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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迦夏有女鬓如霜1-4 ...

  •   但见这少年……不,这天地尊者一般的男子张开嘴,缓缓说道:“……居然胆敢伤吾尊体,无知下辈……尔等万死亦难偿此罪……”
      这下,不仅是几个西夏兵,连封铃笙也感到震惊莫名:“……夏侯仪?你怎么了?!”
      夏侯仪仿佛已听不到她的说话,金眸中传出愈来愈深的杀气,有若极北之地的寒冰,令封铃笙冷不丁打了个寒战,竟也不敢再说话了。只看着他口中喃喃念了几句咒语,然后袍袖一挥,冷而威严的语气:“……死罢!”
      烈焰从天而降,红彤彤的火光将砍过夏侯仪一刀的西夏兵团团围住。热气直逼周遭众人,火阵中西夏兵惨烈的叫声撕心裂肺!
      封铃笙掩住嘴,眼中露出不可思议的光芒:“夏侯仪?你究竟是……”
      另两个西夏兵吓得只差没屁滚尿流:“……妖怪!这小子是妖怪!!”
      西夏兵头子强自忍住惧意,大声道:“胡说,那是妖术!别怕了他!把他们给我拿下,死活不论!上啊!”三人扑上。
      夏侯仪身上隐含的幽蓝之气却消失了。
      大抵是还没弄明白怎么一回事,他只是呆呆站着,连西夏兵挥来的大刀也恍若不见。
      “小心!”耳边传来一声娇喝。
      军刀已临面门。银光直入眼帘。
      夏侯仪一下子从沉思中惊醒过来。然而此时,躲避却已不及。
      说时迟,那时快。一条绿色长绫从旁飞射而来,宛若灵蛇一般缠绕在西夏兵的刀柄之上。那边封铃笙妩媚地笑了一下,状似柔柔地一拉,西夏兵却已觉得把持不住,待要加力,对方从长绫中传来的力道绵绵不绝地加深,震得他虎口欲裂。
      这边正在相持,夏侯仪却并不知情,下意识从袖中取出带来护身的匕首,直插西夏兵胸口而去。
      西夏兵忙松了军刀,待要闪避,但夏侯仪目的是为了自救,出手恁快。
      “嗤”地一声脆响。匕首没柄直入左胸。西夏兵啊了一声,摇晃几下,扑倒地上。
      夏侯仪退后几步,脸色煞白!
      对方为什么不躲?他只是看到那个人拿刀砍他,他要保护自己而已。他并不欲杀人!
      然而,这已不是他第一次杀人。刚才……
      眼睛扫向不远处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焦臭的味道如此清晰地传到鼻子里。
      他咬紧了唇,只是摇头。他无法相信这是自己干的!
      耳边声音杂乱地传来。男人的吼叫声、女子的娇叱声、惨烈的呼痛声、沉闷的倒地声……他毫无心思去辨认。
      不知何时,四周安静了下来。
      有人轻拍他的肩膀。
      他愕然回头,眼前呈现一张亲切而熟悉的脸庞。
      “这……这是我做的吗?”他指着地上的两具尸体,手不停地发抖。
      封铃笙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道:“没想到你如此年纪便已能掌控离火之气,只是……这似乎并非你本来之力,是么?”
      夏侯仪深吸了口气,极力回忆刚才的情景,却怎么也回忆不清楚,道:“我也不知道,只记得……那士兵砍伤我的手臂时,忽然有一股不知名的热流涌向全身,心里不自觉的念起了引焚聚焰的咒语,于是就……”
      封铃笙思忖了会,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不由问:“这倒奇了,引气之诀可不是一时三刻学得起来的,你以前从未学过天法魔道等咒术么?”
      夏侯仪道:“剑术倒还学过一些,咒术可是半点没有。说来奇怪,现在我还记得刚才那火咒的咒言。煌兮诸火,灵氛化焰……”这咒术念起来竟十分熟练,仿佛生来便会一般。
      封铃笙忙道:“快别念啦,你这咒语听来不假,别要又烧了起来才好。不过你这咒语到底是从哪学来的?总不会是在上辈子学的吧?”
      夏侯仪踌躇道:“这……我也不知道。”
      封铃笙摆了摆手:“算啦,别为这个伤脑筋!现在要紧的是此地不可久留。刚才我没抓住那西夏队长,给他逃掉了。他这会一定去通风报信啦!唉,如今你已经牵扯其中,想置身事外也难啦。既然如此,咱们不妨就此结伴同行,有了你新得的火咒之力,或许咱们能合力逃出生天也不一定。”
      此话说得在理,夏侯仪点头道:“封姐姐你说的对。这些西夏军看来蛮横得紧,与其落入他们手中受苦,不如拼命全力冲杀出去。”说完这话,胸中一口热气升腾了上来。反正人已经杀了,不可能回头。再者是别人蛮不讲理,总不能束手就擒罢!
      封铃笙竖起大拇指,赞了一声:“好!难得你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胆识。对了,既然我们此后便是伙伴,需得先彼此定个称谓,也方便日后互相称呼。”
      “你年纪较我为长,那我还是叫你封姐姐吧。”夏侯仪微笑道。
      “嗯,既然你叫我封姐姐,那我就叫你仪弟好了。我家中没有兄弟姊妹,在师门中也排行最小,你就让我过过当姐姐的瘾好么?”封铃杏眼含笑,眸中全是信任之色。
      两人谈笑风生,仿若已忘了方才的血战。
      他们现在是萍水相逢的姐弟,是同仇敌忾的朋友。
      他们高兴着这一件事情,害怕、畏惧早已抛诸九霄云外。
      “咱们赶快离开这里罢!封姐姐。”
      “嗯,这里的臭味其实很难闻,我早受不了啦!不过现下外面肯定到处是西夏兵,咱们不可太过大意,我看沿着前面几个暗巷小弄四处探看一下,说不准能找到什么逃出的办法。”
      “好,就这么办。事不宜迟,咱们这就走罢!”
      两人屏气凝声沿屋外暗弄行了一段,刚转了个弯,便听到方才行过的地方响起人声:“便是这里了。咦,逃哪儿去了?大家分头追啊!”
      但听脚步声不住传来,听起来人数不少,且越来越近。
      夏侯仪和封铃笙侧身躲在墙角,面面相觑!眼见是躲不过去了。
      “仪弟,你可会轻身功夫?”封铃笙小声问道。
      夏侯仪摇头。高老丈教的不外是些粗浅的防身武术,所谓轻身功夫,在家里一些稗官野史中偶有看到,小时候曾倾慕不已,长大后明白了人跳起来终究会落下,那些天外飞仙一般的功夫只在书上看看罢了,其实分属无稽之谈,胡说八道。现下听封铃笙这般一问,倒似还真有这种功夫一般。
      封铃笙看着他,银牙暗咬,道:“无怪少年时不肯用功,这御气飞行之术,我因偷懒畏苦不曾好好练习,如今用时方恨当初学艺不精。但今日如此险境,又是我牵累了你,也只有冒险施展一次。”说罢,神情肃穆,双目微闭,口中念念有词。
      夏侯仪惊道:“御气……飞行?这莫不是神仙的……”一语未竟,手臂蓦地一紧,绿影极速幻动,看得人眼花缭乱,最后竟似仙鹤一般凌空而起。而手臂上传来一股绵绵不绝的吸引之力,温软而又棉厚,将他的身体一并带离地面。
      他只觉果真像飞起来一般,身子并未使力,却稳稳地向上飘升。不一时,窗棂便消失在脚下,朱红的房瓦端现眼前。
      此时,红日正当空高照,天蓝无云,和风毫无遮拦地扑在脸上。夏侯仪低头往下看去,遍眼皆是跑来跑去寻找他们的西夏兵士。
      这些家伙,恐怕抓破了头也想不到他们竟在天上吧!
      太有趣了!
      夏侯仪还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此刻满心充满了惊奇的感觉,一点也不觉得害怕。他扬起未被抓住的手臂,作了个小鸟飞翔的姿势,如同天空一般海蓝的明眸里载满了快乐。
      封铃笙看着他微带稚气的脸庞,那明朗而单纯的笑容,心中突地一动。
      怎么会觉得像他……明明是完全不一样的脸庞啊!
      大概是,这同样的笑容,似乎也曾在他脸上看到过罢,虽然已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时他第一次学会御气飞行,他将我的手牢牢挽住,我们一起翱翔在天际之上,好似书中描述的比翼双飞。他那时不会满脸阴霾,他快乐地笑着。他的眼里也是这样明朗如天空一般。我那时只想时间要永远这样停驻才好!
      可惜……
      一时黯然神伤。
      “封姐姐,我们怎么在下落了?”一声轻呼,她登时回过神来。
      糟糕,封铃笙大叫不好!原来这御气之术最忌分神,她原本便不精擅这一套法术,眼下已完全收不住势。
      “拼一把了。”封铃笙立即屏住心神,集中意念,再次念动咒语。
      两人在空中的身子一滞,不再下落,却也不再上升。
      “前!”封铃笙轻喝。两人的身子往前微微一送,然后再缓缓下落,正落在屋顶之上。
      还未站稳身子,封铃笙已捂住胸口,脸色发白,脚步踉跄。夏侯仪一把搀住她,焦急地问:“封姐姐,你……不要紧吧。”
      封铃笙摇头道:“不碍事。只是平空多耗了许多灵气,颇有些疲累。我们先且在这上面行走,寻找脱逃之路,他们一时半会也难以发现。”
      夏侯仪忽道:“我有一事不解。封姐姐,你既然会这御气飞行之术,为何之前不倚靠它越过城楼脱逃呢?”
      封铃笙笑道:“你道这御气飞行之术想施展便能施展的,它可是我们天瑶派的独门秘技,一般悟性的弟子学一辈子也未必能学到。其实,我也只是囫囵吞枣地记下了咒语,还从未施展成功过。所以不到最后关头,我也不敢用它。刚才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拼着被发现也要试一试。没想竟然成功了。若不是……突然想起一些不相干的事情,或许我们已经逃出这里了罢。”说到此处,秀眉微蹙,又不禁伤感起来。
      夏侯仪连忙开释道:“不要紧啦。你看我们正鸿运当头,这么难的法术也能施展成功。说不得马上便能找到新的逃生法子啦!”
      封铃笙竖起大拇指,赞道:“不愧是我的仪弟!人不怕困难,怕的恰是被困难吓倒。好,咱们这就找新的法子去。”
      瓦上无追兵,两人沿着各处檐角探看时也少了许多顾虑。
      待看到南门处时,夏侯仪朝在另一边檐角探看的封铃笙招了招手:“封姐姐,你看,这下面有个马车,后门开着……”
      封铃笙闻声而来,仔细瞅了瞅,指着马车前边不远道:“你看,是西夏兵。这是西夏军的马车。”
      “他们好像这会正背对着我们……”
      “是啊!对啦……”封铃笙目中神光一闪:“这些年西夏兵常兴兵戎,行伍一般进城后会采购整补,我猜这里面定然装的是油粮辎重,说不得等会就会上路出发……我们大可躲进这马车里来个暗度陈仓,说不定就可以顺利出城。”
      “躲在这马车里?!这不会太冒险了么?”
      “哎呀,所谓祸福比邻、凶中藏吉,有时越是凶险之处却越是安全。西夏军在城里四处搜索,我们不管躲哪迟早都会被找到,但他们未必便会想到这里。”封铃笙眨巴下眼睛,流露出自信的神色。
      “说得也是,那咱们就赌它一赌罢。”夏侯仪点了点头。看着面前状似成熟,时不时却也会小孩心性的女子,心想,和这位封姐姐在一起,别的没学会,这胆子可是越来越大了。不过,这种新鲜刺激,也是挺有意思的。
      “来,我带你下去。这御气往上飞难,可御气下落不出声音却要简单得多。”封铃笙仍是一把握住夏侯仪的手,纵身一跃。
      夏侯仪但觉身子一轻,人如柳絮般轻轻下落,着地果真毫无声息。
      “封姐姐好厉害!”他掩住嘴,悄声说。
      封铃笙也悄声道:“等咱们逃到安全的地方,你要怎么奉承我都行。乘他们没看见,咱们赶紧先上车躲着吧。”
      两人对视一笑,蹑手蹑脚地爬上马车。前面三丈开外站着两个兵士,背对着马车正大谈特谈什么,言语中颇带怨气,丝毫没发觉这边的动静。
      两人皆压低呼吸,凝神静气,竖起耳朵关注外面的情况。
      好半晌,夏侯仪忍不住轻声问道:“封姐姐,咱们就这样躲着么?”
      封铃笙侧耳听了听外面,确定无人接近,方小声道:“眼下只能见机行事,先耐心的等一阵子看看吧。”一语未竟,听到外面有人说道:“老张,怎么啦?瞧你一脸慌慌张张的。”另一人回道:“统领想到奸细说不定早已离城,要我们先和两队骑兵到山谷去扎营,以免被对方抢先一步。这回采买的辎重都搬上马车了吗?”头先那人道:“不是早就都弄好啦。要马上出城吗?”叫老张的那人道:“统领有命,越快越好,另外两队人马要等整完队才能开拔,咱们载辎重的可以先走一步。”头先那人应了一声诺,道:“知道啦。顺道替我跟守门的说一声,我这就解辔上路。”
      无人上来检查,两人大大松了口气。只听遥遥传来城门打开的声音。然后是鞭落马身,马儿长嘶,车子骨碌碌跑了起来。
      一路颠簸,大抵走的路并不十分平坦。车行走的声音十分之大,车里的二人正好可以低声私语,外面的人也难以听到。
      “……我们应该已经出城啦。封姐姐,成功了耶!论到见识智计果然还是你高明,以后我凡事就都听你的好了。”夏侯仪脸上掩不住的喜悦之态。
      封铃笙摇头笑回:“别这么说,我原本也只是想赌看看,没想到竟会这么顺利。师兄们常说我这人老是喜欢行险着,不过这习惯终是不好,你可别学起来了。”
      夏侯仪认真地说道:“出奇制胜可是兵法谋略里的高招呢,封姐姐你就别客气啦。话说回来,在这之后,咱们该怎么办?”
      封铃笙道:“兰州城外数十里尽是荒原,此刻跳车只怕也无处可躲,咱们不妨就等马车到了他们所说的山谷,再找机会逃脱。”
      夏侯仪颇感无聊,道:“既是如此,此刻我们现在只能在马车里睡大觉了。”
      封铃笙笑道:“那也没什么不好啊,养足了精神准备待会逃命。到了山谷之后说不定又有一番恶战,咱们正可先趁现在休息片刻,掌御术法之用可是很累人的。”
      夏侯仪连连点头:“说的也是。那我就先闭目养神一下……”说罢,以手作枕,准备好好的睡上一觉。
      封铃笙正自低头想着心事,未注意他的行止。过了一会,才幽幽地说道:……“仪弟,其实有件事我瞒着你没说……”
      没有人应声。
      封铃笙抬头,又轻唤了一句:“……仪弟?”
      耳畔传来轻轻的呼噜声。对面的金发少年斜倚车壁,已然睡得香甜。
      封铃笙掩嘴轻呼:“已经……睡着了?”金发少年仍是没有回应,呼吸舒缓,白皙的脸上泛着健康的红润,嘴角微微弯起,似是梦到了什么令人高兴的事情,令他在睡梦中也忍不住露出欢颜来。封铃笙呆呆地望着少年,心想:身处险境之中竟然还能睡得这么好,真是个胆大无畏的少年啊。只是……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如果今日的相逢是命中注定的缘份,只希望我的任性胡来不会害了他就好……
      不知过了多久,赶车的西夏士兵一声长呼。车子猛地止住。带得里面的两人身子不由自主往前一扑。
      夏侯仪登时被惊醒。眼前是封铃笙俏皮的笑容:“你醒啦。这一路睡得可好?”
      夏侯仪脸上微微一红:“呃,还不坏。咦,马车已经停下来了?”封铃笙道:“刚停。你听,他们正在外头忙得不可开交呢,想是在卸货扎营,不过没动到这车上的东西,不然咱们得马上开战了。”
      夏侯仪感到极不好意思:“这么危险的环境,我竟然还睡得这般死沉,真该打。封姐姐,咱们现在下车么?”
      封铃笙凝神听了下,点头道:“嗯,此刻外面好似没有人声了,正合我们四周探看,不过那西夏统领说不定须臾便至,咱们千万不可大意。”
      两人小心翼翼地打开后车帘,不料正有两个士兵从左边的帐营走出,一眼看见他们。
      “啊,有奸细!”西夏士兵大叫。
      封铃笙娇叱:“仪弟,先下手为强。”话未说完,长绫已从袖中飞出,灵蛇一般直探西夏士兵的双腿。西夏士兵正朝他们冲过来,一个性子急躁,挥着大刀,未顾下盘,被绊了个正着,哎哟一声摔倒在地。另一较为机灵,跃起躲过这一招。
      夏侯仪拿起匕首,朝未摔倒的士兵迎上去。那士兵双手捧住大刀,待他前来,全力往下一劈。夏侯仪匕首短小,不敢硬接,左侧一闪。那士兵又是双手挥刀,向他右臂砍来。夏侯仪待要闪避,却见封铃笙的长绫又到,缠住士兵的双手。
      “快使用离火之术。”封铃笙大声道。
      夏侯仪心领神会,迅速收起匕首,口中喃喃念道:“煌兮诸火,灵氛化焰……”
      红彤彤的火焰如天兵神将一般从天而降,西夏士兵大叫一声。全身已被烧着。只见他四处扑腾,最后索性躺在地上翻滚,可那火焰却如影随形,勿论他想尽办法仍是越烧越旺。最后烧得身体全部焦黑,哀哀而死。
      被绊倒的西夏士兵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奇景,虽是很快爬了起来,竟自忘了逃跑。封铃笙暗道天助我也,却不用长绫,双手合什,也喃喃念叨起咒语来。
      但听天空一阵雷鸣,一道闪电自天际劈下,正击在那士兵头上。士兵连声惨呼也来不及,便自扑倒地上不动。
      夏侯仪不由惊呼:“封姐姐竟能令雷电听从使唤?难道姐姐是仙人降世?”
      封铃笙莞尔一笑,道:“傻弟弟,这个和你的离火之术道理一样。乃由意念产生,随着意念越强,其威力也就越大。”瞧着夏侯仪仍是不明所以的样子,心想这可不是一会儿能解释清楚的,当务之急是脱此险境。便续道:“仪弟,趁现在没引起外头注意,咱们快觅路出去罢。”话未说完,从帐篷里又跑出两个士兵,看到同伴一个全身焦黑,一个头顶冒烟,皆直挺挺躺在地上,已然猜到敌人不好应付。其中一个朝另一个使了个颜色,另一个点头拔刀,大喝一声,朝封夏二人冲了过来。
      封铃笙行走江湖多年,焉有猜不着这两人心思的道理,朝夏侯仪说了一声:“让你的火兄好好招呼这位兄弟。”便拔身而起,宛若绿野仙子一般凌空跃向西边,俏生生落在欲待跑出去通风报信的西夏士兵身前,笑眼如弯月,妩媚动人地说道:“怎么,我们就这么不招你待见,连声招呼也不打就想走?”西夏士兵吃了一惊,未料这个娇滴滴的娘们竟有这么俊的身法,待要拔刀,身后传来一声惨呼。不用回头已知同伴被害,心中更是大骇。刀子捏在手中有如凝住,全身兀自发起抖来。
      封铃笙巧笑一声,素手一挥,长绫自袖中飞出,将那士兵的脖颈团团缠住,又是一带,那士兵身子离地而起,飞出几丈后,啪地一声落在地上,不再动弹。
      封铃笙收回长绫,叹道:“念你也是为了尽忠职守,并无大恶,就留你一条命罢。”回头去找夏侯仪,却见他呆呆地看着地上两具尸体,脸上微有不忍之色。
      夏侯仪闻听到封铃笙过来,也不回头,黯然道:“我今日已经连伤了四条人命。就算是为了自救,也是不该。可如果我不这么做,就会被他人杀。而我又有何过错,该被他人所杀?封姐姐,我以前一点也不知道,原来人有时候会这般无奈,被逼着做不甘愿做的事情。”
      ……被逼着做不甘愿做的事情。
      封铃笙浑身一震。
      同样的话语,居然在事隔多年之后,在另外一个少年人口中说起。
      她不禁再次认真端详这位刚认识不到一天的仪弟。但见他双眉微微锁起,湛蓝的眼里已不再如初见时那般明朗单纯,夹杂进了许多忧虑和迷惘。
      她只觉身子已不听使唤在缓缓发抖。
      太像了……太像了。
      她牢牢的记得,在他离开之前的那天,他也是一模一样的神情,迷惘、忧虑、不甘……他一个人避开所有的师兄弟,发狂般跑到山外的野林,对着苍天大声怒吼:“老天,我要告诉你,以后凡事种种,不论错也好,对也罢,都非我最初的本意,是我被逼着做不甘愿做的事情!”她当时躲在一棵大树后,眼泪扑簌扑簌直掉。才抹了把眼泪的功夫,他竟然就从眼帘里消失了。后来,她就很久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在那之前,她是他的师妹,两人年龄相若,小时候常常一起出去采野花,扮家家,十分要好。他很聪明,什么法术都是一点即透,一学即会。可师傅似乎并不很喜欢他,师兄们也不很待见他。可不要紧,关键是她对他好呀!他是她最喜欢的小师兄了!虽然他有时候会沉默寡言,但只要在她面前,他的眼睛总是明亮得好比天上的星星,蕴含着微微的笑意看着她,犹如清风在抚摸她的脸颊。
      不……不是他。
      仪弟不是那个人。这个少年初见时是一个真正快乐的人。他乐于助人,即使是不认识的女贼,萍水相逢,路见不平,也能拔刀相助。他对未来充满希望,在和自己一起飞起来的时候,那份喜悦自然而然,毫无矫情。他杀了人,因心性善良,所以感到忧虑迷惘,却未有不甘……对,就是这份不甘,是仪弟和那个人最截然的分别。
      仪弟被迫做了不甘愿的事情,却并未怪责任何人,更不会影响他的自然心性。
      而那个人不是……
      “封姐姐,你怎么不大高兴的样子?我说错什么了么?”夏侯仪在身旁问道。这少年已然恢复正常,一脸关切地看着她。
      封铃笙连忙收敛心神,有些窘迫地回道:“没什么……乘现在没人,咱们赶紧走罢!”
      夏侯仪问:“往洞外走吗?”他瞪着一双清澈的蓝眼睛,并不想走的样子。
      这孩子真不知道天高地厚。封铃笙只差没敲他个爆栗,道:“不朝洞外走,难道困死在这里面吗?”
      夏侯仪腼腆地笑了一笑,道:“不知为何,我觉得这洞窟似乎别有天地……封姐姐,不如咱们先探一下再走如何?”
      “好吧!”想到他如今被西夏兵追捕也是由己而起,封铃笙也不好不答应他这个要求。
      两人一前一后往这洞窟的里面走去,大约走了十几丈,发现一个极大的山洞。山洞前横了一块大石,仿如一面墙壁将入口掩了个严严实实。夏侯仪用手摸了摸,上面十分平整,看来不是天然生成,应是有人为了堵住这山洞而有意设立。
      封铃笙上下左右打量这面石壁,眼中突放异彩,道:“无印无痕,诸证太虚,莫非这就是‘迦夏之门’?!”
      夏侯仪听这话说得蹊跷,不由问:“封姐姐,你说什么?”
      封铃笙没有理他,全神贯注地看着石壁,突地伸手在旁边的第三块柱石上一推。“哗”地一声,石壁毫无预兆地向上升腾,一会已没入石洞上壁不见,露出一个三人宽的入口来。
      夏侯仪惊道:“这居然是个石门?”
      封铃笙点头道:“嗯,我们先进去瞧瞧。”似有些迫不及待地领先走了进去。
      夏侯仪只觉洞内隐隐透出幽寒冰冷的气息,这气息似有一种神秘的牵引,带动他的肌肤毛发都开始骚动。他无法控制这种骚动,一种既欢喜又有些后怕的奇异感觉在心间流淌,使他半诧异半好奇地走了进去。
      洞内颇为阴暗,从石门外透入的微微光亮仅可视及伸手五指。封铃笙取了个火折子打亮,登时眼前明亮起来。但见不远处又有个石门。
      封铃笙快步跑到石门前,夏侯仪旋即跟上。
      和方才的石门上光溜溜什么也没有截然不同,这个石门上浮刻着许多奇怪的图案。正中的圆形浮雕尤为怪异,里头是一轮太阳,两弯缺月环绕日曜,月头月尾分别有一尾蛇呈吐信状,恰好作为衔接将缺月合拢成一个诡异的圆盘。
      “这门……看来真是特别。”夏侯仪喃喃道。似乎……不止是看起来特别而已罢。
      旁边封铃笙用手在日曜的图雕上颤抖着摸了一下,脸上涌现惊喜之色:“啊,逆日与逆月的纹章!那密卷的图上所指的果然是这里!”
      夏侯仪闻言狐疑地看向封铃笙,忍了一忍,终没忍住,犀利地问道:“封姐姐,你是从一开始就在找这个地方吧?中途你没有决定觅机从马车上逃离,其实是为了这个?”
      封铃笙低头默不作声。夏侯仪也不再追问。
      洞内毫无声响,一切仿佛窒息。
      半晌,封铃笙抬起头,眼中幽幽含着十分的歉意:“仪弟,对不起,我……我不是有意要瞒你的。在马车上时,我曾想把真相告诉你,可是那时你已经呼呼睡着,我就没有把话说完……”
      见她言语真诚,夏侯仪展颜笑了开来,道:“嗯,没关系啦。虽然我并不知道详情为何,但封姐姐为此偷盗西夏统领的秘卷,还干冒大险来到此地,我想这件事对你必定十分重要……所以我跟来出点力,其实也不算什么。”
      未料他如此善解人意,封铃笙心下十分感动,叹道:“仪弟,你的聪明才智果然过人,我什么都还没说,事情就给你猜到了七八分……有关此间缘由,我以后会找机会好好跟你说明白的,此时此刻,只好请你先多帮忙了。”
      夏侯仪笑道:“我会尽力而为的。不论封姐姐能否按密卷所示在此发现什么,我们先好好查看一下此洞的地形,或许这里除了西夏统领想要的东西之外,还有其他的出口也说不定。”
      封铃笙感激地点头。
      两人沿着石门两边行走,一路在门壁上,周围的洞壁上敲来敲去,可除了砂石不停滚滚落下,并未发现开门的法子。倒是夏侯仪脚下不慎,踢着一个东西,差点绊倒。脚下所感并不是零落在地的石头,软绵绵地好似什么野兽尸体一般。
      “哎呀!”他大叫一声,封铃笙忙将火折子递近,两人定睛一看,竟然是具人尸。死者面部朝下,衣服碎烂,似被火药炸成或是毒粉腐蚀,而身体却还完好,露出的颈项上大片青黑的尸斑,死了似乎有一段日子,却因这洞内阴寒逼人而未曾腐烂而已。
      封铃笙蹲下身,在死者身上摸索了一遍,道:“看来已经死了好一阵子了。这人服饰不像此地居民,显然是找到外头的机关闯进来的。”忽而从他紧纂的手上摸到什么,扳开其手指将那物事抽了出来,原来是张羊皮纸。展开一看,道:“竟然是回鹘文字,我看看写的是什么!”凝神看了一会,沉声念道:“……三座皆承一球,但不知其序。择一试之而魂体崩创,虽知其误,然时已晚矣……”
      夏侯仪啊了一声道:“我明白了,说的是要把什么球放到柱子顶上,倘若次序有误,便得承受毒咒之伤。”封铃笙点了点头,往左一望,正看见不远处有一个石柱,旁边滚落一颗黑石球,和死者伸出的手只有尺许之差。合方才羊皮封卷所写,封铃笙不由激灵灵打了个寒战,道:“仪弟所言不错,这人只试错一次,便即受创而死,这机关真是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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