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文集》萧落木

11、Part:2

　　这里是三途河，分割着人世与黄泉的国度。河上只有一座石桥连接，名曰：奈何。我终年驻守在桥头，向离开人世的亡灵送上忘却前世的茶汤。

　　我们的王是来自天界的上位者。他因为夺权被放逐到这里，终生不得离开。

　　在我们的王刚来的那年，有一个漂亮的少年追随他而来。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放弃天界优越的天界的生活，到这中蛮荒之地来。
　　对于他这样一个小仙而言，修仙实在是太过困难，放弃他的阶位，又是多么不明智的事。

　　我将这件事通报了正在审查属于他的国度的王。

　　王愣了一下，似乎想站起来，但是没有。他沉思了很久，最后对我说：

　　“他已经被夺走了内丹，这对于修仙的妖精而言有多么重要他不会不知道，如果不回到天界，他会很快被打回原形，最后死在这里。告诉他，我不想见他。”

　　我打开城门，原先虚弱的少年立刻打起精神

　　“陛下他怎么说？”

　　我有些不忍，我不想让这个孩子期待的眼中充满失望，可是，我没有选择。我也不希望他死。

　　“陛下请你回去，他不想见你。”

　　少年的脸色暗了暗，失望地说

　　“我知道了。”说着他又默默地站着，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你不离开吗？”

　　少年微笑着摇头

　　“不，这里比天界离他更近，他不想见我没有关系，我只要在这里站着就够了。”

　　一天，两天，三天，那个少年一直没有离开。不过他已经连站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只能无力地坐在地上。但是，他的表情很幸福。

　　有一天，陛下站在城上。少年看到陛下时眼中闪着最灿烂的光芒。他似乎想咬牙爬起来，可是努力了很多次都没有成功。

　　在他又一次跌倒的时候我看到陛下几乎想上前伸手扶起他,但是终于没有，我看到他的手在黑色的礼服下握得骨节雪白。我知道陛下是不可以走出黄泉的国度的。

　　陛下什么都没有说就离开了。

　　陛下认为只要一直不闻不问，再过一天，那个美丽的少年就会离开。

　　日子就这么一天有一天地过去了，那个少年依然还在。只是越来越憔悴，越来越悲伤。

　　他一直没有离开，直到有一个凄凉的雨夜，他再也不能离开了。

　　我以为陛下知道他的死时会难过，但是他没有。他就那样静静地坐在那里，好久好久都没有说话。最后，他仿佛松了一口气似的对我说：“带我到他的身边吧，就一次，即使天帝要因此惩罚我也无所谓。”

　　陛下在那个少年的尸体旁沉默了好久，最终他轻轻摩挲着少年已经冰冷的脸，仿佛对那个少年，又像在对他自己说：

　　“我知道就算这样还是赶不走你的，可是我还是希望你可以离开，可以活下去。即使我自私地希望你能留下来，现在，你赢了，我同意你留在我的身边了，永远，你听到了吗？”

　　陛下的声音很平静，我看不出他此刻的心情。他不允许任何人插手，亲自掩埋了那个少年，入土前我看到陛下脱下了少年的手镯，在那上面镌刻了三个字，而后又套回少年手中。

　　雨，一直没有停，我看到雨中王的侧影是那么寂寞。

　　第二年，埋葬少年的地方生出了株花，殷红艳丽。再下一年，黄泉的彼岸就开满了这种花，远远看上去就像是血所铺成的地毯。

　　佛说彼岸，无生无死，无苦无悲，无欲无求，是个忘记一切悲苦的极乐世界。

　　这花，超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生于弱水彼岸，无茎无叶，绚烂绯红。

　　我将这告诉的我的王，他听罢长长地叹了口气，什么也没有说。

　　后来，地狱的侍者告诉我，那叫摩诃曼珠沙华，又称彼岸花，是陛下最喜爱的花。

　　那花总在春分前后三天开放，是那少年死去的日子。

　　在花开得最艳的时候，我总能在灿烂如火的花海中看到那个少年隐约的身影，静静地站着，望着河对岸日益兴盛的国度微笑。

　　每年花谢的时候，郁郁葱葱的叶片才会生长，每一片上都有三个字，就是陛下曾经刻在少年手镯上的那三个。

　　也许，这就是少年一直以来所等待的回应。

　　但是，他注定看不到了，永远看不到。

　　彼岸花，花开开彼岸，花开时无叶，有叶时无花，花叶两不相见，生生相错。

　　所以少年永远看不见他身下花海的叶片。

　　我曾想告诉那个少年，请多停留几天，看看叶片上的字。可是，看到少年在花海中微笑凝望，我觉得那是没有必要的。

　　即使花叶永不相见。这也并没有什么，即便不能见面，可它们只要知道彼此紧紧牵绊过，存在过，就够了。

　　微风吹过，千万片绿叶翻滚成海洋，片片都是王的承诺。

　　有人说这种花代表的是分离，不祥和悲伤的回忆。但我不这么认为，是这长长黄泉路上唯一的风景与色彩. 人就踏着这花的指引通向幽冥之狱。

　　每次王看到火红的彼岸花又一次开放时，总是难得的微笑，看上去很幸福，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