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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番外五、夜深忽梦少年事 ...
番外五、夜深忽梦少年事
偏安一隅,有翠竹古木参天。
“拿到了!”
小小的少年高声欢呼着,像是要把他的喜悦与成就感昭告给全天下似的,跳脱的模样和古老的梧桐树背景对比起来,有点那么些许的格格不入。
……
不,不对,
这是在哪里?
他明明是去了色雷斯的,去了魔法师从前所在的那个国家。
但眼前一片祥和安宁,初夏的阳光正好,没有任何白雪纷飞的迹象,没有尸横遍野的宫殿,也没有流泪的魔法师……他动了动常年握剑的右手,掌心莫名的一片冰凉。
可他却感到莫名的安心。
黑钢是很少做梦的,所以他没有第一时间意识到这是梦境,或者说做梦的人当然都是不清醒的,又有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方有所梦,睡着的现在撇开不谈,想必入睡以前,思绪就已经潜滋漫长到了一个言说的程度了。
换句话说,或许在入睡之前,他便已因着什么原因抛却了理智。黑钢想由着这样的想法追根溯源,然而入睡之前的事情,他说什么也想不起来,于是,他也只能跟着眼前这一切,匆匆回到了自己阔别多年的少年时代。
与魔法师比起来,黑钢的童年无疑是非常幸福的。他至少是拥有一个家,并有幸在双亲的呵护下长大,即使父亲时常外出,母亲素体虚弱,但总而言之,还是好的。
在小男孩印象里,不管实际如何,母亲通常都是漂亮的。但无疑的是,多年前的领主夫人,即使是用黑钢现在的眼光看来,甚至是用任何人的眼光看来,她都是一位非常美丽的女子,而性情温婉,心胸却又不输与男儿,强大的灵力让她年纪轻轻便已成了守护一方水土的巫女,但生来体弱这一点还是或多或少地影响了她,让她或许失去了更高更远的天地。
虽然如此,对于现状,领主夫人还是很满足的。
她看着爱人送给她的最心爱的绸带在风中舞动,心思却更多地放在了拿着绸带的小人儿身上,有些担心。几乎是与自家官人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儿子此时正得意地骑在家门前梧桐树的侧枝上,为自己成功帮妈妈拿回绸带而快乐地欢呼着。
“小心点!拿到就快回来吧。”
小小年纪便爬上那样高树的孩子,当然是可以称得上是顽皮的,但就是这么顽皮的孩子,倒是意外的很听话。小黑钢灵活地跳下树,还特意小心着不划被树枝到手中的带子,然后撒腿跑到妈妈的怀里,巴巴地献宝。
“母亲大人!我拿到了!”
“不是告诉过你这样很危险吗?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大概是这天下的母亲都是一样的,永远都是第一时间关心着孩子的安全,于是便多了这些不痛不痒的埋怨,也常常因此反而与孩子疏远了距离。不过,她用不着太担心,因为她的小儿子是很懂事的。
——都说没娘的孩子早当家,对于母亲身体不佳的小黑钢来说,努力不让母亲担心和生气大概便是他自己小小的当家方式了吧。
“那种高度的树我已经可以爬上去了,不用担心!再说,这条丝带是母亲大人心爱的东西吧!”
还没长开的小黑糯米团子笑得甜又甜,几乎甜到了孩子他娘的心坎儿去,小大人儿似的样子也十分讨喜,让她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小圆脸。
不过,身后的脚步声太明显了点。
“因为这是我送你的东西吧。”
低沉而富有男性气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转头便意料之中地看到了外出归来的爱人。领主夫人没有半分意外,倒是膝下那个小团子乐得炸开了花。
“父亲大人!”
黑糯米团儿欢乐地扑上自己的爸爸,被后者用大手揉了脑袋,父子俩对于“小黑团子是不是小鬼头”的问题展开了激烈的辩论,夫人见怪不怪地笑了笑,随口般问道:
“领地里的百姓如何?”
“都很好,今年稻米的收成也不错,这次请我们吃的饭团很好吃,”年轻的领主一边逗弄着儿子,露出了不乏喜悦的笑容,“而且还成功讨伐了出现在领地里的妖魔。”
是的,幼时的黑钢不光有一个家,这个家还很不一般——那是诹倭领主的家,而他是这个家小小的少主人。父亲的勤政将这一方水土治理得很好,而母亲作为巫女,则布下结界以保护此地人民。于是他自小便立志要成为父亲那样的英雄,保护人民和家人。
并且,娶到一位像母亲这样美丽而让他深爱着的妻子。
是的,已故诹倭领主与夫人非常恩爱,这几乎成了全城甚至相邻领地之间的佳话,也让小小年纪还不懂何为爱情的黑钢,早早便从父母那里懵懵懂懂地感受到了。
黑钢眼前浮现了那个金发蓝眸的人,那样精致完美的面容,一定可以称得上是美丽的。
……
这么想着,眼前的景象渐渐淡去,最后,他看到小小的自己不甘地再次爬上了高树,而没过多久,还在跟老婆自夸年轻的领主大人便飞奔到树下,在夫人担忧又有些无奈的目光中,连忙接住了失手掉下树的那只小黑猴子。
后来,立志要做大英雄的自己渐渐长大,学会了骑马。
后来,等到他再长大一点,才刚刚长到和剑差不多高的他,就已经开始跟着爹爹学剑了。
因为长高了,记忆里的视野比以前更高更广了些,小小的自己正大喝一声,一剑劈断了集扎结实的稻草人,得到了父亲的赞许。
“不错喔!的确比上次见面的时候进步了不少呢。”
“那您可以教我招式了吗,父亲大人?”
“这么急啊?不过,我的确有答应过你,”男人笑道,“那么,你要学哪一招呢?”
“破魔·龙王刃!”
他毫不犹豫地道,毕竟那是父亲的经典招式啊。小时候的他曾多次目睹过,其招式威猛而又伴着些华丽,一看就是不凡的招式,自然而然成了他想要努力的方向。
“又是高难度的招式啊?”
“破魔·龙王阵也比较难呢!”
小人儿抗议道。领主大人笑了笑,未再多言,长剑一挥,身形一动,早已烂熟于心的招式便就那样随意般地用了出来,威力却不俗,近处的砖石通通碎成了小块,和风中的树枝绿叶一同被卷走。
“好厉害!”
小剑士兴奋地扑到爸爸怀里,用肢体语言表达自己的崇拜,被后者习惯似的揉了揉头,于是他变本加厉地窝在父亲怀里蹭。
父亲离家日久,对一个还未满十岁的小孩子而言,也算得上是久别重逢,想念自然也是正常的。何况领主本人也不是不想自己家这个宝贝疙瘩,于是纵容着儿子的撒娇,鼓励他道:
“这招没有那么难,只要你多练习就能学会的。”
“嗯!我会很努力、很努力地练习的!”
一张小脸兴奋异常,脸上是独属于孩童的勇敢和纯真,熠熠生辉,连领主都被恍了个神,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随口似的问道:
“你想变强吗?”
“我想!”毫不犹豫的回答。
“为什么呢?”他问道,“变强之后你要做什么呢?”
语气很淡。男人不笑的时候,就莫名显得有些严肃,小黑钢也不闹了,乖乖地站好,不解地看着父亲。
“只是为了变强而变强吗?”
“你所想要的强劲,只是为了你自己吗?”
这样的问题对这么小的孩子来说或许有些深奥。但小孩子是这世上最有灵性的生物,对于身边人——尤其是自己父母亲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都有着异常精准的直觉。所以,虽然刚满七岁的小娃娃还不能真的理解父亲问出此话的用意,但是他明白——
不应该是只为自己的。
因为父亲就不是的。
他的情绪也随着父亲的严肃而换上了一种不符合年龄的沉静,小小的他皱着脸,低下头想了很久,最后却是极为坚定地说道。
“不是的。”
“我想保护诹倭……和身边的人。”
因为父亲就是这样做的。
因为在孩子眼里,每一个父亲都是英雄。
但因为还是有些不懂,小儿子皱着一张小脸,回答也是几如蚊音,男人却并没有急着打断他,只是用眼神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我想保护……”
小剑士凝视着父亲,后者神情安然,却宛如高山一般沉稳而坚定……他觉得自己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声音也因自信而响亮起来:
“我想保护……守护着大家的母亲大人和父亲大人!”
——他要保护他爱的人。
男人骄傲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有些感动,也有些感慨。虽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但他小小年纪,便已经具有的这份勇气与决心无疑已经可以让他和妻子足够欣慰。
他有些用力地揉了揉儿子的头发。
“好痛啊,父亲大人!”
“这点小事都不能忍耐的话,还谈什么变强呢?”
父子俩又没大没小地闹腾起来,男人躲避着张牙舞爪的儿子,想到刚刚从他口中说出的保护自己和妻子的大话,不由得心想——
小鬼,还是先让老爸我来保护你们娘俩吧。
结果,“变强”就像是一颗种子,深深植在了黑钢小小的心里,而原本,他也可以像别人家的孩子一样,在父母的庇佑下健康地成长起来,因为就算再年少有为,他也只不过还是个孩子。
可惜,不能改变的,大概就是我们所常说的那种,叫做命运的东西。
就像是魔法师也同样没能克服的,那种命运。
再过几年,等到黑钢已经从一个小鬼头成长为一个稍大一点儿的鬼头……不,是少年的时候,他的剑法已经很好了。
那时候,他常常一个人在竹林里练剑,并逐渐开始参加实战。
“破魔·龙王刃!”
但是,大概是他还小,还不能将复杂的剑招发挥至最大力度,眼前的妖魔并没有被伤到要害,于是展开了强烈的反击。还好他的基本功底子扎实,急忙一旋身便跳出了怪物的攻击范围,并在瞬间再次出刀。
怪物被一剑劈成了两半,身后传来熟悉的称赞声。
但是,虽然熟悉,那并不是他的父亲。
“太精彩了,少主。”
“还不行,如果不能一刀斩断的话,那就不算是龙王刃了。”
独眼的家臣总是笑眯眯的,和后来黑钢遇见的某个人十分相似,身形声线也有些接近,甚至还都是失去了左眼……梦中的记忆难免有些混乱,黑钢都没有意识到梦中少年时的自己并不可能知道自己后来的那场旅行——那场刚开始还被自己看作是乌龙的旅行,更不可能认识身处异世界的魔法师。
但是,在梦里,黑钢理所当然般地想到了那个人,想到他,想到他的左眼,不禁有些心痛。
——若是自己能再强大一点,若是自己当初能保护好他……
忍者自责着,也不知道是为后来的事,还是随着少年时的自己一起,为了自己不够强大而失落……眼前的画面还未消褪,和父亲一起长大的家臣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父亲当年初次实战时的窘态,家臣口中那样青涩的父亲本来很好笑,可是他却莫名觉得笑不出来。
不管是现在,还是曾经的那时候。
“老爸似乎很忙。”
“因为想要越过结界进入领地的妖魔增加了,所以这半个月来他都到处奔走。”
他没有说话,可那个家臣却像是读出了他的心声似的,这一点也很像那个金色头发、一样整天笑眯眯的家伙。
“除了领主赶过去的地方之外,就算出现了妖魔,也还有少主在,”他笑着道,“所以他说他可以安心外出喔。”
被信赖的感觉大概是温暖的,少年有些高兴,还默默地脸红了起来……此刻的他尚且有机会,也有精力去为这些可爱的事情而笑一笑,但后来,领地内境况的急转直下就让这个领主家还未成人的儿子,过早地体会到了愁绪的滋味。
父亲越来越少回来的事实让他闻到了危险的气息,而他的直觉很准,仅仅是一两年后,他就已经很少见到父亲了。
所以,诹倭的小少主也没能完整地过完自己的童年,他不得不逼自己快快地长大,以图能早日以一己之力保护自己的双亲,以及领地的人民。
“这么说来黑钢的责任心,大概是从小建立起来了,只是后来……他像是把一切都忘记了。”
“……”
掌心的凉意不知何时撤去了。耳边好像有什么人在说话,声音熟悉得让他有点烦躁,之后似乎又响起了另一个人的声音,不知说了什么。温和而略带沙哑的声线非常好听,让梦中回到了少年时代的他想起了很长时间陪在自己身边的那个独眼家臣,然而在父亲忙起来以后,那位家臣很快也不能再待闲在家,亦匆匆赴往前线去协助父亲了。
于是黑钢最初的少年时代,也只能在独自练剑和中度过,不过十一二岁的他,盼望着自己能早日随父出征前线。
魔物越来越强,结界越来越弱,这两者成了无止境的恶性循环,素体虚弱的母亲渐染疾病,却依然强打精神支撑和加固着结界。这样的做法无疑守护了诹倭,也减轻了父亲在前线的压力,但守在母亲身边的自己却只能这样看着,看着母亲的病情每况愈下,什么也做不了。
他只能眼看着母亲一天比一天衰弱下去,无能为力,就像后来看着魔法师一次又一次走向死亡的那样。
曾经,他因此失去了母亲。
所以,他不能再这样失去魔法师。
……
年少的自己也曾在闲暇时去为母亲寻些珍奇补品,想着至少能让她健康一点也好,想着至少能让她……脸色能红润一点,也能稍微减轻一下他时不时抽痛的心脏。
可是,那天他回来,将亲手捕回的红鲤交给侍者来到母亲日常祈祷的祠堂时,却看到母亲倒在祠堂前,口中喷出的血染红了她的衣襟。
“母亲!”
“伯母的身体在那段时间透支严重,伤了根本,待我知道的时候就已经……没能帮上忙,我很抱歉。”
“他不会怪你的,而且我想……他一定早就知道了。”
身边似乎有人这么说着,两个人的声音都很熟悉,可黑钢想不起来他们是谁,余热未消的身体也越发烦躁,心里像是燃了一团火,将发又发不出去的那样,他觉得嘴里有点苦,也不知那是不是悲伤的眼泪独有的味道。
……
病榻旁,少年的自己守在母亲身边,昏暗的内室中,烛火摇曳。
“对不起……难得你去抓了美味的鱼……”
美丽的领主夫人并未显得老去多少,依然年轻美丽,却已经气若游丝。皮肤白得没有血色,柔顺的长发和宽大的衣裙铺散着,让她显得更加柔弱。
“没关系啦……”
少年忍者没有少年魔法师那样良好的口才,也没有那样温暖的笑容,他表达感情的方式有点单纯式的笨拙。与人交流这件事,在那之前他没有想到要去练习,在那之后,他再没有人可以练习。
母亲病在榻上,心里想着的却还是自己不能为儿子下厨的事,这样不顾及自己的行为又与后来遇到的那人像了几分……黑钢觉得这很奇怪,明明那家伙从长相到性格几乎没有一点与母亲相似,可他还是偶尔会产生这种联想,让他常常为此感叹。
母亲还在为不能为自己下厨而道歉,就像后来那个魔法师的几乎病态的自责一样。
——没能帮助我什么的,那些我又何时在乎过?
你们能平安幸福,这才是我最想要的。
“只要母亲您能好起来就够了。”
几个月间,少年飞速成长着,几乎瞬间就长成了一个大人。
成长虽然能变强,却也同时要付出很多代价,比如童年。不到半年间,少年的眉眼再也见不到当初的幼稚与天真,心中也再找不回无忧无虑的曾经,他变得累了,常常皱眉,让眉心渐渐出现了深刻的皱纹,一张明明还是小孩子的脸上,就这么出现了混迹大人世界才有的沉重。
可是黑钢从未后悔,只要能够保护父母亲,只要能上战场为父母分忧,他变得什么样子都无所谓。
“我想快点变强。”
黑夜,明月,少年对剑语。
“他大概是飞快地变强了吧……毕竟直到我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没满十五岁……唔,不太烧了,安心吧,不过晚上可能还会反复,就拜托你了。”
身体的燥热似乎是减轻了,额间又传来一点凉意,和最初的感觉不同,像是谁的手,轻触过他之后便又撤去了,转头像是对谁说着什么。
“嗯,谢谢你……”
“后来的事,你大概也能猜到了吧。”
……
“谢谢您!少主!”
“有没有受伤?”
他成长得很快,自母亲病倒又不过两三个月,他就已经能熟练地掌握剑招的使用,就连最难的破魔·龙王阵,他也能够运用自如了。
少年已能独当一面,父亲派了跟随自己多年的家臣前来协助自己,并不是说家臣不好,少年也没有怪父亲,他明白父亲是真的很忙。
可是,少年还是很想父亲,真的很想。
“正因为有领主和少主为我们驱除妖魔,所以我们才能在诹倭安心生活呀!”
“还有身为巫女的夫人的庇护!”
少年忍者被受到自己保护的人们感谢了,小女孩走过来,希望自己将鲜花转送给母亲,连同康复的祝福一起。
“谢谢你。”
可他的记忆却飘到了刚刚去过的雪国里,他看到漂亮的金发少年抱着法杖站在雪地里,被人们热烈的感谢弄得脸红而有些不知所措,蓝色眼睛里满是窘迫,最后却因小女孩灿烂的笑容而怔住,只因为这样,回去一路上就傻傻地学着微笑。
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与少年魔法师的相似经历让他想要会心一笑。飘荡在梦中的男人看着色雷斯宫殿里实体化的记忆结界,看着过去里和自己一样因被称赞而害羞的小法师,有点想要拥抱他。
“黑钢……”
他好像听到有人这么喊他。可是,身体的燥热好像又要传上来了,只有右手被什么包裹了,很柔软,有些凉。
——是之前一直存在掌心的那抹凉意。
他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名字,却怎么也清晰不起来;努力想要睁眼的时候,眼前的场景就又换了一个。
那天,他终于见到了父亲。
“领主,先治疗吧!”
“小声点,这样会被我儿子听到的……”
少年忍者是循着对话声寻去的,侍者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焦急,而另一个声音无疑是父亲的。他从不会听错,所以近乎狂喜地飞奔了过去,没想到一开门,就看到了断掉的刀,还有额边身侧染了血的父亲。
“父亲大人!”
“看,被发现了吧?”
男人身上挂着血,表情却是云淡风轻的,语气还带了些家常的调笑。
“这次前往讨伐的妖魔那么强吗?”
“是啊。”
虽然嘴上肯定,男人仍旧是笑着的,看上去轻松无比。
“我受伤的事情千万不要告诉你母亲喔!这次实在是太逊了,”父亲揉了揉儿子的头,“那么,我要走了,儿子。”
“不先治伤吗?”
侍从们乱成了一片,奔走着拿药。
“不了,我马上就走,”男人的笑意淡了些,“我只是回来拿个东西而已。”
话音未落,身后的纸门被拉开,一直未见的家臣出现在门口,双膝跪地,虔诚地用双手将手中的物件举过头顶。
“那是……”
随着布袋取下,金色的龙首带着这把名刀缓缓出现在众人的眼前,藏蓝色的刀鞘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度。
——那是诹倭领主家的传家宝,银龙。
“银龙!”少年大惊,“这次要对付的妖魔那样强大吗?”
众所周知,传家宝银龙是一把名刀,却是不会轻易动用的;若用,必是事关生死的大事。
所以,领主也没有过多的辩解。
“嗯……确实是有点棘手,”男人却露出几分狂狷的笑意,“不过,我会打倒它。”
即使如此,少年黑钢还是感到不安,就在他终于准备说点什么的时候,意料之外的声音从门外响起来。
“等一下。”
“母亲大人!”
近来一直卧病的母亲竟然起身了,黑钢十分惊讶,而刚刚还怕被发现的父亲反而淡定如常,除了神情更温柔了些,笑意更加深了些,甚至连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专注地看着妻子走到自己跟前,笑意直达眼底。
“就这样拿走传家之宝,居然不让我知道,这可不行喔!”
明明这么严肃的事情,却被夫妻两个像小儿女恋爱时调笑一样讲出来,小黑钢十分不解,可惜不知从何问起,只能看着。母亲的情况也让他担忧,虽然如果忽略她脸上那抹过分艳丽的潮红,她就几乎像是个完全健康的人一样。
小黑钢看了看身边的父亲,父亲的眼神变了变,似有些无奈,又有些认命。
“你从以前就是这样……私底下老是乱来。”
“这一点你也一样吧!”
“唔,说得也是。”
两个已逾而立之年的人像是十几岁的少男少女一样,黑钢觉得父亲突然多了几分爽朗,接着后者爽朗地单膝跪地,将银龙出鞘,举过头顶。
“传家之宝要出征了,请巫女赐与祝词。”
母亲淡淡地微笑,信手拈出祈祷之叶。
“守护诹倭、统治水、翱翔天际的龙啊——”
——保佑持有承袭其名的传家之宝的人,守护诹倭。
最后,男人亲吻了爱人的发尾。
“我走了。”
“祝你武运昌隆。”
那是,他的父母亲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在父亲转身离开的时候,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也在离他远去。一瞬间,少年恍了神,而待他追出去自请出征时,父亲像往常一样揉了他的头,可这一次却一点都没有疼。
“父亲,我真的变强了!”
“嗯,你是变强了,所以……”
——要用那份强劲,去守护你的所爱。
父亲的动作温柔得过分,嘴边的笑意也完美得无懈可击,哪怕转身而去的时候都依然笑着,身边站着笑眯眯的家臣,还有一干的亲信随从,就像以往任何一次出征一样。
可是,他还是觉得有什么,就要失去了。
“父亲大人……”
他几乎是喃喃着出声,所以,他的父亲再也听不到了。
最后,少年的眼里,只看到了父亲一如既往高大的背影。
……
“黑钢……?”
似乎有人这么叫他,燥热不知何时又席卷了全身,胸口的悲伤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更让这分燥热更加难熬了些,他不禁把手攥得更紧,然后感受到冰凉的手指贴上额头和脸颊。
“怎么办……黑钢……”
“黑钢……”
右手掌心传来的凉意让他很舒服,又莫名地安心,可是眼前重演的一切还是夺走了他所有的注意,胸口的酸涩把一切都堵塞,让黑钢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对不起那个唤他名字的人。
不是不想快点睁眼看到他的。
只是……母亲她……
“母亲大人!”
目送着父亲一行人远去的少年在回过神时,就听到刚刚的屋内一片混乱。
“快叫大夫到房里来!”
“不,带我到祈祷场去……”
“您的身体都已经这样了,之前都卧床静养,刚刚还勉强起来……”
她又咳了血,声音也更加虚弱,在领主走后,担心的目光终于不假掩饰。
“领主出征了,接下来,他会为了保护这个国家、保护大家而战。”
“所以,祈祷这次战斗获胜和守护结界是巫女的责任。”
母亲将目光投向自己,刚刚还容光焕发的容颜几近惨白,眼神却坚定得让人无法躲闪,更让年少的他无法拒绝。
所以,他搀扶母亲来到了祈祷场。
所以,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一步一步走向死亡,而无能为力。他不是责怪母亲,毕竟母亲是为了保护父亲,而父亲是在保卫着这整个国家。
他只恨自己不够强。
如果他再强一点,是不是就能跟随父亲一起出征了?
如果他那天再细心一点,是不是就能让母亲免于被人杀害的结果?
当狭缝中伸出的手持着利剑刺穿母亲身体的时候,少年心中的不安终于被证实了。
喷洒的鲜血,倒下的母亲,渐渐失神的那双美丽眼睛。
“结界……即将消失……”
——那一刻才懂得,妈妈的眼睛是这世上最美丽的事物,每当看着自己的时候,就能映出她藏在心里的那个、永远是孩子的自己。
“你不要说话,这样血会……来人啊,快来人——!”
血多得止不住。他已经语无伦次,因为无论他怎样拼命地按住母亲的伤口,血还是从伤口里不断地涌出来,把她的式服染得鲜红。
“诹倭……还有你……”
她抬起的手纤弱而无力,抚上儿子的脸,手指冰凉得令人惊心。
“我都……保护不了了……”
……
结果,他只能看着母亲死在他怀里。
眼睁睁看着母亲被杀,却连找谁寻仇都不知道。
后来,因为守护结界的消失而大量入侵的魔物竟硬生生逼到了家门前,在母亲身前不知跪了多久的少年呆呆向半敞的门外望去,妖魔横生,家人受难,天空也阴沉得像是世界末日。
啊,
这大概就是世界末日吧。
他这样想,不因为他看到了近在咫尺的妖魔,也不因为怀抱母亲尸身的自己已经无路可逃。
因为他看到了那魔物的口中衔着的半截手臂——
带着黑色龙纹的,父亲的左手。
直到现在,还紧紧握着那把绝世的银龙。
……
“黑钢?黑钢,你怎么了?醒醒……”
叫他的声音多了些慌乱,似乎还在轻轻地推他,可他只能再次道歉,因为自己已经无暇理会——梦中,在斩杀魔物的时候,身体的高热似乎达到了极致,像一把火将年轻忍者烧得神智不清,他忘了自己是怎样独自一人杀掉了所有魔物,忘了自己是如何被知世唤醒,忘了自己是带着怎样的心情安葬了父母,并起誓成为了知世的臣。
他忘了,因为他已经没有心了。
忘者,心亡也。
把所有的心绪狠狠压在最深处,骗自己这样就不会再痛。
所以,后来的十年之间,他不断地练剑,不断地与人挑战、斩杀敌人,直到他终于打遍了整个日本国,不到二十岁便成为了首屈一指的高手。
他终于变强了,在多年以后。
可是,他变强的理由呢?
在失去了家,失去了至亲父母以后——
他要保护的人,又在哪里呢?
……
等眼前再度清晰时,他终于来到了白雪皑皑的色雷斯国。
在这本该天寒地冻的地方,周身传来的凉意却是怡人的,他想这恐怕是因为自己实在是太过燥热了,所以这一点点凉反而让他舒服了许多。遍席周身的凉意并没有多冷,却像是源源不断般地化去了他的燥热,而一直空跳的胸口,好像也被什么填满了似的。
“黑钢……黑钢……”
温柔而沙哑的,又是这个声音。思维随着身体温度的下降渐渐恢复,黑钢努力地想回忆起正在叫自己的人是谁,脑海中的影像却反而清晰了起来。
——雪国的双生子。
绝望倒在雪地里的孩子执著地抱着双生兄弟血肉模糊的尸体,尸体已经不辨人形,却仍被那个孩子像珍宝一样对待着。
——一夜成魔的国王。
再次重演的悲剧发生时,瘦削的魔法师跪倒在地……已然是他熟悉的眉眼。
他听到自己的心也跟着颤动了一下。
他在心疼这个孩子。
在心疼这个人。
因为他爱着这个人。
黑钢想起在樱都国的酒吧里,金发青年捧着脸听着歌,滴酒未沾,却让人迷醉。青年专注地看着台上歌唱的女子,而自己,看着青年。
——你在看风景,而我在你身旁看你。
温柔的歌,温柔的人,暖黄色的灯光打在他柔软的金发上,那时,他觉得整个大厅里都溢满了温柔的气息,有人唱道:
我想要幸福
想与你共享幸福
想成为你的幸福
……
即将毁灭的世界,即使在魔法师的记忆中看过,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绝望。身临其境才能体会到的他的难过流进忍者心里,忍者看着他,他唇角的鲜血让人心疼。
如果可以,我当然想成为你的幸福。
但事到如今,不管有没有幸福,我都会陪着你。
即将毁灭的色雷斯——寒冷的雪光,冰冷的世界,无情的诅咒里,在他甚至已经决定陪他共死之后再起的转机——
一束光,开启他们新的未来。
——就像魔法师闯进他生命的那样,温柔而华美,唤醒了他尘封已久的心。
多年以后,黑钢终于找到了他要保护的人,也找回了自己。
最后的时刻,在知世的声音响起之前,他都不知自己有多绝望,只能紧紧抓住魔法师的手臂,只知道宁可抓疼他也不要放手。
求你,不要消失。
就算是一辈子只这么远远地看着你也好,求你,至少平安。
黑钢从来都不是个失去得起的人,失去至亲挚爱的悲痛,他不想也不敢再经历。
所以,容他自私,对不起他起誓过的父亲与主君,因为他想,他大概不能再像从前那么强大了。
但即使如此,我仍想用生命去回护他。
他毫不犹豫地斩断了施有他魔法的手臂,将长剑也弃置不顾,只是在第一时间重新拉住他,让他刚刚的绝望重新变成惊讶。他听到自己清晰加快的心跳,却一点也不觉得慌乱,因为它正与怀中的这个人同频。
所有的燥热都被这个人所拂去,所有的心情也都因这个人而重新归来。深埋于底的心被牵动,连带着不旧不新的记忆——
酒吧里,有人唱着——
我想要幸福
所以带我走
带我远走
前往这里以外的其他地方
……
即使是濒死的时间里,只因为紧紧拥着他,切切实实地拥抱着他,就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
梦里,黑钢听到自己在心中说——
你带我走出了过去,那么这次轮到我来带走你。
强大什么的,甚至这条命都不重要了,
除了你,我什么都不要了。
——法伊,
我来带你走了。
色雷斯到此算是真正完结了……为了剧情连贯导致不分章导致严重爆字数中
下一章终于可以恢复正常字数了!
求评论!快给我写日本国的动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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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番外五、夜深忽梦少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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