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说》莫棋

54、第五十四章

　　时间就那么溜走，对桑曲没有半分影响，但是老板一天天苍老下去，时刻提醒着桑曲他很快就要失去林逋的事实。桑曲和四十年前没有区别，林逋的头发已经花白，身体越来越差，桑曲整天想着怎么给他调理，只要能延迟林逋的生命他什么都愿意做。
　　林逋越来越喜欢坐在院子里发呆，想以前想过去，想那些他没有走的路，会是怎样的可能，想着想着就睡着了，然后在梦里接着想，他也总是梦见他年轻的时候，有时候是刚和桑曲相遇的时候，桑曲是一只狐狸，懂事聪明的狐狸，会给他抓鸡吃，有时候会梦见他高中状元，衣锦还乡，做了官，娶了乡里大户的女儿，一辈子也是平淡而满足的。
　　林逋也会看着桑曲发呆，没有变化的桑曲，总让他觉得，自己也没有老，他们还是年轻的模样，桑曲带他回青丘，带他游遍五湖四海，带他去看李也农。
　　他们之间虽然一方已经垂垂老矣，一方依旧年轻，但是他们的爱没有变，桑曲看林逋的时候依旧是饱含爱意的眼神，但是他们之间交谈很少了，以前，林逋总是作诗，在这十里梅林里，作诗是他唯一的兴趣，而他也没有其他的兴趣，每次他吟诗时，眼里盛不住的光芒，桑曲最爱看那个时候的林逋，也会跟他附和几句，而如今，老去的林逋作诗少了，他们之间只要一交谈，总会不可避免的提到老去，提到死亡，这是不可避免的事实，也是俩人最不愿接受的事实，所以渐渐的，他们说话很少，彼此一个眼神就能读懂对方的心思，语言也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林桑再回来的时候，带回来一个好消息和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好消息是乔乔金高中了状元，不好不坏的消息是，乔乔金拒绝了户部尚书千金的提亲，一个状元郎被发配到了一个很偏僻的县城做县令。乔乔金却很满意，他自认应付不来京城的阿谀奉承，在一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正自在。
　　林逋只觉得这孩子，比他有出息。林桑和乔乔金在家里住了很久，正赶上梅花盛开的季节，林逋每年都会才一些梅花酿酒，埋到地下，到了来年挖出来，整片梅林都弥漫着酒香，今年采花的事就交给林桑和乔乔金，俩人提着篮子出去了很久，到天快黑了才回来，俩人脸色都红红的，林逋和桑曲对视一眼，都了然的笑笑，乔乔金脸更红了，偷偷踩了林桑一脚，便躲去厨房洗花瓣去了，林逋心里感叹，年轻真好啊，老了以后他才格外羡慕桑曲，如果他也能不老，就能和桑曲一起做一对神仙眷侣，在一起几千年，不用分开，就像木森和齐熙。
　　过了年，开了春，乔乔金必须得上任去了，林逋给他们准备了好几天，思来想去没有什么落下的才依依不舍的送他们出了门。林桑不知道这一别竟是永别。
　　林逋身体虽然一直不好，但也只是不能太劳累，有时候感染些小风寒，这一次，春寒料峭的时候，突然高烧发热，一直退不下去，请了郎中，也只是开了几贴清热解毒的药，林逋烧的昏昏沉沉，就只记得桑曲看不出情绪的坐在床边，一直看着他，林逋笑笑，想抬手摸摸桑曲的脸，却没有力气，桑曲看出他的意思，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有没有感觉好一点？”林逋点点头，笑着看桑曲，他其实一点感觉都没有，他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他看着桑曲，从前的一切从眼前一幕幕的飘过。
　　他记忆不深的母亲对他微笑，向他招手，他的父亲满脸沧桑的张开怀抱。他看见自己晓得时候，偷偷和李也农去树上掏鸟窝，去河里抓鱼，看见自己背起行囊北上赶考，看见獓狋狂妄的笑脸，看见绿衣和熊胖子打打闹闹，最终，视线和记忆重叠在桑曲脸上，林逋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口，桑曲俯下身在他唇上轻吻，“什么都不要说，我什么都明白，只要你快些好起来。”林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笑着看着桑曲，他知道自己怕是好不起来了。
　　其实桑曲也知道，林逋已经油尽灯枯了，只是他不愿意接受，他从很多年前就开始想象这一幕，越是想越是心痛，越是心痛越是想，好想这样折磨自己，这一天就能晚一点来，然而不管多晚，终还是来了，他和林逋在一起这几十年，对于他来说不过弹指间，林逋却已经耗尽了所有心力。
　　林逋的手失了力，只被桑曲握着的时候，林逋的眼睛闭上，嘴角的笑渐渐落下，呼吸渐渐停止的时候，桑曲觉得，他也死了。
　　桑曲慢慢放下林逋的手，给他掖了掖被子，“不要踢被子，小心着凉。我给你绾发，绾。。。最后一次。”桑曲找了篦子给林逋梳头，细细慢慢的梳，看起来他好像很平静的接受了林逋的死。
　　给林逋绾了发，换了一身崭新的衣服，从里到外。看着和睡着了一般的林逋，桑曲抬起手，解开衣服，在离心脏最近的地方，将手指伸进身体里，将第五根肋骨取出，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桑曲系好衣带，抚着林逋的头发，“不要怕，我会去陪你，你且等一等我。”

作者有话说

　　完结，撒花。。。。。。
当然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