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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章拾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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弯月如眉。
竖起的铁质栏杆隔绝了窗外的空气,弥漫着腐臭且邪恶的味道。
方形的窗口外就是月亮。可是因为窗子很小,所以只能看到一点点,很小,却很亮,染着淡淡的云丝,清澈而干净的亮。
显然,是与这间牢房形成鲜明对比的。
除了角落的那一抹月光外,整个儿牢房都隐在晦涩的黑暗之中,除了粗鲁的鼾声之外,什么声音都没有。
怒骂、嬉笑、呻吟。
种种的声音随着黑夜的流逝逐渐消失,折腾了许久的犯人们终于安静了下来。
衣衫破烂的男人斜靠在墙壁上,望着窗外的月亮出神。
清冷的月华静静的淌在他清俊的脸上。
一寸一寸。
他的五官写意娟秀,仿若天山般高远。
尤其是那双眼睛,竟是比月色还要清澈几分。
只是,那张脸上的淤青与血痕十分的乍眼。
一夜过去,他没有合眼。
说不清心底是什么情绪,落寞或是兴奋。
而牢房里早在破晓的时候,就已经细细碎碎的开始有了动静。
“孙子,伺候你爷爷起床!”
“操,你他妈的折腾什么?昨晚没干够是不是?”
“操你大爷的,给老子安静!”
他直了直僵硬的背脊,身上的伤隐隐的痛着。
昨天被收押时,主管监狱吏目百般暗示他孝敬钱物,他抿唇不应,最终讨来了一顿毒打。
幽暗的火光,仿若鬼火。
千奇百怪的刑具被挂在斑驳的墙上,在鬼火的照射下,泛出阴森的光来。与他一起入狱的几人中,胆小的竟低声的啜泣起来。
腐臭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不远处传来犯人们不怀好意的口哨声。
“安静!”狱官儿一鞭子抽到地上,厉声喝道。而后转过神来,狞笑着用手心抵住鞭子:“你们这些个贱骨头,要这么多银两做什么?好歹落到了我手里,教你竖着进,横着出。”狱官儿的笑声阴测测的:“我好言劝你们几句……”
“求求你,放了我,你要多少银子我都给你……”方才啜泣出声的人听了狱官儿的话,惊恐的颤抖着身子,想尽最大的努力不让自己在这个盛满罪恶的地方受太多的苦。
可不料狱官儿略微一皱眉:“我的话还没有说完。”
而后他身后的小狱卒们就上前毫不留情的一鞭子招呼到他身上!皮肉瞬间翻出。那人闷哼一声,跪在地上,疼的不停吸气,说不出话来。
狱官儿摸了摸鞭子,扫了眼其他人:“既然进了这种地方,就把那些个公子哥儿的架子放放,懂事儿点呢,就多拿些贡品孝敬孝敬我们,也免得受些皮肉之苦。”
几个人纷纷掏出身上所有的银两。
却只有一人不为所动,冷眼看着这一切,仿若所有的事都与他不相干。
不难想象,他的下场比所有人都要惨。他被单独留下,赤着上身吊在柱子上,盛满水的水桶挂在身上,并且被用竹签进行拷打。
鬼火的热度烘烤着身体,干裂的嘴唇被鲜血浸湿。
淫秽的话不时从牢房里传出来,而狱卒也仅是甩甩鞭子以示警示罢了。
被吊起的男人垂着头,黑发披散,坠着水桶的四肢被拉成了诡异的弧度,筋绷得很紧,也疼得很。
精瘦的身体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但他就是咬着牙,一言不发。
“你他妈的是哑巴是不是?!”
“老子就不信撬不开你的嘴!”狱卒倒拿着鞭子,然后拿鞭子把狠狠的向男人的脸上砸去!
浊血和口水猛的喷出。
接下来拳打脚踢纷纷落到他的身上,鲜血浸透裤子,有时力道大时,血甚至会飞出来,伴随着这些的,还有骨骼裂开的恐怖声音。
当他被扔进牢房时,牢房里的人已经都入睡了。他以为没人会理会,这种事在狱里应当是见怪不怪的,可是他却意外的听到了一声问候。
“死了没?”隐约中,一个人从炕上坐起身,懒懒的揉着头发。
男人从地上爬起来,缩到角落。虽然在这块充满罪孽与欲望的恶土上赤裸着上身是件很不明智的事,但他还是大大方方的摊着身子躺在地上,闭起眼睛一副养精蓄锐的样子。
他的沉默意外的可以拱人火。
黑影冷凝下声音:“不是哑巴,就开口。让我去撬开你的嘴是很不明智的。”
男人连眼皮也没掀开。
“啊,你真是令人郁闷啊你!”黑影的声音又换了。
男人依旧淡定。
黑影快要抓狂:“他妈的……不识好歹!”说完抄起一团东西朝他砸来,男人熟练的抬手接住,凑到稀薄的月光下看——金疮药和一件旧衣服。
金疮药他没有用,一直攥到了早上。衣服他倒是穿了,只是有些小。
犯人们纷纷醒来,随之而来的,还有贪婪且充满欲望的眼光。从零碎的对话中,也多多少少可以听出来些关于这间牢房的事情。
“嘿,小美人儿,昨晚睡得可好啊?”说话的壮硕男子被人称作‘老黑’。他弯着膝坐在炕上,明明身高八尺,但一双眼睛却没有一点儿男儿气,目光粘腻,令人难受。老黑猥琐的目光将他上下打量:“对了,美人,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千皇。”青衣人淡声道。
“哟,说话了呵!”这次开口的是对面仍旧裹着破旧被子的人,他的头发出奇的短,额前束着蓝布发带,发带被洗的发白,很旧,却不脏。他的头发不像其他人那样乱的像鸡窝,还沾着稻草,整个人也就跟着精神了几分。
他神色戏谑,唇角的笑容总是很古怪。
那人的目光落到他身上的旧衣服上,定了定,而后挪开:“我还以为你是哑巴。”
“操,这张嘴就适合含着老子的老二!”
“喂喂,老虎,你干嘛总这么粗俗啊?说话文明点。”裹着被的人合着被坐起身,瞥了对面的粗狂男子一眼,然后懒洋洋的抓背:“嘶,他妈的有虱子。”
“老子说的是实话,瞧他那副细皮嫩肉的骚样儿,跟他妈小倌儿似的。”被唤作老虎的男人啐了口唾沫,恶狠狠的瞪着裹棉被的人:“还有,良辰,你他妈少说我。刚才谁骂街来着?”
千皇的眸子颤了颤,扫了眼老虎——他的狱服有些短,裤子下露出小半截粗壮的小腿,因为布满了污垢,看起来也很不鲜亮,像狱里的所有人一样,邋邋遢遢,蓬头垢面。
他的脸很脏,大概只能看出基本的样子。
很平凡的一张脸,总是目眦欲裂的表情下,却带着一点儿敦傻。
这样一张脸,说出‘良辰’二字还真是不协调。
“爷说就行,你就说不行。”良辰半掀着眼皮,正当老虎要发飙的时候,瞥向千皇:“哎你,犯什么事儿进来的?”
“诈欺。”依旧眉目淡淡。
“不就是欺诈么……”良辰嘟囔两句,盘着腿开始醒盹儿。
不知道什么时候,老黑凑到了千皇身边,肮脏的手摸上他的腰:“美人儿你的腰真细啊,不知道那活儿是不是也这么细……”大手向下探去,却被千皇灵巧的闪开。
他站起身,抚平旧衫,淡淡的看着老黑。
良辰略微怔了一瞬,想不通为什么满身狼狈的他,依旧有种皇子般的矜贵。老黑也不气恼,反倒猥琐的笑了起来:“老子就喜欢你这样儿的。说不定□□的时候多骚呢。”
对面的牢房里传出大笑声和一些模仿出来的淫荡声音。
“哈,他屁股很翘啊!”
“美人儿~换牢房吧,爷我好好疼疼你。”
“老黑,你他妈的别给老子动他!老子要尝鲜!”
“给爷闭嘴!”良辰发了飚,跳下床狠狠踹了脚牢房门:“这屋的事儿谁他妈再掺和,爷就割了谁的老二,然后让老虎操了他!”
果然,寂静了下来。
千皇看了良辰一眼,不明白为什么这人个子不大,但威慑力到是不小。似乎这间牢房的老大不是老黑,而是他一样。
“叫唤什么?都他妈安静!”牢房尽头的狱卒将水碗摔到地上,狠声道。看犯人们放低了声音唏嘘,他便又回过头与其他的狱卒们置起了筛子。
千皇坐在角落事不关己的看了看良辰,仍旧一言不发。
他淡漠的垂着眼眸,琥珀色透明如琉璃般的眸子静静的,不带有一丝丝的颤动。
“良辰,下次少拿我说事儿!他妈的老子这辈子最看不惯男人操男人了!”原本坐在床上的老虎气恼的站起身,逼到良辰面前,瞪着他。
“知道了知道了,这不是你最有威慑力么。”良辰坐回去,伸手抓了抓头发,呲牙咧嘴:“这鬼地方也不让人洗澡,真他妈不人道。”
“人道?”老虎满脸疑惑。
“术语,你这知识层面的人怎么会懂?”良辰锤锤腰,单手扒拉开老虎,向老黑睇过去一眼:“还有你,别这么贱行不行?几天不开荤就不行?”
老黑‘嘿嘿’的笑,笑容依旧猥亵:“你也知道,我这不就是过过嘴瘾么。”
“嘁——我看也是。”良辰向后仰身倚着墙壁,若有所思的看着千皇。
这种人,绝不是老黑能碰得了的。
他下结论。
“不过这贱人也真是硬骨头,被打成这样一生声都不吭。”老虎瞥他一眼,嵌在脏脸上的眼珠子转了转,露出疑色。
“也是啊,想当初老虎你不也是被打的哭爹喊娘?”老黑嘿嘿的笑。
“操,你丫少废话!”老虎捏了捏去拳头,发出格拉格拉的声音。
“行了行了,烦人。”良辰不耐烦的摆手,然后百无聊赖的拨弄铺上的稻草:“听说,过几天咱们就该出发了。”
千皇终于睁开眼睛。
良辰向他睇过去一眼:“秋审早就过了,估计这几天就该出发了。想想就烦,什么狗屁流刑,还不如斩立决来得痛快。何况,我们去的那是什么鬼地方,叫什么来着?啊,对,幽天。听说那可是个极寒之地。”
说完,良辰顿住,看了看千皇又闭上了眼睛。
真是个奇怪的人。
他又下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