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不轮回》子夕子戏

8、不是王后，是成双。

　　小院被芽儿归置的利落，我的房间也添置了几件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家具。
　　冥王时常过来次，每次都和芽儿交谈几句就离开，很久我都没见过他。
　　“十天没下床？”
　　“还知道喝粥，如厕，不过喝进去的水还没流出来的眼泪多，又不肯洗澡，人都臭了。”
　　“由着她。”

　　我在那张简陋的床上躺了很久，冥界没有天黑天亮，我不知道他们怎么计算的一天。
　　后背的伤口如不是因为未连的魂魄镇着怕是都要烂掉，我也不在意，只是眼神空空的盯着屋顶，没有一刻想过未连对我的告别可能是情深，更没想过冥王对我的放任可能是宠溺。
　　我觉得他们都对不起我，我觉得活不下去了。
　　我不想喝酒，大醉，也不再想我是不是朝零的事，脑子里空空的，有时候，会想找个人揍一顿。
　　失恋，大概就是这样吧。

　　又过了一些时候，想找个人揍一顿的想法越来越强烈，冥王照旧来了一趟就离开，芽儿看我的眼神都毛毛的，径自去千梦宫的小厨房给我熬粥。
　　我不想喝粥，我想揍人。
　　重露阁无人的时候，冥王后很低调的来看我，只带了一个并不怎么强壮的丫头，我不易察觉的笑了。
　　因为长时间缺少饮食，已经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只能看见她尖酸刻薄的表情，嘴唇上下一动一动的，用眼角的余光的瞥着我，全然的不屑一顾。
　　我极认真看着她，她今日的衣服不如往日的繁复，简单的不像她的风格，头上的饰物也是很少，只挽了一个发髻在脑后。脑子缓慢的转动，缓慢的想，即使是神女，后脑被重击也会昏过去吧，那个丫头，看着也不怎么厉害，我拿张椅子拍她一下也会昏过去吧。

　　“你怎么站起来了？”冥王后吃惊的说。

　　我没给她喊出声的机会，于是，我发现，在人家都说我是朝零之后，我的身手明显好了很多。

　　胖揍神女，还是冥王后，不是一般的酸爽，没多久我就饿了，心情大好。

　　“芽儿，粥好了没有，再给我拿两个馒头，一叠咸菜。”
　　“好，好，终于想吃饭了。”

　　芽儿进屋的时候手里端着食盘，若不是我手快，怕是这一整盆的红枣桂圆粥都碎在了地上。

　　“成双，你这是做了什么？”
　　“揍了她一顿，心情好多了。”
　　“你这是要寻短见吗？”
　　“趁没人往十字路口一丢，她就是说出天来，也没人相信我敢打她。”

　　冥界，真不是什么好地方，在冥界住的久了，我都越来越不要脸了。

　　冥宫的人不少，悬娥不喜欢人多，千梦宫的宫人就少了，千梦宫后的这个小院更是人迹罕至。

　　吃饱喝足，沐浴更衣，我神清气爽的把冥王后和她的小宫女拖了出去，芽儿跟在后面，屁颠屁颠儿的很是积极，也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主。
　　狼狈的冥王后和她的小宫女依靠着院墙昏死着，头发乱的不像话，脸上青一块紫一块。
　　“你确定就把冥王后丢在院墙后面？”
　　“就放我屋里，人家也不相信我敢把她打成这样，她越说我打她，别人越觉得她恶意中伤。”
　　“佩服。”

　　在师父身边呆久了，我从没觉得我是一个任性顽劣人，可在师父身边四百年的人，怎么不可能是任性顽劣的人，没人说过，但是我知道，我就是一个小号的千面花娘，用一种不同于师父的方式游戏人间，从不信人，从不受伤。
　　我是一个小骗子，就算未连，对我的伤害也是有限。

　　冥王悄然走到我的身后，满脸怒容。

　　这是可以理解的，他不喜欢他的大老婆，并不代表大老婆被打成这个样子是一件有面子的事情。
　　他一指芽儿，让她带着王后回青翼殿，粗暴的把我拉扯进重露阁中。
　　“你岫玉，神女之尊，就那么愿意扮成别人的样子，几千年的修为，学会的仅仅是这幻化之术吗？”
　　原来是认错人了，他又认错人，凭什么每次都是把我认错。
　　“我……。”
　　冥王一挥手，我又说不出话了，还是这招，也没些新鲜的。
　　“你那么愿意为替身做替身，我就成全你，不过是爬上我的床而已，有什么难。”
　　紫色的云锦织裙早就被戮魂鞭打的七零八落，身上的衣服是芽儿为我张罗来的，与悬娥的有些相似，听说真是照着朝零以前的款式来的，材料就天山地下了，冥王一会就扯得四下都是碎片。
　　他并没有用任何的术法，修行之力，只是在徒手撕扯我的衣裳，极其的粗鲁，野蛮，双眼通红，像是到了崩溃的边缘。
　　我意识到，这个误会，可能有些大，但是已经晚了。
　　修长的手指戳在我锁骨之上，指节泛着青白，几百年前，朝零曾把一颗灵芝草值在那里，以血肉喂养，只因为冥医说南海灵芝草能救他的命。
　　还是那一根手指，或轻或重的由锁骨游移到肋骨，离心脏最近的那一根，朝零在争夺冥帅的比试之中断了那根肋骨，险些扎破心脏，他说朝零的背上全是被戮魂鞭抽打的痕迹，数不清的。
　　他暧昧的诉说着朝零曾受过的苦痛，一处又一处，我已经陷入一种说不出来的慌张。
　　房中之事，师父自然早早的就和我说过，其叙述形象生动，有伤风化的程度绝对是一般人无法想象的，她不觉得这是什么羞耻的事情，也不觉得有什么特殊的意义，但我坚持守身，即便是再遇见未连的时候。

　　冥王轻声细气的诉说着每一道朝零曾经受过的伤，每一道曾经出现过的伤疤，好像每一道伤口都没有痊愈。
　　伤口总能痊愈，伤疤也留不过百年。
　　衣服的碎片在四周纷纷下落，他指着我的胸口，不知多久之前，未连把他的一缕魂魄放在那里。
　　“她挡住了荒元刺我的那一剑，穿心的一剑，致命的一剑。”
　　我并没有像师父讲的那样，双颊潮红，呼吸急促。
　　我的脸白的像纸，我想起这件事情有多荒谬。
　　一千一百年，墨梁终于尝到了朝零双唇的滋味，可他的眼中，心中却只有仇恨，这些仇恨源于冥王后，源于冥王后把朝零扔进轮回井。
　　他粗暴，残忍的发泄着对冥王后的仇恨，关于朝零的仇恨，让一切变成纯粹的折磨，我的眼泪决堤，哪能像自己想象的一样勇敢。
　　一个墨梁，一个朝零，这样的情境，其中冤孽谁说的清楚。
　　不知冥王离开多久的时候，床上的温度才散去，头发凌乱，一身的伤痕，环抱着双膝躲在墙角，不知道自己该想些什么。
　　重露阁门外围着不少人，她们都在劝我回青翼殿，她们都说我是王后。
　　“你确定里面的是王后娘娘，那青翼殿那位？”
　　“自然是冥王领回来的那个凡人，王后娘娘的心思你还不知道，这法子又不是第一次用了，白在青翼殿这么久了。”
　　“冥王明知道是冥王后还这样，这也太折辱人了吧。”
　　“王后也是求仁得仁。”
　　门，被我重重的推开，灰蒙蒙的天色也显得刺眼，师父和我说过很多，只是没提起这种恐惧。
　　我怕的要死，怕什么？不知道。
　　“王后，您没事吧。”
　　似乎有暖热的液体从身体淌出，我环视着一众的宫娥，个个都是焦急的模样。
　　“血，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血。”

　　据说冥医闯进华阳宫的时候，冥王正在看书，茶香四溢，悠闲的很。
　　“王后危矣！”
　　“冥医玩笑了，我是没轻重了些，王后是神女，还能禁不住这点折腾。”
　　据说芽儿也闯了华阳宫，紧随着冥医之后，大喊着那不是王后，那是成双。
　　茶盏落地，摔得粉碎，茶水在地毯上浸润开来，逐渐扩大。

　　于是，重伤，出血，一切都解释的通了，除了芽儿，不再有人愿意留在重露阁，大家都去了青翼殿检查王后的外伤，没人能再敢提起重露阁的闹剧。

　　“若不是她体内有一缕未连的魂魄，她没法活下来，对不对？”这事之后，冥王只说了这样一句话。
　　冥医点点头，也不敢说什么。

　　修养的日子我做了很多梦，只是梦中没有咸池，而多是关于朝零的伤口。如同那天冥王的讲述让记忆复归，每道伤口又疼了一次，也知道了每一道伤口，他都记得分毫不差。

　　他说他会补偿我。

　　我不想要他的补偿，即使想要，知道他是怎么对朝零的，又敢指望什么。

　　我想离开了，未连我也不要了，躲他们越远越好。

　　冥王说他从未把我当做朝零的替身，他从来都知道我不是寻常的女子。
　　“我们都见过占天镜中的幻境，开着花的紫树，我抱着你，我想过无数种可能，却从未想到那可能是别人为你准备的婚礼，但是这也让我肯定，就算你不是朝零，那也是朝零的转世之身，总之你与我是脱离不开的关系。”

　　很多人喜欢轮回，因为轮回之中，有些人总是能回来。
　　我不喜欢轮回，因为有些事逃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