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魂不思归》太守也

4、叁·十城

　　判官沉默许久，才抬眼看向孟语川:“我明白了，你跟我来。”
　　他也是个聪明人，仅仅三言两语就能明白发生了什么改怎么解决，他带着孟语川走出一殿大门。
　　只见殿外右首有一个试台，试台上立着一面镜子。台高一丈，镜大十圈，纹路诡异，其中刻有“孽镜台前无好人”几字。
　　“此处名曰孽镜台。一般押赴多恶之魂，自见在世之心之险，只是如今情况特殊，你站在镜前便是。”
　　判官的话，孟语川只听懂一半，还是乖乖走到孽镜面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嗯……不算丑嘛。说不上好看，但五官端正。
　　孟语川正臭屁地欣赏自己的样貌时，孽镜的镜面忽然扭转，然后渐渐幻化出朦胧的景象，依稀看得出是一个通体透明，却有五彩之色的东西。让人心生祥和，忽有创世之感，傲视九天之气。
　　判官赞许地点点头。
　　孽镜，乃是天地灵气所洁而成此台，凡人魂魄到此，即可照耀其本身面目，丝毫不能隐藏。善魂心中没有阴影，所以照出来的影像越是清明。
　　继续之看，五彩之物缓缓汇聚成一个规矩的东西。正想细看，孽镜忽然不堪重负地震动起来。
　　“啪啦”清脆一声响，平滑的镜面上出现一道裂痕。愣神之间，那孽镜瞬间破裂，镜片一块块地脱落。
　　待孟语川回过神，面前的镜子只剩下框架立在那。
　　孽镜，破了……
　　“破破破！孽……孽镜啊！”判官的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 孽镜可是太古之神平定天下时所用的慑世之力所造，千万年来，早已汇聚天地之灵气的神镜呐。
　　那可是一殿用来照见在世之心好坏的孽镜啊！ 他要如何跟秦广王交差啊——
　　孟语川看着抓狂的判官，一副忍痛割爱的模样:“我身上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这条命救拿去赔吧。”
　　“唉你赔得起么？你你……”判官半天都说不出话，倒是叹了数十口气:“你生前到底做了什么事啊……”
　　“呃……不知道……我真的没有生前的记忆。”
　　“没有生前的记忆啊？”
　　判官快哭了。
　　孽镜就是照生前记忆的，没有记忆还要照的话孽镜怎么承受得来啊，怪不得会裂开，也怪不得她的生死簿记录会那般潦草。不过这人模人样的，又不是妖魔，也不是神仙……
　　判官忽然瞪大了眼睛，又摆出之前那副奇怪的模样:“小丫头，你记忆中一睁眼便不在人世间了？”
　　好像的确如此。
　　孟语川点点头。
　　“是么……那也不能用凡人的方式安排你接下来的路途。可这会子阎罗们都去参加会议了，秦广王殿下不在也不好做注意。这样吧，先以给你在殿里安排个仆职……”判官掏出一套册子，翻阅起来查找空缺位置。
　　“哦，说到殿下呐，他至今尚未婚配，要不要考虑一下？”
　　孟语川嘴角一抽。这话题扭转得也太快了吧。
　　“一殿判官老儿——”
　　天空中跳下来一个布衣老头，横插在孟语川与判官之间。没错，真的是跳下来的，一撮白花花的胡须还带着飞扬的形状。
　　老头瞧见了判官老者，连忙拉起判官的手，活像是久别十年才重逢的好友。
　　不……瞧那布衣老头的热情度，更准确的说是像百年没见的老友。
　　“唉呀！这不一殿判官嘛！好久不见。”
　　判官嫌弃扒开老头放在自己肩上的手：“干嘛？”
　　布衣老头根本不理会判官说了什么，自管自的打哈哈，这才瞅见判官身后的孟语川，连忙走上前细细看了好久。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又看了看一殿判官，神色一僵:“长得挺干净秀气的。唉我说……老伙计。什么时候有的私生女了？都不告诉我，不够意思。”
　　判官做出满脸嫌弃的模样，拍开了布衣老头的手:“瞎了眼，这不是我家娃娃，我家娃娃早投胎去了。这丫头是新来的，到这十殿里工作的，莫吓坏人家！”
　　“噢噢噢！姑娘可有意中人？我们十殿转轮王很是不错，聪明能干，意气风发，胆识过人，尚未婚配，良家少年……”
　　“她刚做鬼可没多久，也没做人的记忆。莫带坏她！”
　　老头压根就不在意判官，看着一直傻愣愣的丫头:“丫头，你叫什么？”
　　“我叫孟语川。”
　　“好的语川丫头，你叫我管家就好了。”老头又扭过头夺过判官手里之前的册子，在人员安排处孟语川的名字后面打了个“十殿”的标记。
　　“这个丫头安排到我十殿去吧。”
　　判官一听，连忙拒绝:“可是十殿……”
　　“唉呀没什么可是，你自己看看，一殿的人手都满了，二殿也是，其他殿更不用说。九殿……罢了九殿平等王那边一直一人独居，送她去未免多此一举。再说我们殿下一定会欢迎的。”
　　“转轮王虽然同意，但人家小姑娘还没同意呢。”
　　“这有什么？”老头拍了拍孟语川的肩:“小丫头，我叫什么？”这判官就爱磨磨唧唧，十句话有九句“但是”，真搞不懂秦广王为什么会选择他做一殿判官。
　　孟语川愣了愣:“管家？”
　　“对啊！”老头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你看她都喊我管家了，就是已经同意了对不？”
　　判官幽怨地看着老头，这不是强词夺理吗？不过他可不想把这话给说出来，不然老头又要肯定要说“我强谁的词夺谁的理了？那不是人家小丫头自己愿意喊的吗？”
　　见判官还有些不服气，老头双手叉腰:“得得得，让你心服口服。小丫头，把你身上的那张纸拿出来。”
　　纸？
　　孟语川在身上捣鼓起来，真掏出一张写着字的纸。
　　那张纸，不是鬼差给她的吗？可是她明明记得给她时上面什么都没有啊，还有，这老头是怎么知道的？
　　老头接过纸弹了弹，举到判官眼前:“看见没？十殿举荐信！白纸黑字。十殿早就定下这丫头了。”
　　说罢，老头又神秘兮兮地把脸凑到孟语川面前:“放心吧小丫头，接你的鬼差是十殿的人。”
　　判官不语，老头见罢渐渐绕到孟语川身旁抓着她的肩膀:“走吧，丫头。”
　　“什么……啊——”
　　被渐行渐远的尖叫声换回神智，判官抬头之时，老头已经带着孟语川冲上云霄之巅，驾风而行。遥遥望去，天空只剩下两个小黑点。
　　这……这……
　　这冠冕堂皇的要人居然让判官无法决绝，也罢，适合她的那也只有十殿，因为转轮王的声名颇大，外人惧之所以一直缺人手。唉……其实转轮王也不坏，只是因为那个体质的问题。不过现在又有一个魂魄是这种情况，也只能送去转轮王那里。
　　再说了那鬼差怕也是不简单，不然谁敢直接推荐人去转轮王那呢？
　　罢了罢了。

　　“咿呀咿呀，想不到你这个丫头居然畏高。刚刚那一嗓子吼的，我耳朵都快聋了。”
　　能听见耳旁有老头的抱怨声，但孟语川却无法反驳，此刻她正瘫痪在老头的法术结界里，生无可恋的望着天空……她也只敢望着天空，若是稍稍低头的话，会被吓死的。
　　若不是她现在真的是没什么力气，到不介意再吼一两嗓子。
　　此刻脚下已是天上的浮云，若是不小心跌落下去，恐怕连渣滓都不剩。
　　身边的景物飞快倒退，呼吸之间已过了百万里路。速度惊人，但孟语川却一点也没觉得不适，好像实在床上躺着一样，身旁的风都是柔柔的。
　　只是她还不适应这个高度，任然脸色苍白，双腿发软。
　　“放心放心，日后习惯就好。”
　　老头努力施法，使结界平稳。
　　“什么？日后？日后还要再来一次？”孟语川两眼一翻，几欲不省人事。算了算了，就让她魂飞魄散得了。
　　“振作啊小丫头，日后转轮王殿下出行如果带上你的话，岂不是给十殿丢脸？”
　　“十殿阎罗的……转轮王？”
　　孟语川记得鬼差说过，幽冥界的尊者是幽皇，其次乃是东西南北中五方鬼帝，再其次便是十殿阎罗再往下便是各方细细分工的冥司鬼差阴帅们了。
　　虽然十殿阎罗名位是在五方鬼帝之下，但威名远扬，不亚于五方鬼帝。特别是最后那位转轮王，虽然只是管理轮回之事，但审起恶鬼来，连其他管理地狱的阎罗都要怕，外人皆称其为“鬼面转轮”。
　　老头听到孟语川的话便来了兴趣:“哦？作为刚死的小鬼，居然对冥界有所了解，知道十殿阎罗？”
　　“依稀记得点，一殿秦广王十殿转轮王，中间的是……二殿楚江王……五殿五官王？不对，好像阎罗王才是五殿的啊……咦？”
　　稀稀拉拉就挤出那么几个阎罗的名字，管老头听不下去了，连忙纠正:“分别是一殿秦广王，二殿楚江王，三殿宋帝王、四殿五官王，五殿阎罗王，六殿卞城王，七殿泰山王，八殿都市王，九殿平等王，十殿转轮王。此十王分别居于地狱的十城之中，因称此十殿阎罗。记住了么？”
　　“没有。”
　　她记忆力又不好，做不了过目不忘。以她的记忆力来看，也顶多是把五官王和阎罗王分清楚了。
　　“这就没记住，我还没说他们各自的职位和掌管的地狱呢……罢了，以后再细说。如今先安排你的住处。”
　　一路上老头都“关怀”地与孟语川拉家常，东扯西扯，从彼岸花说到了幽皇，再从幽皇说到十殿阎罗。那话匣子一开就如同炸开河堤，洪水泛滥，源源不断，中间未曾间歇和重复一个段子。
　　“十殿阎罗可是我冥界的骄傲，想当年他们在六界的旷古大战中意气风发的样子，别提有多神气了……唉！到十城了。”
　　十殿阎罗分别管理着他们的地域，一殿秦广王管理之地为第一城，二殿楚江王管理第二城……以此类推，直到十殿转轮王管理的第十城。
　　冥界百姓便生活于此。而孟语川所去的地方，便是十殿转轮王管辖的第十城。
　　到了第十城，老者和孟语川缓缓落下。
　　第十殿坐落在忘川河畔，只是流过这里的忘川河水分外清澈，波光粼粼，水中可见细石游鱼。更有趣的是河中既然还有几个孩童比着水性，岸上洗衣的妇女时不时地望望水中孩童一眼，活似一番世外桃源。
　　那第十殿和一殿一般大，只是不似一殿那般奢华，青瓦白墙，面临忘川，四周环绕着一圈不小的树林，就像将闹事隔开一般。十殿，树林，潺潺河水，合在一起都别有风味。
　　闭合的黑木大门，如少女静静睡颜。
　　为了确保自己的耳朵不被震聋，老头以龟速极其缓慢地下降到十殿的后院里。
　　“这里便是十殿了，当自己家便是。你来了，咱们这啊，刚好就凑齐这么多人了。”管家笑得贼眯眯的，比出了四根手指让她猜。
　　孟语川就想，之前在一殿里面走的时候，还时不时地看到婢女和仆人从从经过，想来这里的人因也是很多，于是便猜:“四百？”
　　管家摇头。
　　“四千？”
　　摇头。
　　“四万？”
　　摇头。
　　“四……四个？”
　　管家脸上浮出笑意更浓:“对啦，丫头你真聪明，咱们这就四人。你，我，转轮王殿下，还有十殿判官。啊对了，那个尖酸判官在书房里头呆着呢。还有转轮王有事奔赴六界议去了，一个月才能回来。现在啊就三人，好玩着呢，还能躲猫猫……”
　　她歪了歪头。
　　四个啊，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