去求苏氏三兄弟。依着他们古怪的要求,在他们肆意的嘲笑声中,屈辱地在他们出行时,蹲于地上做他们踏脚的上马奴;也会去郊外卧冰捕鱼,来喂他们富贵的垂珠猫。凡此种种,苏若都一一咬牙忍了下来,却不想两日过后,他们却大笑着骂他:“可怜的野毛孩,你以为你做了这些,我们就舍得银子去救一个奴仆吗?怎么世上还有你这种天真的蠢才啊?”

      无论苏若如何恳求,他们只是嘲笑,最终也不肯去请郎中来为张妈看病。张妈在冷冬里疼寒难耐,忍了两日,终是撒手人寰,临终时将绣囊塞到苦守的苏若手里,微微叹了口气,竟没留下一句话来。

      苏若自此对苏府便没了念想,只是因为苏衍待他还情同父子,便拼着报答他的心思,勉强留在府里。后来苏衍也一病不起,不待苏氏三兄弟发话,苏若便独自离府而去,对镖局再没半丝留恋。

      现在想来,张妈既救过苏若,那么,为苏衍所怜,进入苏府,遇见张妈,也许并不都是巧合,但究其个中原因,苏若却是想破了脑袋也无法想通。如此几番思虑,不觉过了一夜,隐隐听见了外边雄鸡打鸣,竟是已快天亮。

      出了房门,韩三空和木婕已在外等候,下了楼,到了大厅,见楼下已聚了不少人,都在议论夜里那场大火。三人离了客栈,来到北门,准备出城。却不想因昨晚柴府与朱府毁于大火,府中主人俱是朝中高官,位高权重,当地官衙甚为惶恐,一夜战战兢兢,对城门管制甚是严格,寻常人等竟不予放行。

      苏若与韩三空说破了嘴皮也无用,正头痛时,见木婕掏了令牌出来,对守门将士粗粗一晃,明眸微转,那几人便立即变了嘴脸,低头哈腰,手忙脚乱地开了大门。三人因此顺利出了城,韩三空一路侧头无数,频频斜睨木婕。

      苏若笑道:“韩兄切莫打木姑娘的主意,以你的见识和身手,原来也用不上几次这东西。”韩三空转头过来,哈哈大笑,道:“苏老弟果然懂我!我只是好奇这东西如何这般管用,竟似能畅行天下,只怕不是寻常人家能持有。说实话,我好喜欢这玩意儿!”木婕微微翘首,秀气的下巴略略上仰,但笑不语。

      穆长君一行早早地在路口等待,远远地见着苏若三人的身影,便急急上前相见。骆风来笑道:“昨晚那场大火真是猛烈,照亮了整个天空。我们远在城郊,都能看得见冲天火光,想那柴朱两府,应是俱成灰烬了。三位真英雄也!”

      长孙杰紧紧握了苏若和韩三空的手,眼里茧光闪动,似有泪水。穆长君也难忍笑意,道:“昨夜长孙兄几乎一宿未眠,一直盯着那火光,硬是看到火熄夜静,再无动静。这中间几个时辰,眼睛竟似没有眨动,我都快怀疑他是不是石化了。”

      众人大笑,长孙杰道:“我就是激动!天作擘,犹可怨,自作擘,不可活。幻魅堂多行不义,合该有今天这场劫难。多谢各位英雄相助,虽然未能手刃仇人,但好歹毁了它城中据点,大大出了口心头恶气。”众人点头,心中俱想,幻魅堂若是行事低调些,也不会落到今日人人嫌弃的地步。不过幻魅堂素来霸道,虽是经此一劫,也未必就肯有所收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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