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夹竹桃》沙末

4、带我出去一次，好吗？

　　方怡来到病房后，看到唐玉精神不错，正靠在床上看iPad。
　　“ 我刚在电梯碰到周医生，问了他一下。” 方怡边说边走过来，“ 他说你下礼拜才能出院。而且他不许你周六晚上出去看我的表演。”
　　“ 噢？是吗？” 唐玉听了有些失望，“ 为什么周六不能出去？”
　　“ 他说这是医院的规定。怕担责任呗！” 方怡撇撇嘴，“ 真是胆小鬼。”
　　唐玉叹了口气，“ 那这次只能算了吧。你到时把现场录像拿给我看就好了。”
　　“ 你这就放弃了？！” 方怡突然提高了声音，“ 你也是胆小鬼吗？！”
　　唐玉轻轻皱起眉头：“ 那你说能怎么做？难道偷偷溜出去吗？” 她短暂地停了一下，“ 楼下门口有护士还有保安，我又没注册访客，这么出去肯定会被拦住的。”
　　“ 那样做我也觉得可行性太低了。” 方怡赞同道，“ 可是你不是还没亲自求过周医生吗？”
　　唐玉睁大眼睛，似乎不明白方怡这么说的意思。
　　“ 你从现在开始，只要一看见他，就跟他说这件事。” 方怡的眼睛亮晶晶的，“ 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四次。我们还有不到三天的时间。多求求他，说不定就同意了呢。”
　　“ 你，觉得可行？” 唐玉思考着。
　　“ 不试试怎么知道？！” 方怡随手拿起床尾的记录簿，随意翻了几页，发现周家明每次的记录都写得整整齐齐，无论是中文还是英文。不像很多医生，写得东西好像一堆蚯蚓毫无规律地横尸在纸上，“ 你记得要装可怜，语气嗲一点。要让他觉得自己不忍心拒绝你。”
　　唐玉抬眼狡黠地笑着说：“ 万一嗲过头恶心到人家了怎么办？”
　　方怡放下记录簿，怪声怪气地说：“ 你就对自己这么没自信？！当年撬人家男朋友的时候，你怎么就那么勇啊？！”
　　唐玉一听，笑着露出了嗔怪的表情，“ 那件事怎么能和现在比？！ 人家是医生，很严肃的，开不得玩笑。”
　　“ 是么？！” 方怡嘻嘻笑着，“ 我昨天在走廊也看到他了，已经跟他开过玩笑了。帅哥挺上路子的，一点就透了。不觉得他很生硬。”
　　“ 那。。我试试？”
　　“ 绝对的。我对你有信心。”

　　第二天，礼拜四，时间是上午9点半左右。唐玉今天感觉精神又好了不少，呼吸也顺畅了很多。她把输液机和吊瓶推到沙发边上，坐在双人沙发的一侧，一边吃着唐昕买给她的零食，一边百无聊赖地瞧着iPad上情节进展缓慢似乎永远扯不完的电视剧。今天她穿了一件灰色圆领的棉质短袖连衣裙，下摆到膝盖上方。这就是街头服装店里最常见也非常便宜的基本款。由于唐玉穿了薄薄的隐形内衣，所以从外面只能看到圆滑的曲线。她早晨洗过了头发，吹干后就这么披散着，柔软而散发着洗发水的清香。
　　不多时，周家明敲门进来了，护士推着车跟在后面，进来后就开始准备等下要给唐玉的药。唐玉看到后连忙抓起茶几上的口罩戴上，调低了iPad的声音。她想起昨天方怡说的话，略微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周家明。
　　周家明只觉得今天唐玉看他的眼神有些异样，“ 早啊！” 他还是先开口打了个招呼。
　　“ 早，周医生！” 唐玉笑眯眯地回道。
　　“ 看来你今天精神不错，好了很多嘛！” 周家明先来到床尾，拿起记录簿检查了一遍。
　　“ 我觉得自己差不多可以出院了呢！” 唐玉依旧是似笑非笑的，用试探的语气说道。
　　周家明听到后抬眼看了看她，“ 噢？比我预计的情况还要好很多呢。” 说完，他走到沙发的另一边很自然地坐下，掏出了口袋里的体温计。
　　唐玉用左手捋了捋耳边的头发，顺从地把头侧着靠向周家明。周家明的心情莫名的特别好，他笑咪咪地把体温计伸过去。
　　“嘟～” 一声后，周家明收回了体温计，把显示屏对向自己。没想到唐玉也把脸凑了过去，离他还挺近的，几缕头发落在周家明眼前。37.2。 “ 我也觉得我早就退烧了！” 她高兴地说。
　　“ 嗯。” 周家明在本子上写下了时间和这个数字。写完他戴上了听诊器。唐玉很配合地转过身面向他，周家明将听筒隔着薄薄的衣服放在她的胸口。因为不好意思一直盯着她的胸口看，周家明抬起头来，却又对上了唐玉盯着他的双眼。那双眼有如深不见底的水潭，没有一根水草的遮掩，此时水潭深处竟然产生了万有引力，试图把他深藏于心底的心思给吸出来。该死，竟然有点尴尬。他暗自想到。于是强行笑了一下又把目光移向地面。周家明把注意力集中在耳朵，认真地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唐玉的心跳从来没有这么清晰而有力过，一切体内的杂音在这种声音下都好像被覆盖住了。这种心跳声带着热度，顺着声波的弧线，在周家明的耳朵里旋转震荡着，似乎一直震到了他的心里，加热着他的体温。周家明有些心不在焉，他收回了听筒，示意唐玉转过身去。唐玉又是极其配合地笑着转了过去。从后背听的时候，周家明的精神终于集中了大半。
　　放下听诊器，周家明再次在本子上写了几行字，“ 你恢复得很好，但还需要留院观察几天。护士会给你按时送药过来。”
　　唐玉听了眼里闪过一丝失望，然而她马上又换成了热切而期待的表情，“ 我觉得现在感觉挺好的，跟没生病的时候一样。” 她眨了一下眼睛，等周家明再次抬起头看着她的时候，主动把目光对上他，“ 有没有可能。。明天或者后天出院？”
　　周家明立刻就反应过来从今早开始唐玉就神情异样的原因。他也不自觉地眨了一下眼睛，笑着说：“ 不可能。”
　　唐玉听了微微眯起眼睛，她并没有放弃，“ 周医生，你就当帮我个忙。我不喜欢住院，太闷了。你放我回家修养，我家里有保姆，非常周到，不会比这里差。”
　　周家明也盯着唐玉的眼睛，他此刻的眼神也在不觉间带上了灼热的气息，似乎在对抗着唐玉眼底的引力，“ 不用太着急回家，留在这里对你更好。” 他抬了抬眉毛，眼角瞥了一下茶几上的iPad，“ 不是可以看电视打发时间吗？”
　　“ 那些无聊的东西，” 唐玉有点气馁，好像没充满气的气球。看了一眼iPad，此刻电视剧里的男女主角正因为一句话没说清楚的误会而闹冷战，男的在酒吧喝闷酒，女的在抱着公仔抹眼泪。“ 看多了人会变傻。”
　　周家明听了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这么聪明，变傻一点也无所谓！”
　　“ 你在损我呢！” 唐玉斜眼看着他，“ 我不过就是周六晚上想去捧一下朋友的场。想不到最大的障碍竟然是你？！”
　　周家明突然觉得和前两天的闷骚不同，唐玉原来也挺有意思的。他转头看着唐玉的眼睛认真地说：“ 没错，你可以这样认为。老老实实呆在这里，时间一到我会马上让你出院。没人想留你太久，少个病人少很多工作呢。”
　　唐玉眯起眼睛，学着周家明的语气认真地回道：“ 我怎么觉得，你是怕我一早出院了再进来一个得重症的，工作量更大了呢。”
　　周家明再一次被她逗笑了，笑毕他假装思考了一下，“ 你说的挺有道理的，我可以考虑再让你住个十天八天的，等彻底好了再出院。”
　　好啊你，这就是所谓的“开得起玩笑。唐玉不再说话，双手抱在胸前，翘起二郎腿，不再看着周家明。周家明看着她弧线精美可爱的侧脸，脖子和胸口，脸上不禁扬起了顽皮的笑容。他站起身来，“ 等下把药吃了。我下午再过来。再见！”
　　唐玉低头看着地面，“ 周医生再见！” ，她虽然有些不快但还是低低地说道。

　　下午的时候，方怡跑过来了，带着那把小四弦琴。
　　唐玉在电话里已经告诉了她上午的出师不利，所以方怡打算下午跟她一起轮番磨周家明。
　　3点15分，周家明在502门口又一次听到了那熟悉的歌声伴着歌声。他笑着推门而入，护士去药房补药了所以并没有跟在后面。方怡一见周家明进来，立刻放下琴站起来，满脸的甜美的笑容似乎要溢出来。“ 周医生，下午好！” 她热情地打了个招呼。
　　周家明眼皮一抬，又来了一个，他心想。“ 你好，方怡！”
　　“ 周医生辛苦了，你想喝什么？我给你拿！” 方怡殷勤地说道。
　　周家明一面走进来一面说，“谢谢你，不用了！”
　　唐玉还是像上午一样坐在沙发一侧，翘着二郎腿，一手拄着沙发扶手拖着下巴。看到周家明后她就又换上了似笑非笑意味深长的表情。周家明感觉上午那个泄气的唐玉似乎又满血复活了。他拿过记录簿坐在了唐玉旁边。“ 怎么样，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 很闷 ” 唐玉眨了一下眼睛说，但并没有看他，目光落在方怡放在床上的四弦琴上。
　　“ 胸闷？” 周家明明知故问。
　　唐玉终于转过脸来，看着他，慢慢地说：“ 没错。”
　　“ 我先给你量体温，然后再看看是怎么回事。” 周家明心里一阵暗笑。
　　唐玉只是稍微坐直了而已，并没有伸过耳朵去。周家明只得凑得近一些。唐玉耳朵附近有几缕头发，然而她并没有想要伸手拨开的迹象。周家明的温度计已经伸到了耳朵旁边，没有办法，只能抬起另一只手用手指把头发撩到耳后。体温计一响，唐玉就立马靠向了沙发了扶手一侧。周家明笑着轻摇了一下头，收回了体温计。“ 你有点发烧，注意休息别着凉。” 他看了看读数说道。
　　唐玉终于转过了头，“ 不会吧！”
　　“ 你自己看看！” 周家明把体温计伸到她面前，37.8。
　　唐玉睁大眼睛仔细看了一眼，她只是觉得脑袋重有点犯困，并没意识到发烧了。
　　“ 所以才需要继续留院观察。” 说着周家明带上了听诊器。
　　唐玉仍旧是坐直了而已，并没有转过身面向周家明。周家明只得把手伸得长了一些，把听筒贴在了唐玉胸口，眼睛看着地面。
　　“ 喂，我说小奶牛，你进来了之后好像就没有出过这个房间的门啊！” 周家明正聚精会神地听的时候，方怡的声音骤然响起。刚才她的目光顺着周家明的听筒落到了唐玉的胸口，发觉唐玉似乎比半年前回来的时候更加丰满了。于是，“小奶牛”这个外号就不知不觉地窜了上来。
　　听到这里，唐玉猛然抬头冲方怡瞪了一下眼睛，刚想说什么却又因为着急引发了咳嗽。随即她连忙按住胸口咳了几声。
　　周家明怔了一下，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听筒上，随后立刻反应过来“小奶牛”的意思。唐玉的手连他的听筒都按住了，包括他扶着听筒的手指，压在唐玉的胸口随着她的咳嗽一起颤抖着。周家明第一反应就是抽回手指和听筒，可一怔之下这个反应慢了几秒，等唐玉咳完松开手，他才一下子收回了手。唐玉也发现了这个情况，她飞快地看了一眼周家明后冲方怡使了个愤怒的眼色。
　　方怡也觉得这个外号此时叫出来有点不合适，然而说出去的话已然是收不回来了。她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接着说：“ 周医生，我们等下可不可以去楼下走走？”
　　周家明收起刚才的有些尴尬的神态，看着方怡慢慢地说，“ 你觉得发烧的时候出去合适吗？”
　　“ 那等烧退了呢？” 方怡接着问道。“ 等烧退了看情况再说。” 周家明并没有给出明确答案。他挥了一下手示意唐玉转过身去。唐玉慢吞吞地将背对向了周家明。
　　不一会护士进来了，周家明叫她在唐玉的输液机上加了药，自己则拿过输液管叫唐玉伸过手来，把管子接上了她手背上的滞留针。整个过程唐玉一句话也没说，满眼充满了怨气。每次对上周家明眼睛的时候，她就立刻把怨气释放出来，生怕他感觉不到。周家明只能在心底笑笑，眼里仍然是一副轻松的表情，时不时挂上笑意，仿佛唐玉的怨气丝毫没有沾到他。
　　“ 这家伙原来吃软不吃硬！” 等周家明一离开，方怡就立马对唐玉说道，“ 看来你还是得用撒娇的方式。”
　　“ 是啊，” 唐玉轻轻叹了一口气，有些懊恼，“ 哪有男人喜欢又臭又硬的？！” 她觉得自己刚才有点太任性了，竟然摆脸色给周家明。接着两人又讨论了一会明天看到周家明该怎么说，越说唐玉就越觉得希望渺茫。4点多的时候方怡就离开了，她晚上还要排练周六表演的曲目。

　　晚上9点多，周家明才忙完手头上的事情，准备下班了。由于明天有个大手术，今天下午开始他就和其他专家一起开会确认最后的手术步骤了。不知为何，他脑海里浮现出上午和下午唐玉态度截然不同的样子。周家明觉得自己似乎语气有点重了，虽然事实上只是比平时稍微严肃了一点点而已。然而像唐玉这样住院的病人又确实不能随便出去。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他不禁开始思索如何帮助她出去看方怡演出了。想了一会儿，周家明猛然回过神来，发觉自己竟然在设法帮病人逃离医院，于是摇头笑了笑。收拾好了桌面的东西，他关上了办公室的灯，随手锁上了门。
　　本来周家明是应该走向停车场的方向，可这会儿，他冒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在住院部的门口，周家明掏出工作卡刷了一下，随后门被解锁他快速走了进去。因为已经到了夜班的时间，护士台此刻只有一位在整理各种文档的护士，值班医生应该在后面的办公室里。看到周家明进来，穿着西装而不是白大褂，这位护士有些惊讶，但还是打了个招呼：“ 周医生来了！”
　　周家明只是点点头看了她一眼，“ 嗯。” ，没有停下脚步，穿过冷清的走廊来到了电梯口。电梯门开了，他快步闪进去，按下了“5”。
　　五楼的走廊也是空空荡荡的，因为已经过了探访的时间，此刻大多数病人应该在休息了。周家明放轻脚步仍然是快速地走到差不多在尽头的502病房。门上的玻璃透着昏暗的光，说明里面的人并没有在睡觉。他悄悄地凑近那条狭长的玻璃。
　　晚上姑姑和秦致远来看过唐玉，8点半的时候离开的。唐玉已经洗过澡了，穿着一件淡蓝色丝质的kimono式睡衣，头发随意地披在肩头。睡衣下摆到大腿一半的地方，再往下就是一双修长匀称的白腿。微微反着光的睡衣衬得她皮肤更白了。她此刻背对着门口，正在铺着被子。因为手上还在输着液，所以她的动作有些笨拙，时不时要拉着输液机一起移动。终于，她整理好了被子。唐玉绕过病床拿过茶几上的iPad，这才转过身来。周家明见状马上收回了靠近玻璃的脸背靠着墙。没过多久，玻璃透出的光没有了。周家明这才抬脚离开。走去停车场的路上，除了三两个护士，他并没有再看到其他人。周家明一路沉思着，他觉得自己刚才做了一件愚蠢至极的事，“偷窥病人”，然而又控制不住自己别那么做。站在车前，他停顿了一会儿，揉了揉太阳穴。难道真的是忙过头了，脑子有点不清醒了吗。他深深地呼吸了一下，才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星期五上午，方怡又过来了。她仍旧带着四弦琴，在病房里又唱了两遍。10点不到的时候，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医生带着护士走了进来。“ 周医生上午有个大型手术，现在正在手术室里。所以由我来代替他巡病房。” 这位自称姓王的医生说道。他其貌不扬，行为举止中规中矩。
　　唐玉除了礼貌性地打招呼和回答王医生的问话外，并没有说多余的话。方怡则全程保持沉默坐在沙发上摆弄着唐玉的iPad。
　　王医生一走，两人马上看着对方，眼里闪过无奈。
　　“ 算了吧，下次吧！” 唐玉强行挤出一个笑容，拍了拍方怡的胳膊。“ 也许今天他都不会过来了。”
　　“ 下次哪里会和这次一样？！” 方怡抓过四弦琴，使劲拨弄了一下琴弦。
　　中午的时候，方怡还是离开了。下午是最后的彩排，很晚才能结束。“ 我明天上午再过来看你。” 方怡临走时悻悻地说道。

　　下午三点左右，唐玉午睡起来，洗了把脸，正像往常一样斜靠在沙发上，看着iPad上裹脚布一样的电视剧。不是她想看，而是换来换去，也就这部的演员稍微上点心，不至于一生气就瞪眼，一惊讶就瞪眼，一开心也瞪眼。她只觉得，现在的电视剧都需要加上旁白解说，来提示观众此时主角是什么心情。不然个个都一个表情走四方看不出心思“高深莫测”。
　　唐玉今天穿了一条灰色棉质一步长裙，一侧有开衩，露出了一截洁白的小腿。上身是基本款的白色圆领T恤，没有任何图案。
　　没过多久，唐玉听到了敲门声。“ 请进！”，她以为是上午那位王医生，所以并没有立刻抬起头来，语气平淡中带着敷衍。
　　然而接下来进门的脚步声却让她思维一震，这个声音似乎搅动了房间的空气，形成了一阵波纹传到唐玉的耳朵里，让她不自觉地猛然抬起头来。一个熟悉的白色身影已经投入了她的眼眶。唐玉只感到一阵莫名的惊喜，好像见到了日思夜念的人一样。她的眼睛随着这种惊喜的感觉闪动了一下，周家明看到了一个惊喜而欣慰的笑容。不知为何这个笑容让他想起了“烽火戏诸侯”的故事。周家明脸部的肌肉未经大脑的同意就在第一时间回应了一个同样温暖的笑容，连打招呼都忘记了。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是走到唐玉身边的时候了。唐玉似乎想起了什么连忙垂下眼睛，伸手抓过茶几上的iPad，按下了静音。
　　周家明眨了一下眼睛，收起了刚才的表情。拿过记录簿后，他轻轻地坐在唐玉身边，“ 上午已经退烧了，不过王医生发现你的肺部还是有些杂音，说明炎症还没有完全消除。”
　　唐玉看了看他，并没有说话，而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 杨敏，你去药房拿一瓶抗生素过来。” 周家明转头对护士说道。
　　“ 好的，周医生。” 杨护士放好推车，就转身走了出去。
　　于是病房里只剩下了周家明和唐玉两个人。
　　周家明照例拿着体温计脖子上挂着听诊器，仿佛任何人只要带上这两样东西就立刻化身医生。唐玉想起昨天下午她任性的表现，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周家明刚想伸手去拨开唐玉耳朵上的头发，没想到唐玉突然抬起手来先他一步迅速地拂了拂耳廓。周家明见状轻轻放下手笑了笑。
　　常规检查的过程两人并没有说话，唐玉用眼角瞟着iPad，周家明则大部分时间都将目光落在地面。两人似各有心事一般。检查完毕，周家明照例抽出上衣口袋里的笔做记录。唐玉坐正了身体，双眼直勾勾地盯着iPad，然而目光却散得好像一盘沙子。
　　周家明放下记录簿，杨护士还没有来。他把记录簿放在腿上，一手托在胸前一手托着下巴，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明晚方怡的表演几点开始？” 他突然说道。
　　唐玉一下子把头转向周家明，目光中带着不解，她看着周家明深邃的眼睛，好像夏天晚上静谧的夜幕，除此之外并没有释放什么特别的信息。唐玉反应了一会才回答：“ 难道你有兴趣？她的节目大概排在9点45。”
　　周家明听了后并没有立刻说话，他微微低下头思考了一阵，“ 最多两个小时，11点半之前必须回来。太久的话会被护士发现。” 说完他继续看着唐玉。
　　唐玉的眼睛微微睁大，目光中的不可思议瞬间铺满了整张脸。这句话来得太快太突然，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周家明带上了笑意，“ 明天我不在医院值班。剧院离这里大概10分钟车程。晚上9点我会过来接你，结束后再送你回来。”
　　“ 什么？！” 唐玉诧异之下终于动了动脸上的肌肉，“ 你和我一起去？！” 这次她真的以为自己听错了，要么就是周家明表达得有问题。
　　“ 要不然你一个人怎么出去？！就算出得去，你也进不来。” 周家明点点头说，“ 而且，我不看着你的话，你在外面乱来加重了病情，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此时唐玉才终于明白自己没有听错，但是她仍旧不敢相信，想了半秒转而说道：“ 你是在开玩笑吧？” 她眼里写满了质疑 ，“ 我差点就信了！”
　　“ 你不信的话，我就不来了。” 周家明抬了一下眉毛，盯着唐玉静音的iPad，好像在研究里面男女主角的表情，接着缓缓说道：“ 没人喜欢义务加班！”
　　“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唐玉连忙说，“ 我，只是以为自己听错了。”
　　“ 明晚9点，别不小心睡着了。”
　　“ 不会的，不会的。” 唐玉一脸的受宠若惊让周家明感觉心情还挺不错的。
　　说话间，杨护士推门进来了。周家明向唐玉眨了眨眼睛，示意她不要再说了。唐玉冲他笑着点点头后看向杨护士。她拼命压住原本要绽放的笑容，眼睛溢满温暖明媚的春光，转脸间从眼角倾泻出来，洒了周家明一脸，也顺着他的眼角钻进了瞳孔。
　　等周家明和护士一离开病房，唐玉立马抄起电话拨通了方怡的号码。“亲爱的！” 一接通，她就激动得差点大叫出来。一阵迫不及待的语无伦次之后，电话那头的方怡也兴奋地大叫了出来。
　　“ 嘿！明天早晨，我过来，给你带件衣服。你可别穿着病号服过来！给我丢人呢！” 方怡此刻正在试穿演出服，突然想到了唐玉住院穿的那些清汤挂面一般的衣服，要颜色没颜色，要花样没花样，胸前贴个号码简直就可以直接入狱了。
　　“ 亲爱的，谢谢你！” 唐玉心里又是一阵开心，“ 我还真不敢告诉姑姑。她肯定不会让我去的，更别提带衣服了！”

　　晚上唐昕和秦致远下班后一起来的，呆了一个多小时就离开了。
　　第二天白天，唐昕又把爷爷给带了过来，爷爷因为害怕传染所以也带着口罩。好几天没见到爷爷的唐玉心情格外地好。唐昕将给唐玉带来的几件换洗衣服挂在了衣橱里。然而她并没有发现衣橱深处，方怡一早过来拿给唐玉的一包东西。
　　“ 方怡今早来过了？我进来的时候看到有她的访客记录。” 唐昕整理完后坐在沙发上说。
　　“ 噢，她呆了一会而就走了。” 唐玉回答道，“ 她晚上有演出，现在应该还在练习。”
　　“ 是大学生音乐节吧！方怡还真是精力充沛！” 唐昕带着笑，“ 只可惜今晚她的表演你看不到了。”
　　“ 那又有什么办法呢？” 唐玉叹了口气，随即又换上了一副可怜兮兮乞求的表情，“ 姑姑，不如今晚你带我出去看吧！”
　　虽然唐昕的接下来表情就很好地回答了她，但还是加多了一句：“ 想都别想！老老实实呆在这里别出去。”
　　唐玉只是转了转眼睛，就换了话题，和爷爷聊了起来。因为期待着晚上的音乐会，所以这个白天过得特别慢。值班医生上午和下午各来过一次，还是昨天的那位王医生。他很满意唐玉恢复的状态，“ 炎症消除得很快，按照这个速度，下周一再做一次X光，检验报告要是没问题的话礼拜二就可以出院了。” 他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