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雪》墨雪而

28、（廿八）梦否

　　我没想到我还能再睁开眼，更没想到睁开眼见到的第一个人——不，第一对人——竟然是黑白无常。
　　见我醒过来，白无常把哭丧棒抱在胸前，挑了挑狭长的细眼，一面用脚前掌敲着地，一面朝黑无常啧啧感叹：“要不说同鬼不同命呢，你瞧瞧这奈何，上辈子得积了多少德，这辈子才能这么幸运。”
　　这话一听就是故意说给我听，我赏了他一个华丽丽的白眼，问道：“姓白的，你什么意思？”
　　黑无常见状赶紧用手肘捣了捣白无常，让他闭嘴，然后对我道：“奈何妹妹有所不知，此番你违抗天道，本应该受天罚。所幸妹妹当时虽有法术，却仍是肉体凡胎，故而这天罚就降到了顾念君头上。”
　　我大彻大悟般长长地“哦”了一声，心里却是喜忧参半。若说喜呢，顾念君本来长寿的一生被我活活折腾死了，这让稍微有点良知的鬼都得象征性悲伤一下，所以我实在说不上喜；若说忧呢，老娘经历了这么大的劫数还能在这蹦跶，不普天同庆已经很压抑自己的天性了，也实在说不上忧。
　　于是在三思之后，我决定在心里好好地感谢顾念君一番——感谢他这么倒霉，感谢他早死！
　　黑无常看我一脸贱笑，忍不住嘴角一抽，又道：“奈何妹妹，我哥俩本是来勾魂，却没想到勾的是你的魂。既然顾念君已死，你就跟我们回冥界吧。”
　　我确实该回冥界了，毕竟在人界浪荡了二十年，多少有点想念宋泽和孟婆，尤其在人界受委屈后，更觉得哪怕冥界幽暗的光线也是让人怀恋的。
　　但我有件事还没弄明白：“云陌呢？你们见到他了没？他去哪了？”云陌为了我意图抗衡天道，肯定为天道不容。况且天道因他震颤，九天边缘坠落，他受的天罚应该比我还大，我醒来却没有见到他，难道他出了什么不测？
　　谁知黑白无常竟面面相觑，瞠目结舌地看着我，半天没吐出一个字，直到看我还在盯着他们，黑无常才开口道：“奈何妹妹，你所说的云陌，可是……可是那个曾经震慑六界、无人匹敌的魔君？”
　　听这名号，我莫名觉得好笑，不过还是忍住了，装模作样道：“正是正是。”
　　白无常一听，“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说奈何，你在人界待久了脑子生锈了？魔君是什么人物，感情是你说见就见的？再说了，你违背天道，能活下来就偷着乐吧，还指望魔君来陪着你？真是王麻子头上扣瓢——一脸麻瓜！”
　　哎，我这暴脾气！我撸起袖子就想揍他，被黑无常好说歹说才劝住：“奈何妹妹息怒息怒，白老弟也是气你当初错投凡胎，被冥王责罚，其实并不是有意和你过不去。”
　　说着，他给了白无常一个眼神，白无常撅了撅嘴，“切”地一声把头扭向一边。
　　我切你奶奶个腿！要不是看在黑无常的面上，我肯定揍的他满地找哭丧棒！
　　黑无常讪讪地瞅了我一眼，看我并没有再跟白无常打架的意思，这才舒了口气，道：“白老弟虽然话糙了些，但，但也在理，我们兄弟到这里的时候，确实只有妹妹一个人。生死簿上判的你的死因是：惊惧太过而亡。和魔君并没有什么关系。”
　　我深吸了几口气，他这是什么意思，说我在做梦么，怎么可能！云陌附在谢妃欢身体里，陪了我那么久，就在刚才还为了我逆天，怎么会是不存在的呢？一定是他们搞错了，一定是！
　　情急之下，我一把抓住黑无常的领口，凶神恶煞地挤出话来：“把生死簿给我看！给我看！！”
　　黑无常不愧是黑无常，即便我已经如此失常，他也没有乱了阵脚，反倒是镇定地在手上化出生死簿，放在了我手里。
　　我一页页翻着，越看心里越凉，越翻手下越抖，看到最后我狠狠的把书扔掉，瘫在了地上。
　　那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顾念君少时玩世不恭、无恶不作。十九岁邂逅谢家独女，一见倾心。后在谢女大婚当日痛打新郎抢婚，婚后无子。后家遇惊变，施法术力挽狂澜，保妻母之命。终因京城突发大火，操劳过度、惊惧太过而亡。
　　我几乎是爬到了云层边向下看去，我娘、谢妃欢、还有一众将领，都在围着顾念君的尸体，或嚎啕大哭，或低声啜泣。
　　没有云陌的半点痕迹，连谢妃欢也活了下来。他的出现，就像我躺在云巅做过的一场梦，梦醒后无影无踪。
　　除了……除了已经被更改过后的命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