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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她的千变万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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矢雾诚二从快艇登上这艘摇晃不停的小船。
“这不是良平叔么?”他一打眼就认出了胡子拉碴的中年船长。
“是我,近期还好么?小少爷。”中年人抵住帽檐苦笑。
“怎么开起船来了,你在这里老姐也在吧?是不是藏在船舱里呢,倒像是她会做出来的事情。”矢雾诚二说着挣开塞尔提挽着他不放的手臂,不顾对方差异的眼神径直走进船舱,对着里面的柳木箱子不停翻找。“出来吧,我知道你在这里的,你总是紧追不放的藏在我所有出现的角落,这次又是什么理由,说你工作太辛苦了必须见到我才能治愈?借口实在是太烂了吧?”
他边说着边踢翻一只箱子,几只破勺子飞出来,叮叮咣咣的在地板上滑出好远。船长压低帽檐似乎有些不忍心看下去。“没有了,你姐姐她现在……”
话音未落一只滑的稍远的勺子乒的一下从箱子后面的角落以相反的反向飞出去撞在墙上,像是后面有什么作用力推了一下。船长与塞尔提对视一眼,唯一没有发现异常的只有此时心中不知为何烦闷起来的矢雾诚二。
“没有了是什么意思,她终于放弃不想管我了?腻了?厌弃那种黏黏糊糊的态度了?”矢雾诚二暴躁的反问船长。
“是企业那边出了点麻烦,你姐姐现在被卷进去了……”船长似乎想走过来拍拍矢雾诚二的肩膀,但是脚步已在不知不觉间放轻。
“什么意思,被条子逮住了?这点事以前又不是没有,无非是多给他们点贿赂或者花钱请个好点的律师,或者直接就跟他们说是临时工干的?以前不都是这样摆平了么?”
过了几秒却没有得到回复,凝神看过去只见船长不知何时已经蹑手蹑脚走到一处箱子旁边。“喂,你在做什么呢?”矢雾诚二不解的问。
伴随着话音未落狭小的空间里一个细尖的声音突然尖叫起来,活活像是被提起来吓坏的兔子,同时船长用脱在手上的外套猛然盖过去却只捉住入侵者的下半身,拼命扭动挣扎的脚还往他面部踹了好几脚,可是他死死的抓住对方脚踝不放,于此同时塞尔提也冲过去一起摁住对方,甚至下了死手的想用柳条箱子砸向头部几下,却因为腾不出手来幸而作罢,入侵者被死死的摁在地上,矢雾诚二这才猛然冲过去,意识到是这边从刚才一只藏了个人。
从船长外套下面冒出一点棕色的头发,被两人死死摁住的四肢依旧在拼命挣扎,同时惊慌的尖叫声也刺痛人的神经。
矢雾诚二把外衣领口提起来一看,一张满是汗水与惊吓扭曲了的年轻清秀的脸,入侵者是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女孩。
“好了好了,叫的我头疼,这藏在船舱里的是谁啊?”他看向船长。
“我可不记得有这么一号人。”船长一边说一边抽出皮带捆住女孩瘦的像麻秆一样的胳膊,把她绑在船舱中间的柱子上。
女孩棕栗色的眼睛惊疑不定的盯着他们,消瘦的身材显得破烂的衣服格外肥大。看着她略带异域风格的五官,矢雾诚二立马联想到在烂尾楼里躲藏的那帮人。
“偷渡客?”他问。“日语会说么?”
消瘦的脸庞下这双盛满水光的眼睛格外晶莹而硕大,女孩盯着矢雾诚二使劲地看,渐渐挣扎的动作稍有放缓,也许是同龄男性还不错的长相起了点作用。
“嗨一。”她用干涩的声音说着不标准的日语。
一旁的塞尔提眉头紧缩的看着诚二和女孩对话,厌恶的神色扭曲了她那张精灵一样的脸。
“你叫什么名字?我叫矢雾诚二。”
“琳达。”女孩用些许微弱的声音回答。
正在这时塞尔提搂住矢雾诚二的胳膊,一副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的模样,但最终还是没有任何声音发出。然而敌意已经从她的视线里渗透过来,见她这副模样,名为琳达的女孩看起来更害怕了。
“请,请不要把我赶下船去。”她用磕磕绊绊的日语说道。“我没有钱,也没有找到工作。唯一能吃的食物只有垃圾桶里找到的面包边,他们切下来不要的。很干。”
她用那种连神明见了都要落泪的眼神哀求的看着矢雾诚二,而他就算心理上再怎么成熟也毕竟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男高中生,就在他即将动摇之际。
“不行。”出乎意料的人给出了出乎意料的回答,这句话是赛尔提说的。
塞尔提用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气音说话,这声音好比一只秋日里的蚊,但更古怪的是,矢雾诚二从其中捕捉到一抹熟悉感。
“可是,我真的不能再回去了,城市里还有抓人的。”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赛尔提说。
再一次的。这回熟悉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矢雾诚二这次察觉是跟老姐相似,仿佛此时身边的塞尔提都跟矢雾波江身上有一种类似的东西,一种固执的强势感,一种操纵一切的强势欲,堪称可怕。
“把你丢下去。”这样说着,“塞尔提”就要去那边动手,一只手臂拦住了她的去路。
矢雾诚二用漆黑到仿佛无法渗透一丝光线的黑眼球看着她,那种眼光是陌生的,疏离的。但对于某些人来说她见过那样的眼神。
那是能面无表情一下一下挥舞棒球棍的眼神。
“请问,你是谁啊?”矢雾诚二如此说。
*** ***
夜晚的铅蓝笼罩着漆黑一片的海面,哪怕是画家调配出最阴郁的颜色也无法描绘出此时海洋的可怖与阴森。在海面上,一只小小的货船就如同巨人掌心被即将捏碎的玩具。
在这渺小货轮的船舱里,一男一女旁若无人的对峙着,窒息的感觉弥漫在他们之间,尽管上一刻他们还是可以挽臂相随,亲密无间的伴侣。
也许矢雾诚二没有察觉,同样的基因不仅仅在矢雾波江身上体现,操纵一切的控制欲是无独有偶的豌豆种子。
年轻的女孩子在想这时候再次变回那种安静乖巧,装聋作哑的形式,但是来得及么?
还是说我应该柔弱一些,挤出一些眼泪,再次开口搏上一搏,对着诚二说松手,你弄疼我了?
然而此时,矢雾诚二握住她的手臂力道渐渐放松。最后他松手,神色也云销雨霁归于平缓。
“不管你从前是谁,但现在的你给我记住。”这男人说。“你只是塞尔提,我的塞尔提。”
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一旁的船长有些看不下去了,这种强势命令的口吻,这种想强加些什么给那个看起来只有十几岁跟他同龄的年轻姑娘。“诚二。”他没有再叫小少爷。“你不能……”
岂料下一刻,那姑娘的脸上浮现出云霞一般的粉红色,她用再惊喜不过雀跃的眼神看着矢雾诚二旋即小鹿一般蹦跳着雀跃的扑到男人身边,牵起他的一只胳膊,用胸口的软肉摩擦着他的手臂。
“是的,没有错,我就是塞尔提,诚二的塞尔提。”她用沁了蜜糖一般的甜美的声音说,如果这里是漫画的世界,船长感觉自己要为之绝倒露出一双脚。
同样跟他一样想法的还有那个被绑在船柱子上的姑娘。
“这就happy ending了?我理解不能啊。”这句话说的非常标准,跟以往会夹杂着发音不准的模糊词汇不同,同时吱吱嘎嘎的摩擦声传出来,一条黑色的东西被丢在地上,正是船长那条八百日元跟了他许多年的老皮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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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真的,我真的理解不能啊。这算什么,施虐者与被虐狂达成和解,双方恩恩爱爱白头到老?”
这个穿着破烂,身形消瘦的难民小孩此时正一只脚踩在船长背上大放厥词,坐在柳条箱子上的模样神闲气定的像个大爷。
倒在地上动弹不得的矢雾诚二鼻子下拉着两条长长的鼻血,被捆在柱子上的人物换成了塞尔提,躺在地上的射钉枪金属中间被整齐的切开,干净利落一分为二。
“我像个打捞珍珠的海女一样穿着潜水衣游了几十公里过来你就给我看这个?”女孩说着,轻踩对脚下不安分‘脚垫’予以警告,中年男人立刻变得乖顺不敢动弹,是刚刚发生了什么事吓破了他的胆?
“好了,现在依法抓捕你归案。犯人矢雾诚二,你是否对于十五号当天在出租房内杀害同班同学张间美香的事实供认不讳呢?”她面向矢雾诚二。
“而后这位好像只记得给脸打上粉底的姑娘,我曾向一位丢失自己珍贵宝物的小姐承诺过要帮她失而复得。看,我还专门准备了崭新的玻璃罐,腌话梅用的,密封性很好。”女孩不知从哪里掏出那个崭新的罐子炫耀般端在手上展示。
“让我把你的头切下来吧。”她居然放缓了语调用温柔地语气说。
哼都没哼一声,船长软趴趴的四肢大开趴在地上,裤子没有变湿是他最后的底线。
“住手,快住手。”眼见着刚刚把他们三下五除二全部打倒的雪白长刀诡异的从少女的袖口探出锋刃,塞尔提惊声叫唤起来。“我不是,我没做这件事,别砍我的头。”
“我只是做了整容手术变成这副模样,什么缝合线还有肤色都是手术的效果,诚二君也没有杀死我,我还在这里好好的。”
“早说实话不就好了么,张间美香。”少女叹气。“看来人只有在强权施压下才会愿意坦诚相对,最后出于好奇心我想再问上一句,即使如此你也愿意接受她么,矢雾诚二?”
“不,我并不爱她。”刚才看似昏迷在地的男人说道。
张间美香的表情如坠冰窟,从她脸上流露出麻木的绝望。
但此时,青年的话语并没有结束,他对着眼前为自己毁掉原有长相完全整容成另一个模样的张间美香如此说道。。
“我不爱你。但是,只要看着你,我就不会忘记自己对‘她’的爱,不会忘记自己的决心。所以,我会接受你的爱。直到有一天——我找回她为止。”
“这不就是在把人当替身,你。”就连难民打扮的少女也有些看不下去想要插入发言,而对此张间美香的回应是。
“那么就是说愿意接受我的意思么。”塞尔提,不,应该说只是整容成塞尔提容貌的张间美香周身冒起粉红色泡泡,刚刚的绝望神色一扫而空,转而是惊喜到无以复加的表情。
“是的,我并不爱你这个人,但我愿意接受你同我在一起达成恋人关系,因为这就是爱的力量。”
“恋人,诚二君亲口承认了我们是恋人。”张间美香的周身仿佛有小花花在飞舞,如果不是双手被束缚,她保不齐要做出飞扑过去的动作。
“是啊,我们是恋人。”矢雾诚二走过去替她解开绳索,两人立刻相拥在一起。
作为发展到欢喜恋爱剧情的唯一观众,察觉扮演的角色从正义警察到迫害这对恋人却反而促进他们走到一起的老套反派,少女脸上露出‘麻了,我真是麻了’的神色。
不过她并不知道的是,自己作为观众也构成了这出舞台剧的一部分,在距离货船相聚不远处的海面下潜伏着一艘快艇,借着昏暗的夜色和晃动的海面它一直隐藏了身形。船上,手握望远镜的男青年看着她吃瘪的模样哈哈大笑起来。
他的耳朵上附着的耳麦通过无线电连接着船上的监听设备,显然刚刚的无论是对话还是打斗都已经一丝不苟的收录其中,这人正是折原临也。
“真奇妙,所以说你到底有几张脸呢?”他自言自语道,驾驶这艘快艇的那个他从矢雾波江白嫖过来的人手不知道怎么回复他。
最是玩世不恭的人手里坐拥了最多线索,当然他也愉快的编制一切线索,提线拉绳创造自己想要的局面,名为折原临也的男人拥有着最顶级的聪明才智。他是如何算到如今这一步呢,是从提供给矢雾波江非法入境者的名单开始?还是与目前正在着手进行的协助矢雾企业董事长逃离至境外这件事有关呢?
名为折原临也的存在,就是什么时候开始算好这盘棋局的呢?
“不过你在裙子底下穿上安全裤的行为深深打击到了我。”他碎碎念着,想继续透过镜筒观察那边,却怎么也从画面里找不到刚才观测的主人公之一。
还没抬头,一只胳膊肩上绕过,勒住了他的脖颈。转身入目是满眼象征纯洁与虚无的白色,带着猫咪面具的女孩身体仅仅贴着他的背部,以一个相当亲密的姿势与他呼吸相融。
折原临也的双手不知何时被藤蔓一类的东西困扎固定动弹不得,而负责开船的已经成了粽子。
他气定神闲的笑容残留在脸上,僵硬。
“怎么这么开心啊,亲爱的,是有什么好事发生了么。”折原临也感觉脖子上的手臂在用力,用力,压榨干他气管里的最后一丝氧气,如果抛开一切不谈去欣赏少女甜而润的音色和身后透过衣服皮肤隐隐传来的热度,那么这一切其实还蛮值得享受。
“你这人……作为敌人来说实在是太可怕了。”折原临用仅剩的气息断断续续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