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不轮回》子夕子戏

9、我就是想逃出去

　　我不喜欢没有白天和黑夜的地方，没法子像芽儿那样分辨出早饭，午饭，晚饭，没法子知道什么时候该起床，什么时候该睡觉，冥界有我的故事，却从不是我的世界。于是我只能坐在重露阁的门槛上，手托着腮，脑海里构思着冥宫的样子，一圈又一圈的房子。

　　失恋，认了。失身，我也认了，总是没有谁心存险恶，总是没有谁错的离谱，归根结底，认错人了而已。

　　但情爱这事我玩不转，要想留住小命，非跑不可，找个安全的地方好好的修行，争取早日看破红尘万丈。

　　索性没人知道我是草木仙，现在，我还有机会逃跑。

　　“芽儿，王后能不能走出冥界。”我问
　　芽儿在剥着莲子，随口回答
　　“王后从不出冥界。”
　　“那悬娥呢？”
　　“悬娥大人倒是常常进出，怎么想起问这个？”
　　“没什么，我就是想逃出去。”
　　“啪”装着莲子的碗摔在地上，成了两半，索性里面的莲子已经不多了，滚落四散，也不见得碍眼。

　　芽儿从没享受过荣华，芽儿不羡慕荣华富贵，冥宫之中，荣华至极的女人都饱受着苦难，像是朝零，像是冥王后，像是悬娥，每一个人都知道自己是悲伤的，但是没人想过逃走。
　　她们天生便有荣光，与其说折在情爱手上，不如说折在自己手上。

　　朝零的头上的光环尤其多，身上的伤口则更甚，她一伸手能指挥十万的龙魂，她一刀劈下，天地失色，她一剑出鞘，所向披靡，但是直到她成了顾成双，忘了这些，她才开始快乐。

　　朝零投了轮回井，一念轮回，顾成双学会了逃出去。

　　芽儿一共活了二百七十岁，冥宫女子，无论哪一个的情伤都不止这么久，但是她明白应该逃走，她要和我一起逃走，至于她逃离谁，我没问。

　　斜倚住门框，露出得意地表情，心里面是莫名其妙的苦涩“你知道逃出去的第一步是什么吗？”
　　芽儿把眼睛瞪的大大的，凑过来与我合计。
　　凡间有三十六计一说，我最爱的莫不过欲擒故纵，也就是说，如果我要逃出去，就一定要让人相信，我不想走。
　　我才不想让芽儿觉得我也是苦的，装作满不在乎的打趣

　　“老娘得牺牲色相，勾引冥王，把自己摆到一个千人恨，万人嫌，是个人都想把我铲出去的位置，但是万不能往床上勾引，恶心人不说，这事要命。”
　　正说得热闹之时，悬娥天而落，提起我，脚尖借着力又窜到了半空。

　　草木仙虽然实力稀松，但是我是能腾云的，可这么突然被抓上去的时候，还是会吐。

　　我吐了悬娥一身，她并没有嫌弃，也没有友好的笑一笑表示不介意，甚至没有看我一眼，轻松的提着我飞在半空。

　　谁都可以一眼看出她是个坚定的人，我不知道她的坚定由何而来。

　　我也没料到她会突然在半空松开手，任我自由落体。

　　这是一个谋杀都不提前打招呼的年头，或者她只觉得自己出门扔了一趟垃圾，在她看来朝零有用的很，顾成双真的是冥宫里的垃圾，不怎么安分的垃圾。

　　我没有来得及找到合适的方式腾云而起，也没有被摔得心肝破碎，而是落入一个冰凉的怀抱之中，心脏紧紧的收缩，像是整个人在一瞬间都被掏空了，敛起了所有的玩笑和自嘲，我无地自容，才发现我那么的不想见他。
　　未连，你可好？这一句话再也问不出口，几乎是慌张的从他的怀抱挣脱，急着找一个方向低头离开。
　　未连没有说话，我撞上了冥王的手臂，他很狼狈，虎口已经崩裂开，淌着鲜血，身上也有大小几处刀伤。
　　连忙回头去看未连，月白色的锦袍沾染了不少湛蓝的颜色。

　　悬娥，落地轻盈。
　　“五百年前，为了朝零，你与荒元一站我不置可否，如今为了这么一副皮囊，也是值得？”
　　未连拭去嘴角的血迹，他看起来依旧病恹恹的，微皱着眉头，再没温暖的笑容。
　　“她有名字，她叫顾成双。”
　　眼泪，淌落下来，如果他说他要带我走，我不知道自己是否会有足够的勇气去拒绝。
　　“她是朝零。”冥王说。
　　悬娥轻蔑的笑了“她从半空落地，你不接住她，她就会死，几日没有吃喝会死，生了病会死，甚至你……”她看了一眼冥王笑的更加轻蔑了。
　　我更加无地自容，她的眼神像是让我看到了自己的轻贱。
　　“她不过是个没用的凡人，只是长得和朝零相像罢了，朝零之所以是朝零，从不是因为她的形貌，而是她的刀剑，冥王，顾成双于你，无用。”
　　这次轮到未连笑了，与悬娥同样的轻蔑，他走到悬娥身边，撩拨着她的头发，有心又似无意。
　　“顾成双于墨梁的确没用，但是他愿意用你，去和我换一个没用的顾成双。”

　　一个人伤害另一个人，是件太容易的事情，哪怕她看起来刀枪不入。

　　未连对我说，他与冥王来打这一仗，是告诉冥王不能随意欺负我，并不是要带我离开，他还是那句话，争不得。

　　是我，想的多了，伤害一个人太容易了。

　　此地已经是人间，正值五月，本来草木茂盛，繁花似锦，只在未连离开的那一刻，一把火由地底而起，把花草烧成焦炭。
　　“心都没有，还学他老子放火，当真可笑。”悬娥嘲笑了未连一句也离开了。

　　冥王看着我，眼神错乱。

　　他看的出，那一把火出自我之手，更看的出那是冥火，只有修习冥途到了一定境界才能掌控的，整个冥界能熟练运用致此的人不过十几个，比如朝零。

　　“你，没事吧。”他问我。

　　我有事，我想逃的远远的，过个三五十年，叫我师父为我送一次死讯。

　　一步，两步，我朝着远离冥王的方向步履维艰，我从不知道心痛与心痛是不一样的，像第一次看见千梦那碎裂的疼，像见着未连离开那样绞痛，掺杂在一起。

　　吐血，昏死，已经成了旧疾。

　　“我会照顾你，保护你。”
　　我一直不知道他为何这样说，朝零也不知道。

　　荒野，有些像我与未连相遇的地方，又有些不像，我找不着方向，墨梁也没了踪影，一头不知从哪里出现的妖兽在我跟前张牙舞爪，似狼，似熊。

　　我害怕着，害怕着，然后笑出来，因为我想求救，却不知道喊谁。

　　原来，未连，墨梁，都不是我从心里依靠的人。

　　一个和我身形差不多大的女孩闪过来挡在我前面，瞬间便把妖兽的心脏攥在手心，我没有看清她出手，却看见她哭了。

　　又是朝零。

　　桃花的香气笼罩过来，很久没见过咸池了，像是又过了四百年。

　　巨兽躺在我的脚下，朝零的手里握着那颗滴血的心脏，冥王走过去，问她发生了什么，她不愿说。
　　“你愿不愿意和我走。”
　　朝零点了点头。

　　咸池的眼睛依旧伤情，淡淡的桃花香很安神
　　“这是这一念的起点，朝零一直在等一个英雄，等一个英雄救她于苦难，墨梁牵起她的手，她就爱上了墨梁，一切都是那么简单。”

　　并不是我多心，而是每个人都要我去做回朝零，咸池，师父，甚至未连，可我已经成了顾成双啊。
　　“你可知道，未连的心是怎么没有的？即使天生是魔，也并非无心。”咸池的笑意变得有些勉强。

　　脚下的妖兽发出朦胧的光晕，逐渐的变成的人的形状，湛蓝的血液，熟悉的眉眼。

　　心口之处，难忍的绞痛，让我站立不住。

　　“以为仅是这些吗？你看那里。”
　　咸池扶起了我，像是周围的场景向后移动，几乎到了这边荒野的尽头，趴着一个奄奄一息的男人，雪白的道袍上血迹斑驳。
　　荒元，他从那一场杀戮中救下我，让我先跑开，自己重伤倒在这里，他才是我要等的人，他才是我的英雄。
　　“想知道杀你全家的是谁？再随我走远一些。”
　　火光冲天的大宅，灭了我一家的人，只有一个，飘飘然的银色长发，湛蓝的眼睛，凌厉冷峻的眼神。
　　原来我印象中的魔并不是凭空杜撰，十七岁那一年，我当真见过，不仅是魔，而且是魔王。
　　天庭承诺，只要天底下再无刑天的后裔，就放任他与咸池在一起，就解开他们儿子身上的诅咒。
　　“现在，你可信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既是命中注定，自是按照定数就好，你又为何与我说这些。”
　　“定数之中，漏算了一人，你才从朝零变成顾成双。”

　　我的师父，千面花娘，她说自己是草木仙，教我修行的也是草木仙，可咸池说她不在六道之内，定数之中。

　　“什么狗屁的定数，我几万年来就收顾成双这一个徒弟，你们还要抢去。”
　　她不知从何处而来，红色的霓裳羽衣，十八九岁的容颜，眉目如画，口若朱丹，声音，语气结识我熟悉的，猥琐下流，莫名的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