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传之乾元本纪》末烬

13、甘相末路(上)

　　九月初九，重阳佳节，宜祭祀、嫁娶、动土、纳吉……唯独忌批阅奏折。
　　上好的汝窑白瓷茶杯，出自名家王朝一先生之手，类雪类银，一点杂质也无，就算在宫中也属上上品，现在正安静地躺在地砖上，粉身碎骨。
　　李长还来不及惋惜，就又听见一声脆响，这次是五寿茶壶在地上开了花。
　　他一个大内总管是不能理解皇上的烦心事的，按说自家主子是一代明君，皇后贤良，皇子聪慧，又有诸多忠心耿耿的臣子，还能有什么不快？
　　就连今儿个凤仪宫的剪秋来禀报，说皇后娘娘又有了身孕，皇上虽然也面露喜色地赏赐，嘱咐了几句，但那点喜悦压根儿没在脸上停留多久，在剪秋告退的刹那就停滞了。
　　分明之前听闻修雅长公主有孕还龙颜大悦，特地多放了林将军一个月的假来着……
　　“李长。”
　　阴沉得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李长连忙放下收拾了一半的碎瓷片，诚惶诚恐：“奴才在！”
　　玄凌把奏折往旁边一推，就任由自己向后仰去，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方道：“传甄侍卫。”
　　之前甄珩已经被他封了五品的兵部员外郎，只是并不需要值班，暗地里依旧领着暗卫副统领的职位听候玄凌的虽是调遣，所以玄凌还是习惯叫他甄侍卫。
　　“微臣参见皇上。”
　　“站起来回话。”玄凌仍然在闭目养神，只是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三日之期已至，你查出了什么？”
　　“回皇上，”甄珩也不拐弯抹角，稽首道：“微臣从甘阳处得知，丞相府西院之中关着一名男优。因院中设有密室，而男优在密室之中，故暗卫们在院外闻人声、入内却不见人影。”
　　男优就是古代的男演员，相当于卖艺不卖身的小倌，其实很多朝代都不允许女子登台，官员也不能公开狎妓，所以男优也就应运而生。这些人大多面容姣好，因而也伴随着一些特殊服务。
　　“朕记得甘文峰没有这种嗜好。”玄凌轻咳一声，面色微红却强自镇定道：“你可查出那名男优的身份？”
　　“回皇上，微臣在京中各大勾栏院中细查过，据暗卫回报，其中有一家名为‘丽春院’的，三月前有一名男优失踪。”
　　丽春院？？？？？
　　玄凌猛地睁开眼，面上写满了惊愕：难道韦小宝也穿越了？
　　“皇上？”甄珩见他面色有异，遂停下叙述问道。
　　“无妨。”玄凌自知失态，下意识地想去拿茶杯却扑了个空，转瞬又反应过来：茶杯不是早就连着茶壶都被自己摔了？
　　甄珩犹豫片刻，以为玄凌是被这些市井场所污了耳朵才这般，因斟酌了用词方道：“据丽春院老板说，那名男优名叫池玄周，是丽春院的头牌，在京中勾栏院也名列前茅，极擅琴艺。平日言谈举止很守规矩，颇有大家风范，也不知为何会沦落风尘。”
　　“大家风范？莫不是哪个罪臣家的公子哥吧。池玄周，池玄周……”玄凌无意识地喃喃呓语，一时也想不起哪个姓池的官员。毕竟他没有玄凌之前的记忆，朝堂上的官员经摄政王和苗义之事，早就换了大半。
　　“……老板还说，在他失踪前，曾有位官员送了他一块玉璧，他看后怔忡良久，后竟落下泪来。”甄珩说到此处，已带了些凝重的音色，“那位官员是甘文峰族人的远亲。”
　　能感动得落泪，想必是至亲至爱的物件了。玄凌随手在白纸上一遍又一遍地写下“池玄周”三字，口中念念有词。
　　这名字怎么如此拗口呢。玄凌微微皱眉，按说古人起名字也是遵循一定原则的，这玄周二字放在一起，实在没有什么道理。
　　横着写竖着写从左写从右写……玄凌笔尖一顿，猛然收住笔势，眼中已是震惊万分。
　　“怎么可能……”玄凌梦呓般地低语，俊朗的眉宇渐渐凝了料峭的霜雪，捏着狼毫玉笔的修长手指也在无意识地收紧，只听“啪嗒”一声，玉笔应声折断。
　　“皇上息怒。”甄珩连忙下拜，跟在玄凌身边也有一段日子了，他深知主子的脾性，之前林将军不就是触怒圣颜(大雾)，被责令在家思过两月的么？
　　“甄珩。”玄凌阴沉的目光紧紧地锁住甄珩，声色喑哑如同来自地狱，“你可查出那名男优年岁？”
　　“回皇上，据老板说，此人约十六七岁上下，具体的他也不知。”
　　玄凌听候默默良久，然后道：“你带几个人把丽春院给朕看管好了，顺便让人告诉林铭将军，让他在丽春院门口等朕。”
　　“微臣遵旨。”
　　“下去吧。”
　　甄珩连忙告退跪安，至于当今圣上邀请归德将军兼兵部侍郎兼御林军统领一同去勾栏院体察民情之事……就不是他能插嘴的了。

　　当玄凌穿着一身京城常见的纨绔公子服，在初秋的风中像模像样地摇着折扇，领着小厦子大摇大摆地从勾栏院一条街的一头进来，走到丽春院门口的时候，他发现林铭居然不在。
　　“可恶！林铭呢？”玄凌将小厦子叫过来，简直不爽到了极点：林铭居然敢放他鸽子？
　　“回主子，奴才……”
　　小厦子刚想说奴才也不知道，忽然身后传来熟悉的声线：“皇……公子，我在这里。”
　　玄凌和小厦子寻声望去，这才发现林铭极其狼狈地坐在门口的台阶上，被一群花枝招展的姑娘小倌们围绕着，特殊服务业者们尽职尽责地想要把他拖进去，林铭虽然久经沙场，到底双拳难敌四手，所以……
　　“噗哈哈哈！”
　　玄凌极其不厚道地捧腹大笑，指着林铭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等到他终于笑够了，林铭的脸色也难看得不能再难看了，他才用袖子擦擦眼角的泪痕，让小厦子恫吓两句，把林铭救出来。
　　“皇上。”林铭微微颔首算是见礼，带了些许责备低声道，“此处乃市井污秽之地，皇上怎可来此？”
　　“今日是重阳佳节，朕……本公子不过是来此听琴，问心无愧，又有何不可？”玄凌微微一笑，大步进了丽春院的门。
　　林铭一肚子话被堵了回去，见玄凌已经进门，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得认命地跟上去——这小祖宗今天若有什么不妥，整个京城都能翻了天去！
　　“楼上雅间贵客三位，三位爷里边儿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