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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清酒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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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酒 03
我从窗柩跳到外面僻静小巷里时,刚好更夫打过了三更的天。
夜里的街道没有烛光也没有声响,更夫在轻浅的脚步声里渐渐远去,我才从小巷里出来。
阿白不知道什么时候一直跟着我,我自客栈窗柩出来,竟一直未觉。直到身后银铃泠泠作响,才发现它跟在我后面。
看到我瞪大眼看着它,它轻轻地瞟了我一眼,慢慢踱步走在我前面,两只眼睛在黑夜中发出幽幽的光芒。
城南的李员外养了二十几房小妾的别院有不干净的东西,最近又出来作祟了。这是我在宗周不止一次听到过百姓说的话。他们口中的不干净的东西,约摸含蓄地说出来就是鬼。
我也不知道我这驱鬼的名声是怎么传出去的,且越传越远,名声大噪。宗周最近两件大事,一是出了个驱鬼厉害的女法师。对这个称呼我倒是很满意。二是最近大街小巷争相传阅的书册作者,元宵公子。
这也大抵是李员外找上门来的原因。这大概是清河在背后操纵也说不定,毕竟他是最希望我可以快些捉满足够怨气的鬼的。
城南李员外,满脸肥油的一个老头,穿着锦衣玉帛,长得像颗葡萄。光是五根手指上带着的晃瞎眼的黄金白玉,就让我觉得,实在是可以好好宰他一笔。
我把这一想法告诉了清河,清河却不动声色。
李员外家二十房的小妾养在城南的别院里。个个如花美貌。清河告诉我这些的时候,我着实被惊讶了一把,先撇开其它不说,光是一个小小的商人,在这都城脚底,娶的小妾约摸比一些权贵都多。
清河说:“这老头色胆色心可真大,那些女子也当真可怜。”
我不可置否,不过这与我们又有何干?那些人之间也不过和我们一样,以物易物罢了。只不过我们易的是记忆与心愿,他们易的,或许是真心,或许是富贵。
清河告诉我的时候皱着眉头,眼底有些厌恶:“可我打听到的消息却不是什么你情我愿,那些女子还未及笄。”
我笑话他:“难道哥哥你是因为嫉妒?”
清河无语地看了我一眼,顿了顿才道:“与其说娶不如说是掳… …那些女子都是他掳来的… …近年那处死了好几位了… …还不说前些年死去的那些女子。”
我楞了楞,“… …竟是这样的由头?”
“所以别院里不止一只鬼?可是死了这么多人官府没查吗?”
“有句话不是说有钱能使鬼推磨… …大抵就是这样的原因吧。”清河说完自顾自倒了一杯茶,“做完这庄,我们要快些启程了… …”
有钱能使鬼推磨,对于和鬼打交道的我来说,自然知道有钱不能使鬼推磨的,就算想,你也得给他烧纸钱不是?但放在世间就又不一样了,但是一定能使人推磨就对了。
我此前一直在乱葬岗寻找厉鬼,原先我一直以为只有这样的地方,才是积累怨气最厉害的地方。毕竟许多含冤而死的人死后必定被扔在那里。却没有想到,这座别院里积攒的怨气,竟比我想象的要多的多。
我到正门的时候,那扇红漆的木门正大大地敞开着,阿白不知道为什么显得格外兴奋,眼睛睁得大大的,眼底幽光浮现。我说:“阿白,你小心些,小心那厉鬼太厉害,把你抓了炖汤喝。言罢,我顿了一瞬,才接着道:”猫汤… …应是滋补的吧… …?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猫能不能炖汤喝… …至少我没有听过,但这句话显然对阿白很有效果,它伸出去的爪子一顿,然后灰溜溜的躲在我身后。
我走进去之后,才发现正堂里没有人,后院有打斗的声音,我把阿白抱在怀里,这才匆匆跑向后院。
那道锐利的剑锋刺向对面那位年轻的女子时,我刚在空中结了一个印。却不想看似没有一点武功的女子突然侧身一闪,一掌朝身后攻去。
凌厉的阴气从掌心溢出,竟是附在了人的身上!
这女鬼好大的胆子。
那个男子猛的扭转剑锋,竟是一剑刺穿了女子的手心。
我看得有些痴迷,这场打斗着实精彩,我刚想拍手叫好,却徒然反应过来,啊喂!那鬼只是附在了女子身上,可是男子的招式,却招招致死。
“差不多行了。”
寻着那清冷的声音过去,我才发现旁边那扇雕花的门边倚了一位青衣的男子。皎洁的月光倾撒而下,他轻摇着玉骨折扇,青衣缥缈。那一瞬,似若神抵。
真真好姿色,我想。假使我是帝王,这样的姿色一定要拿来填充后宫的啊。
那位男子不甘不愿地收手,转身的瞬间,女子却突然朝他背后袭来。
啧啧… …我砸吧砸吧嘴,怀里的阿白却突然激动起来,挣开我都手,朝那个女子扑过去。
我心里一急,完了,这回真要被炖汤喝了… …还是只女鬼,阿白你丢不丢脸。
却没想那女子看到阿白似是极其惊恐,收回凝集着阴气的那一掌,踉跄着往后退。阿白却一下咬住那个女子。
“阿白!”
我很怕如果到时候那女子被检查出狂猫症找我们赔偿我该怎么办,毕竟我现在也没有一点金银。
引魂人最能够做的好的事,大抵就是掩藏的好自己的气息,以至于我在暗处看来这么久,那两个男子也未发现我的身影。
可我这声音一出口,却也是想藏起来也不能了。我看到那个青衣的男子看到我时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没说什么话。倒是那位华服的少年,指着我,张张嘴却没能说出一句。
恩… …果然三更半夜良家少女不该出现在这种地方。
阿白不但没有松嘴,反而咬的更紧,然后我就看见那道白色的影子被生生拽出了女子的体外。
阿白竟有这样的能力,可以将附体魂魄自体内拖出!
女鬼恢复本体,别院里突然阴风大作。窗柩被吹的作响。然后便是凄惨厉然的哭声。她突然扑向青衣男子身后的房内,我看到那个房间里,全是别院里的仆人。哦… …还有那个满脸肥油的李员外。
我直觉青衣男子不能抵挡— —除了女鬼显现身形,凡人是不能看见鬼的。
可是那个女鬼却像没有看到站在门口的青衣男子,突然朝李员外扑过去。在他面前显了惨烈的白色身形,那个蹲在地上抱着头的李员外像一团泛着油光的肉球一样,小眼睛里俱是惊恐。
那两个男子自然也看到了突然显现的女鬼。
华服少年正要拔剑。
我轻叹一声,食指轻点,先前结好的那个澄澈的印被轻轻推出抵挡在李员外身前。
女鬼杀他不得,恨恨地转过头看着我。
“何必呢?这么多冤魂凝聚成你,可是你杀不了他。”
那女鬼惨白地看着我,“他杀了很多人… …那么多无辜的女子,她们有家人,有心仪的男子,他却强行掳来她们,虐待她们,最后杀了她们!他难道不该死?”
这些魂魄凝集而成的女鬼当真执拗,可是她徘徊在人世,守着这些可怜女子死去的地方,又有什么用呢,如果女鬼真的杀了他,那就真的无□□回了。
我沉吟,“唔… …那我们做个交易吧。”
她怔了一下,明显没有缓过来为什么我突然说出这番话。
我看了一眼地上缩成一团满脸肥油的李员外,穿着深紫色地锦衣,像一颗腐烂的葡萄。这样的人的确让人看着就觉得恶心。眉间的团团黑气,在油光可鉴的脸上清晰可见。
我接着说,“你也看到了,他眉间那团黑气,就算没有你,他也活不了多久了。生前犯了那么多孽障,难道还指望死后可以转世投胎吗?”
“你们在这徘徊那么久,阴差肯定来找了你们好多次了吧?
现在既然知道他会死了,不如带着其他魂魄一起去投胎。变成厉鬼越久,现在阴差也不会来了,你们一定找不到通往酆都的入口。”
她沉默半晌,开口:“你什么意思?”
“我可以引你们去往酆都。条件是你们把所有悲伤的记忆都给我。”
我摁住被风吹的翻飞的袖摆,眯了眯眼,“这个交易你不吃亏。”
那女鬼止住了阴风,凄惨地说:“可是他还会掳人来,到时候会有更多的人死在这… …”
“王都已经派官员来彻查此案了,明日大抵便会结案。”
在旁边安安静静的青衣男子突然出声,我有些诧异地看着他,他却正直直地看着后院葡萄架下刚翻新出的泥土。
那里还有一节未掩埋住的衣角。明明才是四月天里,那一树的果实却结的尤为地好,深紫色的葡萄把藤蔓压的有些低。
我突然觉得胃里一阵翻涌,撇开头,目光重新回到女鬼身上,她的眼神有些悲切:“我们在这很久了… …我们其实很想去投胎,却不想让他活着,宁愿最后永远留在世间消失,也不想放过他!明明这样的人才最应该死的啊… …”
她的眼睛滑下一滴晶莹的泪珠。我连忙掐诀凝集着上阳秘术将它接住,那滴泪珠浮在我掌心之上,闪着微光。
“跟我来。”我说。
周围阴气消散。我合上掌心,唤了阿白,走在女鬼前面。
华服男子突然拦在我面前:“你救了我。”
我绕过他,他的声音急急地在身后响起:“我会报答你的!一定会找到你!”
我觉得有些好笑,明明是阿白救的他。
我没理他,引着女鬼,走出了别院。夜里有些凉,有些微微的蝉鸣叫声,阿白慵懒地“喵呜”一声。
华服少年走近青衣的男子:“这里我来处理,就拜托你了。”
“什么?”
“报恩啊… …恪之,这回,故事才刚刚开始… …”
“… …”
我渐渐听不清他们之间的对话,只是在下一个街角的末角处时,那道略显清冷的声音才随着夜晚的清风,飘进我的耳朵。
“她约摸是真的不记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