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货一般的圣女大人》奈斯影子

4、4

　　明明才刚到年末的寒冷季节，这片森林却满是生机，绿意盎然。

　　从王城出来后，特里奇便带着身旁被裹成一颗球儿的小丫头一路往低处的洼地走去。些许是受到海对面温暖的潮流影响，在路途过半时，森林上方覆上的皑皑白雪就已经完全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在这个时间点少见的绿叶与鲜花。

　　她对这些颜色艳丽的东西满是好奇——她从神殿出来时温度已经降了下来，路边的野花都腐烂混进了泥中，在这之前自然是没有见过如此的景色。
　　特别是，不远处在天边拉成了一条线的一片蔚蓝。

　　“特里奇。”

　　柔和的风穿过树杈的缝隙，将地面上的几片落叶吹了起来。她追着落叶跑了几步，突然在崖边停下了脚步。
　　她听见了水潮拍打岩石的声音。

　　“……这里是世界的尽头吗？”

　　她看着下方被激起的层层白色浪花，视线远眺着远处的地平线。尽管空中没有太阳，水面仍旧波光粼粼地折射出了来自空中的光芒，一阵阵地刺激的她不由得眯起了眼睛。耳畔海潮的声音层叠在一起，让人心情都能轻松许多。

　　“不是。”特里奇背着身后的布袋走了上来，否认道，“这里是大海。”

　　“……”
　　“我们要去的边城，就在这片大海的旁边。”
　　“……”

　　她站在崖边向下方的深处望着，仿佛没有听见特里奇的话。

　　此时距离他们从王城离开，已经过了两个多月。就算他们一行只有两人，四舍五入只剩下特里奇一个大人，似乎一路上也没碰见什么太大的问题——很奇怪的，一路上没有碰见过一只野兽。
　　大陆上野兽横行，每年都有数不胜数的人类丧命在它们口中。一只野兽都没有碰见过，……确实奇怪了点。

　　可特里奇想破了脑袋，也只能把这归于他们的好运气上。

　　“特里奇。”
　　小丫头站在崖边，背对着他垂着脑袋。对于深渊一般的悬崖没有丝毫恐惧，反而不知想了什么，颇为好奇地问道，“要是我掉下去，会怎么样？”

　　“……？！”
　　特里奇脚步一顿，几秒后大脑才处理完了她的这句话。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对方的背影，随后颇为慌乱地俯下身去——一把抓住了她纤细的胳膊。

　　“悬崖边太危险了。”他看着对方奇怪地转回来的视线，低声喃喃道，“……我们往里面走一点吧。”

　　“……”

　　虽然是建议的语气，可他抓住眼前人胳膊的力气却没有丝毫的减弱。小女孩皱着眉看了眼自己的胳膊，一抬眼却望见了特里奇面孔上的沉重，张了张口，最后只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乖孩子。”

　　特里奇拍了拍她的脑袋。

　　-

　　“……麻烦将这个交给你们的主人。”

　　“……”

　　些许是外城的来客实在是稀奇，宅邸前的守卫狐疑地看了一眼面前带着个小孩的成年男性，不由得开始怀疑起他的身份来。……莫非是家中哪个女主人曾经的老相好，带着小孩找上门要抚养金了？
　　可是他们家里没有什么女主人，男主人倒是有一个，……难道是男主人的老相好？

　　那孩子哪来的？

　　守卫一遍摸着脑袋一边将手上的信件交给了自家的主人。谁知后者收到他交予的信件后，马上兴奋地一拍桌子，连身上的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便脚步匆忙地往大门口的方向跑了过去——

　　“特里奇！”

　　“……”

　　“没想到你这家伙还活着……新王的消息上个月就传过来了，倒是没有一点你的消息，……我还以为……”

　　“……”

　　宅邸的主人是一位身着华贵的男子。他一头金发，同身上贵重的首饰一般熠熠生辉着，英俊的面容使得年纪看上去比特里奇要年轻许多——性格也十分的丰富。此时一手搭在长途跋涉后的对方肩头，低声呜咽了起来，仿佛面前的人真的同他之前猜测的一般，在战事中丧命许久。
　　呜咽了两声，他才看到特里奇身后坐在马匹上的小丫头。那张平静的面容让他不由得愣了愣神，连口中的哭腔都忘了维持，不可思议地问道：

　　“你女儿？”

　　他不相信地摆了摆手，马上凑近了马匹上的小丫头想仔细琢磨一下对方的模样，就被身旁的特里奇一手挡了下来。他琢磨地摸摸下巴，不满道：

　　“那么紧张干什么，我对这种小丫头片子又没什么兴趣……不过什么时候的事情？看上去年纪也不小了……难道你还在学校的时候就……”

　　“不是。”

　　特里奇语气平淡地打断了滔滔不绝的金发男子。可看他的表情，似乎也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打算——只是上前将马匹的绳子交给了一旁随着主人一同到来的管家，便准备向内走去。

　　却在刚刚走了两步后，就被金发男子抓住了肩。

　　“……这么久没见了，我们先出去喝一杯吧？”
　　“……”

　　“小丫头交给翁尔……我的管家就好啦，一定把她安置的舒舒服服的，……你的姐姐前阵子差人送了叔叔跟阿姨回来，不先去看看吗？”
　　“……”

　　翁尔似乎是管家的名字。这位年轻的管家朝特里奇笑了笑。

　　特里奇原本想要拒绝的话，都被金发男子突然压低的语句给塞了回去。对方口中的叔叔阿姨，……不正是自己的父母吗？
　　他来边城的目的，一半以上都是为了长姐在他临走时说的那句话。

　　……但是，他不放心留她一个人在陌生的环境里。
　　想到这儿，他正欲答应下来的话就卡在了喉中。

　　他跟远处马匹上的小女孩在森林里走了两个月，不知为何，他发现只要不把对方带在身边，就会有种不安全的感觉。就像之前在海边她隐约透露出想要跳下悬崖的念头——她的脑海里经常出现的，纯粹是对禁止事项的好奇而产生的想法。

　　跳下悬崖会怎么样、惊扰野兽会怎么样、滚下山坡会怎么样、太过靠近篝火又会怎么样。

　　这种好奇在旅途中数不胜数，特里奇只能一遍又一遍耐心地教导她“不要这么做”“不能这么做”。……在这种情况下，他实在是不敢将对方一人留在这里。

　　“还是等等吧。”他低声说道，“我在野外待了太久，……先休息一阵，再过去一趟吧。”

　　“……你会这样说还真让人意外。”金发男子有些惊讶地放开了对方，也没有继续纠缠下去，而是又好奇地打量了一眼那边揪着马匹鬓毛的小女孩，若有所思道，“那好吧。我让人给你女儿安排个房间，……另外，你跟我来一趟吧。”

　　“……”

　　“我妹妹她大概很想见你一面。”

　　-

　　她跟马匹一起被交到了管家翁尔手上。

　　“我才刚刚在这个家里就职了两年，……还是个年轻的管家。若有不周到的地方，还请见谅。”

　　他看上去跟这个家的主人——那个金发男子年纪相当。面上是一板一眼的标准笑容，不多逾越哪怕一分。马匹被他牵着晃来晃去，连带着小女孩也晃来晃去的。她摇头晃脑地看着面前引路顺便介绍着宅邸的管家，一对黑漆漆的眼中倒映着周遭的景色。
　　这儿完全不受内陆寒气的影响，青葱的绿色中夹杂着其他的鲜艳色彩，分布在庭院相接的道路两旁。似乎每天都有专人打理似的，不多伸出哪怕一根枝叶。她打量着道路两旁，偶尔会看见为他们让路的女仆——除此之外，似乎就只有掩藏在小树林中的几道正在交流的身影了。

　　翁尔将马匹牵到了宅邸边缘的马棚盘。小女孩跟马驮着的包裹一起被卸了下来，站在一旁看着他将马儿带入马棚照料。

　　“……可是这样……”
　　“……那我们……然后继续……”

　　细微的谈话声从远处传了过来。倘若说她方才只能听见蚊子一般的声音，现在却能听得见断断续续的一些字句了。
　　她耳朵动了动，脑袋朝传来了声音的方向转了过去。手中拎着包袱绳子的力量松了松，脚步便不由自主地往哪个方向走去。

　　她离开了沙地，踩上了草坪。扶着树木走了一段距离——直到真正接近了宅邸的边缘，才看清了那对话的几人。
　　三四个人，有男有女。

　　“质量不够的话，只能用数量来凑了。……船只已经准备好了吗？”
　　“只能下个月藏在船底运过去。新王对我们追的太严了，现在只能通过海陆……”
　　“上面的意思是，趁现在信仰大局还在我们的手上，让我们创造出一个神迹来挽回局面，……但是，这哪有那么容易？”

　　“……神殿里有天赋的大人早就被杀光了，剩下的一般都是我们的敌人。……既然这样，只能从小孩子身上下手了吧？”
　　“所以，尽量多——”

　　小女孩悉悉索索的脚步一顿，肩膀突然被人抓住了。

　　“……请问您在这儿有什么事吗？”

　　有些熟悉的声音让她在原地停顿了几秒，随后才慢慢回过头来。因为身后这人的声音，不远处的谈话也蓦地停了下来，转而气氛变得紧张了许多，一瞬间几道视线唰唰地投了过来，令人浑身难耐。
　　可她的面上还是一副毫无表情的模样，眨着眼看了会儿身后的翁尔，随后回头避开了那些人的视线，转而指了指地上突然跳出来的一抹白色，低声说道：

　　“小兔子。”

　　“……追着它过来的吗？”翁尔笑着问道。

　　她点了点头，补充了一句：“……我想吃兔子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