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文集》萧落木

10、Part:1

　　那年，摩诃刚刚得道成仙，在以道行论阶位的天界里地位低微。所有上仙都可以随意支使，差遣他。日子并不轻松，甚至有时比他修仙时还要辛苦。幸好很少有人为难他，毕竟，他生了一张和天界的上位者－－天帝有几分相似的脸。

　　天帝，那个以实力征服天界而成为天界象征的男人，优雅，美丽，强大。即使是与他双生的冥皇，和他相比依然逊色。

　　但是摩诃觉得很幸福，因为他可以和心中仰慕的对象更近一点。这，是他一直以来努力修仙的唯一目标和动力。

　　回首前尘，恍若隔世，那无数个日日夜夜在眼角眉头轻巧地走过，不带走什么，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曾经，在摩诃还是一只妖精的时候，那人代替天帝到妖界巡查。即使在那么多簇拥的人群中，他依旧显眼。威严，俊美，夺目。

　　也正是从那一天开始，他决定要修仙，不论如何都要修仙，只有这样，他才可以离那个人更近一点。

　　那么多无欲无求的修仙日子过去了，有时他甚至已经遗忘了自己修仙的目的，直到摩诃再一次在上仙的簇拥中看到他时，摩诃才发现，那人一直在自己心中，没有离开过。

　　即使在天界，他低微的身份也不能改变任何事，他依然只能站在远处。但是，他很满足现在这样，即使只能这样在人群中远远地凝望他。他默默地模仿他，模仿那优雅的，宁静中尤显高贵的举止。仿佛模仿他多一点，就会离他更近一些。

　　天翔祭，天界上仙每千年一次的盛会。

　　整个天界都为了这个盛会沸腾起来一样热闹。因为天翔祭不但有大型的祭祀，最吸引人的还是最后的余兴活动：天界里所有有仙籍的人都要准备一样礼物，再从成千上万的礼物中选出一样带走。多少仙女做梦都想选到天帝的礼物，每一届也都有因为选到天帝礼物而成为他的妃子的仙子。所以这个活动才是整个天翔祭的高潮。

　　天翔祭举办在天帝的灵霄殿前，这里到处是花枝招展的仙子和琳琅满目的礼物。这是摩诃参加的第一次天翔祭，他在一堆礼物中徘徊，完全都不知道该选哪一个好。倒是仙子们个个目标明确，直奔最灿烂华丽的而去，那些最有可能是天帝送出的。有几个甚至为了礼物争抢起来。

　　摩诃在礼物的海洋中慢慢地走着，刻意错过人潮涌动的地方。他来天界，为的只有那一个人，这里的繁华对于他而言如同身畔悄悄流过的浮云。

　　在毫不起眼的角落里，一只破旧的黑色木质手镯被寂寞地安放在那里。

　　摩诃微微犹豫了一下，将它拿了起来。

　　“你不讨厌黑色吗？”一个清雅的嗓音自他的身后响起。

　　摩诃蓦然回头，冥皇正站在那里，沉静如水，优雅如莲，他静静地望着追逐繁华的人群，眼里一片寂寞的阑珊。

　　“这是您的礼物吗？”摩诃有些诧异，更多的，是一种难以名状的欣喜。他没有想过，自己会如此地幸运。

　　冥皇微笑着点点头，接过摩诃手中的镯子，替他套在手腕上。

　　“它已经在这里摆了好几千年了，你是唯一一个选择它的人。”

　　“因为大家讨厌黑色吗？”

　　“天界的人认为那代表的是死亡，恐怖和不祥。”冥皇说的时候，神色有丝丝寥落“你呢，你为什么选择它？”

　　“不是的，黑色，只是一种悲伤的颜色。”为人们所轻视，所冷落，独自在无人的角落里品位孤独。

　　冥皇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唇边也勾起了温暖的弧度。

　　“我喜欢你的答案，愿意到我的宫殿来吗？”

　　幸福就是这样突如其来，让人无法把握。

　　摩诃看着他的俊美脸。就像终于越过千万光年的距离，触摸到了遥不可及的梦。

　　在冥皇的宫殿里，时间就像是不存在的。只有古老却华丽的城墙，上面依稀刻着千年来的沧桑。摩诃总是可以看到他独自坐在花园的一片花海之中，优雅地品茶。仿佛天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那时候，摩诃就会小心地将自己隐匿在丛丛鲜花之后，默默地凝望着，对他而言，千枝万树的绯滟，红尘梦醒的繁华，都难及他花间清浅悠远地一笑。但是他知道，冥皇是在乎天界的，很在乎。

　　有的时候，冥皇会温柔地抚摩摩诃柔顺的长发，细心地为他梳理，每一次，他都会耐心地为他梳满九十九下。还有的时候，他也会微笑着看着摩诃，握着他的手，轻轻摩挲他手上再也没有摘下过的手镯。

　　但更多的时候，冥皇是忧郁甚至阴沉的。他时常焦躁地在宫殿中踱步，脸色严峻。也有时候他会整整一天都不理会任何人。每到这时，摩诃总是默默地陪伴在他身边，心痛地看着他。有时他会抬头，好象突然发现摩诃还在一样，眼中会流露出些许温柔。然而这样的温柔又会很快被忧郁所吞没。

　　变故总是习惯于在平静中酝酿，而后突然爆发。

　　没有多久，冥皇叛天了。他带领着他的军队向天帝发起了进攻。

　　尸横遍地的战场上，月光很冷，刀光生寒，血却是热的，刚刚从鲜活的□□中喷溅出来。冥皇的脚下遍是尸首，鲜血染红了他的战袍，他对着对面的天帝笑着，神情中是摩诃不熟悉的悲哀和失望。战争旷日持久，结局却是以冥皇的惨败收场。天帝念在兄弟之情上没有处死冥皇，而是将他逐出了天界。他将不再是天界的主人，他将属于地狱，一个死亡的过度且永远不能离开。

　　直到那一刻，摩诃摩诃才明白冥皇眼中温柔的倒影，不是自己。

　　那个人，是天帝。

　　冥皇的目光其实是穿透了自己，看到天帝的影子。

　　长久以来，冥皇一直期望可以引起天帝的注意。他不在乎自己要向天帝称臣，也不在乎天帝的光芒太过灿烂。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天帝可以注意到自己。可惜，天帝一直忽视了他，直到他叛天，直到一切都已经无可挽回。

　　那天翔祭上的黑木手镯，其实是儿时的天帝送给冥皇的。冥皇将它放在每一届天翔祭上，希望有一次天帝可以看到，可以和曾经一样将它带到自己手上。可是，没有，一直没有，直到摩诃将它取走。

　　面对这样的结果，摩诃不知道自己该痛哭还是愤怒。在他得知冥皇被逐出天界的一刻，他甚至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些问题，而是直接起身冲向天门。

　　那一刻，摩诃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他在黄泉！那个人在黄泉！

　　没有他的天界，对与摩诃而言就没有了任何意义。

　　所以在守门的天将阻止他时，他连犹豫都没有

　　“冥皇在那边，我要过去！”

　　“他已经叛天了！他将终生困在地狱！”

　　“我不管，我要过去！”

　　“如果你执意要这样，我们只好把你当成他的同谋了！叛天的后果是很严重的！”

　　后面的话摩诃没有再听，他推开守卫，径自向地狱的方向跑去。

　　没有听到守卫的怒吼，没有感到到离开天界的遗憾，甚至没有感到内丹离体的锥心疼痛。

　　只有一个念头：他在那里！他在那里！

　　他就这样一直奔跑着，没有停息，直到黄泉的三途河从眼前流过。

　　我不怕随你下地狱，因为没有你的地方，对我来说才是真正的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