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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白眉之死(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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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问掌柜的,还有空房么?”突然传来一把娇滴滴的声音,显得与客栈格格不入,引来注目。许多客人纷纷放下手中的酒杯碗筷,往帐台望去。就连跑堂的老伯都有些惊讶,不知这女娃是什么时候进来的?瞬时,店内鸦雀无声。
“姑娘不好意思,小店已经没空房了。”刘哥赔笑。
姑娘一脸挫败,有些不知所措地拉了拉肩上的包袱,转身离开。没一会儿,只见她又气喘吁吁地跑回帐台,从荷包里掏出一个指头般大的玉块,她与刘哥商量道:“掌柜的,这个玉虽小,但成色不错的,能抵上一匹好马了。我不求上房,只求今晚不必露宿街头,望掌柜的多费些心思。”
刘哥哭笑不得地看着那姑娘故作成熟的模样,也不知道是该接还是不该接。“我实在是没有地方可以去了,”姑娘央求着。
“这样啊……”刘哥有些为难。他打量着面前的姑娘。她眼眸明亮,皮肤白皙又一身粉红,模样甚是可爱。看她衣袍上的刺绣别树一帜,不难看出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姑娘方才一着急,鼻子红红,小嘴微撅的神情又让人觉得好生可怜。不过比起她的容貌,腰间那把约四寸长精致短剑,其实更引人注目。剑柄上镶着大大小小十余颗的粉色玉石,想必价值连城,而且剑柄上还带着一个特殊的极记号。
刘哥皱眉沉思:这个女娃大不了依依多少,光是腰间那把佩剑就足够让店内许多客人眼馋了。如果她胡乱投宿,只怕会遭遇不测。可偏生店里确实是没有空房了,这怎么办。这时刘哥想起一个人来,说道:“不如这样吧,我等会儿叫孙女儿领你去温家,看他们愿不愿意收留你一晚吧。”经营红日饭庄的温家老爷和刘哥为深交好友。
“不,我只要住丰泰客栈。就算是柴房也行的,望掌柜的通融一下。”粉衣姑娘拱手作揖,脸色凝重。刘哥一凛,又重新打量着这个粉衣姑娘。而店内原本已无意倾听对话的客人,又开始纷纷猜测她的身份和来意。
“她不会也是冲着那个东西来的吧?”坐在内堂右侧的一个和尚轻声说道,嗓音很是沙哑。同桌的紫冠少年脸露讶异之色,和尚明显压低声音,音量却又足以让周围几桌的人听得清清楚楚,像是用内力轻轻送出一般。
少年刚想回答,就被一阵清脆的笑声引了过去。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女孩儿从后院与内堂相接的木门旁探头喊话:“爷爷,笨蛋爷爷,干嘛要住柴房呢,让这位姐姐晚上和我一起睡不就好了。我看啊,房钱也别收啦。”凤公子认出了说话的是,当日在集市与自己相撞的那位小姑娘。
粉衣姑娘连忙扭头寻找说话的人,她对上那个女孩儿的目光后,连忙点头致谢,她揉了揉酸红的鼻子,也不等掌柜的答复便快步走到后院,感激地说道:“小姑娘,麻烦你带路了。”
那粉衣姑娘走后,店里渐渐恢复了高声讨论。不少人看出她步履轻盈且落地无声,必是个练家子无疑。而那桌商旅对她的美貌,一脸爱慕。还有些人注意到她腰间的佩剑,但引人注目的并不是佩剑的价值,而是剑柄上独有的图案。
粉衣姑娘一想起方才那一道道不友善的目光,便一身冷汗。直到走进后院,她才敢放松屏住的呼吸。泰丰客栈的后院很空旷,但四处都有一些磕碰和划痕,连地都有些坑坑洼洼,与装潢精致的内堂反差很大。她环视之后,目光落在了站在古井边的小女孩儿。风铃走进两步,拱手说道:“小姑娘,麻烦你先带我进去房间归置下行囊好么?”虽然她是在询问,但语气让人不能拒绝。
“别姑娘前姑娘后的,叫我依依吧,大家都是这么叫我的。”依依笑道。她熟练地剥完最后一个玉米,“等我一下,我把这放回厨房就带你去我的房间。”
这半个月来,披星戴月的赶路让粉衣姑娘身心疲惫。她原不是那种容易掉泪的柔弱女子。想她十岁那年,父亲因为惩罚她晚起错过了晨练的时辰,她水米不进,不眠不休地扎了两天一夜马步,也没掉过一滴泪。只是方才在堂内,眼见自己将近一个月来的辛苦,险些因为一个“没有空房”,如此滑稽的理由而功亏一篑。那时,她的心似乎悬在半空——毫无着落。
粉衣姑娘稍稍收拾了心中的不安,恢复了一脸警惕。
她打量着方才出言相助的小姑娘。她的身板很瘦弱,衣服松垮地挂在身上,上面沾满了油渍和柴灰。细听她的步伐和呼吸,应该是个不谙武术的百姓。
姑娘轻轻地叹了一声:哎,恐怕刚才自己的出现已经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以后要更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才是。她一想到这个客栈龙蛇混杂,心里隐约明白到,为什么奶奶指名一定要在这里留宿了。只不过,这一切到底应该从何探起?她心中又是一阵慌乱。
“姐姐,姐姐…”依依扯了扯风铃的衣袖,让她回过神来。依依对上她疑问的目光,才问道:“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风铃。”
“风铃姐姐你跟我来,我带你去我的房间。”依依走路连蹦带跳的,无忧无虑的背影让风铃好生羡慕。
风铃在依依房里呆了一会儿,觉得无聊,就到客栈大堂叫了壶龙井,顺便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关于玉佩失窃的线索。
没多久,一个彪形大汉就莽撞地跑了进来。他迅速坐到其中一桌,轻声对那桌客人说话。其他客人突然变得很安静,而坐在角落的风铃也凝神倾听。
“白眉道长昨晚上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
“被人一剑穿心!还记得昨晚上白眉在红日饭庄逼问一个老秃贼么,大家都传是他下的手。”
“估计是事情败露,恼羞成怒吧。”
“我看不是,昨日那和尚不已经辨清了么,如果他真是盗玉佩的人,那他傻啊,还跑去杀白眉。”
风铃被白眉道长的死讯惊得缓不过神来。
虽然白眉每次跟她打赌输了都不认账,白眉也总是恶狠狠地说她没礼貌,直呼其名。但从小到大,只要他来晋阳看望父亲,总是不忘给四姐妹们带些有趣的玩意儿解闷。这怎么就死了呢?
而且白眉道长已经很久不理江湖事,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个江南小镇中,并且死于非命呢?风铃有些琢磨不透,不过她隐隐觉得这事与玉佩失窃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啊!”风铃想起白眉在玉佩失窃之后,曾经到家中与父亲相聚,莫不是他也是来追查玉佩的下落的?或许他掌握了什么重要的线索,所以遭人灭口?
风铃的脑海中又浮现出白眉道长生前对自己的宠爱,不禁眼眶泛红,满是泪水,她用力地吸吸鼻子,打起精神准备去查明一切。
从刘哥那儿探听得知,白眉道长是死在红日饭庄温老板府邸的客房中。风铃一路问人,好不容易到了温宅,却发现正门的石狮子旁站着四个官差,风铃刚想进去,就被拦下了。
“我是晋阳付府的人,这佩剑便是凭证。白眉道长此行是为了帮助家父查探纵火一事,道长被杀很有可能是因为发现了纵火案的一些重要线索。请官差大哥通融,让我进去看看。”
为首的蓝衣衙役对风铃嗤之以鼻:“我管你什么付家不付家的,没有县令的允许,谁都不许进去!”风铃不愿多生事端,甩袖便走。她轻手轻脚地绕到了温宅的后门,心想,该死的官差,你不让我从正门走进去,敢情本小姐还不能自己飞进去啊!
风铃没想到温宅那么大,也不知道白眉昨晚是住在东厢还是西厢。风铃毫无头绪地在温宅中游荡。东躲西藏了半个时辰,风铃突然发现了一间有官差看守的客房。奇怪的是,她发现房门的那两个官差,似乎是被人封住穴道了,一动不动。
风铃随手捡起一颗卵石,扔向其中一名官差。“明明击中了却又一动不动,肯定是被点住了。莫非已经有人比她快一步潜入了客房?” 风铃心想。
风铃轻声推门进房,环视一圈,发现屋内并没有人。这个客房的摆设极尽奢华,不难看出是专门招待贵客之用的。道长的尸体也已经被移走,八仙桌周围血迹斑斑,桌椅却仍然摆放整齐,地上也无任何碎片,毫无打斗的痕迹。但以白眉的武功,不可能毫无反抗便被人一剑穿心。风铃在房中来回踱步,心想:看来也只能借助通灵的力量了。
风铃四处张望,最后决定先从木门入手。她凝神盯住木门许久,然后缓缓闭上双眼。风铃有些哆嗦地伸出手触碰门框。突然,她仰天闷声一叫,便瘫软地倒在地上。
风铃悠悠醒来,刚一睁开眼睛,就看到昨日在客栈的胖和尚和那个白衣少年。
“凶手!你们两个凶手……”风铃愤怒的叫着,她利落的拔出佩剑,一剑刺向了和尚的膻中。和尚连忙格挡,他并不想伤人,但风铃像是不要命得疯狂进攻。五十招还没过,和尚的身上到处都是浅浅的剑伤,伤口渗出的血然后了袈裟。
凤公子故意不出手,意在借风铃之手小小惩戒一下至善和尚,顺便也让小姑娘帮其姐报一掌之仇。只是凤公子见她招招攻向要害,眼见至善已经伤痕累累,他连忙喝止。
“好了,住手!”凤公子话音刚落,便夺下了风铃的佩剑,封住了她身上的数处穴位,让她不得动弹。“听着,我们并不凶手。我现在解开你的穴道,但你不得声张,更不得动武。就算你认为我们是凶手,也总得让我们知道理由吧?”
风铃眨了眨眼,算是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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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太阳悬挂在天上,无情地烤着温宅。和尚呲牙咧嘴地擦着汗,汗水滴进伤口,犹如千万只蚂蚁在啃他的肉。凤公子一脸凝重地看着风铃,思考着她说的话。触碰一个东西或人,就能知道他附近发生过什么事情,这种通灵之术并非第一次听说,但真正见到还是第一次。
“我相信你说的话,”凤公子继续解释道,“但你刚刚从木门上看到的,我和至善推门进来,并非发生在昨天晚上,而是发生在今天。我们刚进来,便听到门外有脚步声,我和至善都躲在房梁上,只是你没有注意到而已。”
风铃细细琢磨他的话,现在回想起来,她通灵时所看到的景象,确实不像是发生在晚上的。这点她倒是疏忽了。
“不管如何,你们二人过来做什么?与白眉道人是什么关系?”风铃想起在今天在客栈听到的对话,不禁猜想:“莫不是,你就那个昨天在饭庄和道长打架的和尚?”
“正是老衲。”至善回话,“请容我先行告退,伤口实在是疼痛难忍。”
“想走?”风铃冷着脸,说道:“你不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休想离开!”
至善和尚也不生气,解释道:“这位小姐,白眉是无故寻衅,昨日红日饭庄的所有客人都能证明我的清白。”
风铃看至善说得诚恳,心里的歉意油然而生。她连忙从腰间拿出一个半个巴掌大的黄油纸包:“至善大师,这是付家的灵血散,外敷内服,这些伤,约莫两天就能好。”
至善接过风铃的好意后,转身从窗口顶风而去。
“好俊的轻功,”风铃不禁赞叹。
“白眉之死,不知道姑娘有何头绪?”凤公子问道。风铃一脸警惕:“你又是谁,白眉之死,与你何干?”
“我与付家颇有渊源,这次乃奉师命帮忙寻找麒麟玉佩的下落。”紫冠少年深思之下,决定还是据实告知,“可能付姑娘有所不知,其实麒麟玉佩是我门中人赠与付家之人的,掐指一算,也差不多是将近千年前的事情了。”少年发现风铃仍然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便继续劝说:“其实,多一个人相助,总是比较好一些。”
风铃直视凤公子,希望从他眼里看到些什么,凤公子也毫不惧怕地迎着目光望去。
风铃半晌才回话:“好吧,白眉道长应该是受我爹爹所托来调查玉佩失窃之事。而奶奶觉得此事绝不简单,她知道我可通灵,所以也派我出来调查。只是至今,我毫无线索,也不知道从何查起。只是有一件事情,我百思不得其解。
付家玉佩原本存放在一个密室之中,密室的开启办法只有父亲才知道。那犯人是如何开启密室的?而建造这个密室的人,大都已经年迈已逝,况且一般的工人,也不会知道开启之法。照理来说,密室的事情,应该已无人知晓。”风铃把缠绕自己许久的问题说了出来。
果真如此。凤公子恍然大悟:“我检查过白眉的尸体,他身上只有一处伤口,是被一剑毙命的。而这个房间也并无打斗的痕迹。所以,要么白眉是被熟人所杀,要么就是被移尸至此,要么就是死前已无法动弹。我勘察过房间周围,并无血迹,那应该不可能是移尸。而尸身也无中毒的迹象,在仵作的文书中,也写明了没有检验到他服用过蒙汗药的证据。如果道长被点穴制住,再一剑穿心,那断然不会流那么多的血。如此说来,杀害道长的人,必是他相熟之人。他敲门而入,然后趁其不备,把白眉道长杀了。我知道姑娘府上与白眉道长交好,不知你心目中,可有人选?”
风铃心中一惊,此人居然能在捕快重重的衙门来去自如,再想想之前他一招夺剑并且制住自己,看来此人武功非同小可。
“我不想做任何猜测,既然道长是倒于八仙桌的,那么我再通灵一次不就可以了。”风铃不喜他的推论,烦躁的挥挥手。
“慢!”凤公子喝住了她,“你如果想逆血而亡的话,不妨再通灵!通灵耗费灵力,而你并非修法之人,一日之内如强行运功多次,只会伤身。
其实你我都已经想到同一个地方去了,为何还需要借助这些法术?”少年的声音温柔了许多,“不如你先回丰泰客栈看看刘掌柜那里有什么线索,再做打算。我去看看至善和尚。”
风铃觉得身体不适,便点头应允。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客栈,却见依依兴冲冲地朝自己走来。
“风铃姐姐,你刚才去查白眉道长之死了?”依依把风铃拉到了后院,压低声音问道。
风铃心中有些烦闷,语气有些不耐烦地“嗯”了一声。她见依依一脸得意地笑着,才惊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依依俏皮地指指帐台,说道:“我爷爷告诉我,你问了他有关白眉的事情。天下的江湖事,尽在我的手中呢!”她人小鬼大的样子,让风铃觉得很有趣。
“哦?然后呢?”风铃学着依依的声调,戏弄着她。
“然后啊……”依依故意拖长尾音,说道,“我听一个捕快说,昨晚白眉曾经派温府的一个下人送信去了。但后来那个下人居然不见了!”
这话引起了风铃的注意,她追问道:“什么叫做不见了?”
“不见了就是不见了,也没有发现尸首,更找不到活人。”依依答道。
“那你知道信是送去哪里的么?”风铃问。
“我从温府下人那儿打听到,似乎是邀请一个人来做客的。当晚,白眉还吩咐了厨房准备点宵夜和酒,两人份。”依依举起了两根手指,说得活灵活现,仿佛亲眼看到了事情的发生。
风铃皱着眉头,完全想不透中间的道理。她只觉得头有些晕,便随意找了个理由,回房间歇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