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秋千架》已凉天气未寒时

24、「Chapter 23」

　　夜幕下的长街越发喧闹，却依然掩盖不住尺八缓缓响起的缠绵乐律。一曲已毕，年长的神官静静垂下双手，一言不发，似乎还沉浸在自己奏出的那支哀歌中。

　　柳莲二轻轻摇了摇头，看向了一旁沉默的身影。

　　“抱歉，这首和歌我答不上来…可是越水，你大概是知道的吧？”

　　“…曾有幸在旧书里翻到过。”

　　神官的双眼隐隐露出一丝笑意，他抬起头，用和善的目光看着越水千寻， “这位小姐既然知道，不妨说来听听。”

　　“‘美人不识露，问我彼何物，永恨答无期，香消太匆疾。’这首和歌的名字应该是，”她顿了顿，轻吸了一口气，“…是夜露。”

　　“啊，恭喜答对。”

　　仁王雅治在一旁抓了抓脑袋，“这个还真没听过。”

　　“的确，这首和歌不但冷僻，辞义也哀怨了些，”神官微笑颔首，将手中的尺八放在了面前的几案上，“不过，它给人的力量却是其他欢快的和歌所无法比拟的呢。”

　　神社的主堂内传来了洪亮的钟声，预示着今晚的烟花祭即将开始。仁王雅治因为要带着今川清见去看烟火下的河灯，跟随大批人群一起向河岸去了。

　　“越水，我一直很想知道，那首和歌到底唱的是什么故事？”

　　“是《伊势物语》里收录的。怎么，柳也不记得了吗？”

　　“小时候对原家的鬼神故事读得比较少，现在也记得不大清楚了。”

　　人潮渐渐退散，两人并排向神社旁边安静的庭院走去。夜空里半轮月亮温柔地将流云一圈圈盘起，让人也不由自主放轻了声音。越水千寻看着地面上两个时不时交叠在一起的影子，心中却似乎蓦然升腾起压抑了很久的情愫。

　　“…说是从前有一个男子一直恋慕着一位豪宅深院里的女子，然而却始终难偿夙愿。虽然一心想同她结成亲密无间的关系，却总也得不到令人满意的答复。

　　“于是一天晚上，这个男子将那她从深宅大院里偷了出来。他背着她急急忙忙地摸黑赶路，渡过芥川的时候，正巧月亮出来了，夜露凝结在草叶上，被月光一照，闪闪发亮。然而从未走出过深院一步的女子却不知道那是什么，于是女子就问他，‘彼何物乎？’可男人一心赶路，连答话的时间都没有。

　　“不久，来到了传说中经常有鬼怪出没的一带，原野上也开始下起大雨来。男子背着女子奔进了一座破屋，他把女子推进内屋，拿着随身携带的弓箭，彻夜不眠守卫在门口。不久，东方的天空渐渐开始泛白，可就要天亮的时候，女子忽然发出一声悲鸣。他冲进内屋一看，只见女子踪影全无，只有她美丽的头颅滚躺在衣服上，原来是被鬼怪吃掉了，男子涕泗横流，然而心上人却再也回不来了。所以这首和歌里唱‘永恨答无期，香消太匆疾。’”

　　她轻轻偏过头去，看着柳莲二微闭的双眼和他在夜风中略微扬起的额发。“很冷僻的故事…几乎没有人会在这种节日上提起。”

　　“如果那个男子在他心上人死去之前哪怕只答一句，说‘那是夜间的露水啊’，他也不会在失去之后追悔莫及了…毕竟人的生命转瞬即逝，比夜露也强不到哪里去。”柳莲二的声线平稳却低沉，“所以，我倒觉得越是团圆的节日，越应该提起这样的故事来警示活着的生灵。”

　　夜风渐渐停了下来，隐隐约约还能听到远处河岸边的喧闹声。越水千寻没有接话，只随着他在庭院一侧的长凳上坐了下来，木樨花的香气与身边男子温润的气息混在了一处，将她包围得无处可逃。

　　这种被温柔地掌控的感觉，让越水千寻不由得又想起了自己几个月前那段灾难性的醉酒经历。那时候虽然醉得天旋地转记不清情节，但却能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他体温所带来的轻微颤栗——这样的柳莲二，与她记忆中坐在自己后桌的淡雅少年似乎不太一样，又似乎没什么区别。越水千寻心不在焉地想着，却忽然听见远处隐隐传来了人群的欢呼声，抬眼一看，才发现原本暗沉的夜空霎时间变得光芒璀璨，今年夏日祭的烟火表演已经隆重开始。

　　“这次的烟火放得还真是早。”

　　“的确…越水，我们还是到塔楼去看吧。”

　　“塔楼？”越水千寻微微发了一怔，旋即又笑了出声，“你不说我一时都没想起来…好在，那座塔楼还没有被拆。”

　　柳莲二偏过头看她，目光温存，“虽然没有被拆，但也被市政改了不少——说起来，你也有三四年没去过那里了吧？也是时候来了看看旧时风物了。”

　　神社旁的那个小塔楼矗立在河边已经有了些年头，但它被发现可以被当做“看烟火的观景台”这个功能，也不过是他们高二那年。越水千寻记得，那时的夏日祭自己总是和真田他们避开熙熙攘攘的人群，一起爬上塔楼去看烟火。这里安静宽敞，美景尽收，似乎一伸手就可以抓住这天上的火树银花。而今天，仁王雅治另有人陪，真田弦一郎身为警务人员要加班去维护秩序，登塔楼的只有他们两人。

　　这种气氛…果然还是微妙了些。

　　“呼——可算是到了，这么长时间闷头写论文，还真是虚弱了不少。”

　　好不容易迈过了最后一节台阶，越水千寻舒了口气。一阵风吹过，竟显得夜色也有些飘摇。

　　柳莲二走了过来，“冷吗？把手给我。”

　　“…诶？”

　　没容得她回神，下一秒，柳莲二温热的手掌就这样覆了过来，将自己的左手牢牢握住，放进了他的上衣口袋。“你的手…有些凉了。”

　　越水千寻本能地想抽回来，却在对方握紧的力度和自己莫名其妙的意念下最终没有动弹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