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网三策藏·为祸》小莫离

17、番外一·江山还似旧温柔

　　天策府在战火之中成了一片废墟。

　　有的地方道路被倒下的石墙木柱截断，马匹在废墟里头行进，只能小心地迈着步子。

　　沈骁与叶君虔许多年没回来过了。叶君虔坐在沈骁身前，朝四周环视，努力从记忆里头翻找出这些断壁残垣原本的模样，却是收获微微。马匹渡过了那片建筑的废墟，眼前忽然开阔了，他又立刻前望，却只见到临河一片荒芜染着血的土色，他这才想起来，这儿原先是那片葱茏的牧场。

　　纵使他和沈骁并没有亲身经历当时那场厮杀，此刻站在这里，不由地也感到了苦涩。

　　此时，自己牵在缰绳的手被身后人轻轻握住。

　　“等仗打完了，就会和原来一样了。”沈骁在他耳旁柔声低语。

　　“是呀。”叶君虔便将目光收回，“重建了再回来一趟，好不好？”

　　“嗯。”

　　也许是因为周围景物已然是千疮百孔，两人再走到将军冢前，便也没那么伤感了。

　　将军冢的坟碑仍旧安安静静地立在那儿，有几块碑斜了还能扶正，但总体受损并不严重。来扫墓的两人竟忽然有些庆幸，那帮狼牙叛军还算对死人有点敬畏，没把这儿一块毁了。

　　江川的碑边角被烧黑了一些，刻字上已然有锈黄色，好在还是能看得清楚的。

　　两人蹲下身，将坟碑周围杂草理了理，掸去落在上面的尘土，再将酒碗和简简单单的贡品摆上。叶君虔在坟前插上了香，抬头时候，见沈骁正伸手抚摸着碑上刻字。

　　恩师江川之墓。

　　“想师傅了。”叶君虔靠到沈骁身旁，是问也非问。

　　“现在自己当了别人师傅，才知道当师傅的真不容易。”沈骁垂眸，自嘲般轻笑了一声，“我有些不成器的话想要同师傅抱怨，可惜他也听不见了。”

　　叶君虔扬了扬嘴角，“你觉得袭云让你不省心么？”

　　“袭云那孩子做事邪，心却是向善，现在还有霜尽随着，谈何不省心。”沈骁摇了摇头，笑着叹了一声。

　　刚祭完酒，两人忽听得背后有一人声音。那嗓音有些清冷，语调里却有着几分愉悦。

　　“方才见了那匹乌骓，我便猜到是你们。”

　　两人闻言起身回过头，见洛白鸿左手提着酒站在不远处，“君虔，师兄。”

　　“白鸿师弟。”

　　自沈骁十年前离开浩气投入恶人，便再未听过洛白鸿唤他师兄，这隔了十年的一声师兄竟是让他有几分怀念起来。

　　沈骁轻笑了一声，亦回应道，“许久不见。”

　　于是洛白鸿亦走上坟前，从广袖里寻摸出一株稍有些泛了蔫的草药来，放到了坟包上。叶君虔认了一会儿，才发现，那是藁本，那种别名唤“鬼卿”的草。

　　“白鸿师兄是何处寻得的？我与阿骁在北邙山麓转了一圈也没找着。”叶君虔问道。

　　“赶巧浩气营地里还有些，只是现下有些稀缺，我取多了阿湄还与我着急。”洛白鸿掸了掸长袍，也祭了酒，一面问沈骁道，“方才师兄与君虔在聊些什么？说与我一道听听？”

　　“聊我徒弟呢。”沈骁话语中带了些玩笑口气，“在师傅墓前不由地想，我自己养大一个徒弟就够费力了，师傅养大了我们三个，当真是苦了他。”

　　“最大的还同他对着干。”洛白鸿朝沈骁睨一眼偷笑过去，接着沈骁的话便补了一句。

　　一旁的叶君虔听了，不由忍着笑才开口，“多年未见，白鸿师兄竟是变得比以前嘴毒了。”

　　“时间久了，人看得透了，反倒可以调侃往事，师兄，我说的对也不对？”洛白鸿问沈骁。

　　沈骁便也笑道，“对。”

　　早些年是阵营纷争，如今又是战火蔓延，他们师兄弟三人难得以这样的方式和平地聚在一起，还是在师傅的坟前，过往的纠葛只像是小孩子打打闹闹，自然而然也就不作数了。

　　正好此刻还是他们在面对战局之前仅剩的闲暇了，还能够他们聊聊家常。

　　三人半跪下来，在江川坟碑前，火石摩擦给纸钱点上了火苗，一边给自家师傅烧着纸，一边说起话来。

　　“说起袭云那孩子，我还得给师兄和君虔多说两句。”洛白鸿盯着他们俩个，话语里有几分怀疑，不是很敢确定，“袭云是不是喜欢霜尽啊？”

　　结果沈骁和叶君虔都没犹豫，一齐点头，洛白鸿便知道自己直觉没差。

　　“白鸿师兄怎么看出来的？”叶君虔问。

　　“上回两边商谈的时候他不是指名要霜尽一块？后面还发了毒誓，我就寻思他肯定对霜尽有意思。”洛白鸿答。

　　沈骁听洛白鸿提及这茬，又叹了一声，“先前两边还打着的时候，那小子连着两三年没回过谷里，就是去缠霜尽的。”

　　“昨天我还听霜尽说那阵子他又是怕又是烦懊恼地睡不好觉。”叶君虔弯着眼笑道。

　　“袭云这也是够专情了，就是看起来太不正经，跟欺负霜尽似得。”洛白鸿将一沓纸钱点着，朝沈骁投了一眼过去，悄声打趣道，“师兄，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嗯？”沈骁一挑眉，“哦嚯？你说我哪不正？”

　　“正经能对咱师弟下手么？”

　　洛白鸿又示意了在旁的叶君虔，叶君虔被噎了一下，正烧纸钱的动作都停了停，眨着眼睛看看洛白鸿，又看看沈骁。

　　沈骁倒是没什么顾忌，直接伸手就把叶君虔往身边揽了，还与洛白鸿道，“不管，我就喜欢君虔，君虔也喜欢我，怎么？”

　　“诶，阿骁。”叶君虔慌忙红着脸从沈骁怀里头挣脱出来，头压得极低去烧纸钱，声音也轻了好些，“你快别说了。”

　　“得，我来这就是看你们亲热的。”

　　洛白鸿把手里最后一张放上去，目光落在那火光上，看着那一张慢慢地烧成了灰，才又开口叹，“看着是不正经，可一细想，乃是觉得，后生可畏啊……年纪轻轻，肩上就挑了家国的担子。”

　　沈骁亦对着逐渐升起灰烟的纸烬发了会呆，“只是担忧他在如今的位置上，会身不由己，也担忧会牵连到叶霜尽，只恐介时我这做师傅的又难帮上忙。”

　　叶君虔便将手覆上沈骁的手，若有所感，喃喃说道，“那些难关，只要是两人相伴，总能平安度过的。”

　　“也是。”沈骁抬起头，望了望江川的坟碑，淡淡笑了一声，“这天下，总归还是要交予他们去闯荡的。”

　　那师兄弟三人便一道向着江川的坟碑，双膝而跪，伏在地上缓缓地磕了三个头。

　　几对雀儿从树枝飞起，掠过这片寂静的北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