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汉惊涛》之叶

12、媵妾

　　“早有打算”四个字一出，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母后的身上。
　　难道母后已经替我选好驸马了吗？我怎么还不知道？
　　我在脑海中迅速地把母后娘家所有和我同辈的表兄和表弟都过了一遍，但末了却并没能找出适合做驸马的人。
　　虽然对于大多数人而言，迎娶公主是一件荣耀无比的事。娶了公主，就相当于和皇家沾上了亲戚，成了皇亲国戚。如此光耀门楣的事，以至于用了“尚主”这个词。可实际上，凡是做了驸马的男子，都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便是不得参政，只能担着个驸马都尉的虚职。所以有公主下嫁的人家，大抵都是长子为官，次子尚主，借此保全家里的权势和名声。
　　至于谢氏刚刚的提议，便是这种想法。而郗氏却好似不大懂得这一层意思，郗家传至这一辈上，只剩了郗僧施一人承祧，若是他真的娶了我，便是断送了一生的仕途。
　　不过驸马不得参政这一条，历朝历代也有例外。长平侯卫青娶了汉武帝的长姊平阳公主为妻，依然保持着大司马的官位；窦孟孙尚光武帝涅阳公主，而后平步青云；我朝明帝之女司马兴男被弟弟成帝嫁与桓温，桓家的权势非但没有收敛，反而使桓温在十余年间呼风唤雨……但是这些例外中的驸马，无不拥有显赫家世，根基稳固。可是郗家早已不复当年，郗氏若是一边想着让亲侄儿娶得公主，一边想着重振家业，我想是不太可能了。
　　这会儿母后对着两位舅母说：“本宫和陛下早先就商定了驸马人选，就等着菁儿再大些，才好下旨赐婚。”
　　我听了母后的话，脑海中霎时“嗡”了一下。我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人生大事，居然就这样被定下来了，居然就在这样的场合下被定下来了！
　　谢氏显然对这含糊的答案不甚满意：“妹妹啊，选驸马可不是件小事。既然是为殿下遴选，就得找个知根知底的才行，要不怎么能和天子结亲家呢？”
　　郗氏也附和着：“嫂嫂说的是。瞧瞧先前的海盐公主，毫无征兆地就定给了宋国太子。这富阳公主可不能又这样随随便便的就……”
　　宋国……我的脑海中竟浮现出了刘义隆的身影。既然我姐姐已经嫁到了刘家，父皇母后也会把我嫁过去吗？如果真有此意，我又会被指给刘裕的哪一个儿子？会是刘义隆吗？亦或是刘义隆的二哥刘义真？就算是刘义隆要娶我，我也断然不会答应的，他那样冷淡，不能亲近……更何况，他不喜欢我，又怎么会娶我？
　　不，父皇母后不会如此这般，我怎么可以这么想！我眯起眼睛，狠狠地摇了摇头，却没注意到郗氏的话音还没落下来，母后就打断了她：“怎么？嫂嫂是觉得，本宫和陛下对待两位公主的婚事过于草率了吗？这驸马的人选……”母后突然停顿了一下，“还需要提前请教嫂嫂的意思？”
　　我小心地看着母后，至少在我看来，她极少露出这样的神色，双眉向上高高挑起，杏目圆睁，嘴角撇出一抹愠色。
　　谢氏快速地给郗氏使了个眼色。固然她俩刚刚还拌着嘴，可是这种情态下，难免有唇亡齿寒之感。
　　郗氏忙从座位上站起来说：“不，不，臣妇绝不敢妄自揣测圣意，只是刚刚失言造次，请娘娘恕罪！”
　　母后没有立刻答话，只是用涂着蔻丹的手指轻轻地敲着紫檀木几，“嗒、嗒”的声音登时充斥在整个长乐宫，将之前的欢声笑语打破。

　　良久，母后轻启朱唇：“罢了，都是自家姐妹。罪不罪的就此了了。”
　　听闻此言，郗氏微微地舒了一口气，只是还不敢坐下来。我赶紧过去扶了她一把：“舅母快坐吧，母后说此事就此了了，便是真的了了。”郗氏赶紧用自己的手覆上了我的：“殿下，这……”我没理会，径直扶她坐了。
　　母后顿了一顿，接着说：“经过本宫与陛下的再三考虑，此人定能担得起驸马都尉的名号。”
　　谢氏换上了一种恭敬的口吻：“‘此人’又是何人，还请娘娘明示。”
　　大家都等着母后接着说这驸马的人选究竟是谁家的公子，可母后却故意卖起关子来：“菁儿还小呢，等她明年大了些，本宫与陛下再将这驸马的人选说出来，到时两位嫂嫂便知晓了。”
　　两位舅母似有不服，可母后的话也已经堵住了她们的嘴，又不能当着我们的面说些有的没的，只好怏怏地告辞离开了。

　　等她们退出前厅，母后就招手叫我离她近些。
　　我磨磨蹭增地不想往前去，心想给我选的驸马却不叫我知道，这倒真真是父母之命了。
　　母后看出了我心里的不愿意，笑道：“菁儿，那些话都是说给她两个听的，就是怕有人再对这驸马之位议论纷纷。这样说，她们就再不会惦记着了。”
　　我有些不敢相信。
　　母后又说：“你大可不必担心。父皇母后还想多留你几年呢，兴许留你留到过了出嫁的岁数，成了老姑娘，就没人乐意娶你了呢！”
　　我听了这话，又是惊讶又是高兴，一下子跑到母后的怀里，说道：“要是没人要儿臣了，儿臣就在宫里一辈子都陪着父皇母后。”
　　母后用食指点了点我的额头，尖尖的指甲点得我有些疼：“傻丫头！我们岂能陪着你过一辈子啊！说起来，我还真的要好好挑挑你的小驸马。找个人好的、知心的夫婿，让他陪着你好不好？”
　　我又听见“驸马”“夫婿”这些词，羞耻之心又涌上来。我把头埋在母后的怀里，不叫她看见我羞得通红的脸，喃喃道：“母后，让儿臣自己选吧。”
　　母后赶紧把我的身子竖起来摆正：“菁儿，这婚姻之事可是管一辈子的。你一个小小的丫头怎么能决定呢？母后一定帮你选个你喜欢的啊。”
　　怀疑之心油然而生：“母后怎么知道儿臣喜不喜欢呢？”
　　母后略显神秘地捏了捏我的脸颊：“母后当然有法子知道，菁儿就放心吧。”
　　其实我的心里也曾隐隐有过期待，我未来的夫婿是个怎样的男子。是像父皇一样稳重，懂得体贴母后吗？他会轻轻地推着秋千架，把我推得高高的吗？他会和父皇一样有着一双清澈的眸子，对我常常笑着吗？
　　可即使是我父皇，也并非是个完美的丈夫。他与母后中间，始终隔着一些人——就是他的那些姬妾，不，现在应该叫妃妾们。她们一个个貌美如花，我总是担心她们会抢走父皇的注意力，抢走父皇的心。可是反观母后，她却觉得纳妾这种事稀松平常；不仅如此，她还常劝说父皇多纳些女子进宫，为皇家开枝散叶。只可惜这样的女子越来越多了，可皇子却还没见着一个。
　　我正与母后说笑着，有个宫娥来报：“启禀娘娘、殿下：萧美人求见。”
　　好端端地，这萧美人怎么就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