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与君相知》立水小仙

83、番外：我们的初遇

　　他，生来便含着金汤匙被放在了黄炎太子的高位上，一直生活地无忧无虑；还因很有佛缘，被向来不与皇室过多来往的一代高僧卞一大师格外爱护。

　　就这样，在一群人的疼爱拥护、羡慕嫉妒中，他一直快乐地成长到五岁。为了迎接即将降临的弟弟或妹妹，在前皇后怀有身孕的那段日子，他越发努力地学习着如何成为一个哥哥。

　　没想到，弟弟降生的喜悦被母亲的死一下子浇灭了。虽然他理智地知道弟弟本无辜，但却始终与之亲近不起来，也不想去亲近，因为那样总会让他想起母亲。

　　本就对一切事物都没有太多兴趣的他，变得整日浑浑噩噩，彻底觉得生活失去了色彩。

　　“我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上呢？”他不断地询问着自己，想要找到问题的答案。

　　后来，他开始学着偷偷溜出宫，混迹各种市井之地，在乔装护卫的跟随下，感受着不同阶层的人们的不同生活。哪怕皇帝如何阻止，他也全然听不进去，就像个叛逆的孩子。

　　直到那一日，街上的偶遇，上将军夫人邀请他去将军府。他本来是拒绝了的，但是回宫后经不住皇帝在一旁极其鼓励怂恿，毕竟去到将军府可比在外乱晃安全多了，而且皇帝也从来都知道，上将军夫人是个奇女子。

　　于是，他只好勉强答应下来。

　　可是，第二日当他到了将军府，他就后悔了。看到一众孩子都围在将军夫人身前，那画面对当时的他来说，真是莫大的刺激。他那逃避了多日的感情又再次席卷上来，“果然，有母亲的家就是温暖啊。”

　　他很想大哭一场，却知道此时此地不合时宜，于是便悄悄从屋中退了出去。他答应了夫人要留下来吃晚饭，而如今明明离晚上还有好久好久。偌大的将军府，他不知要去哪里，能去哪里。

　　对于小太子的一举一动，将军夫人自然看在眼中，只是依旧如往常般不动声色。

　　他在府里的花园中来回踱着步子，忽然，不知哪里传来了阵阵婴儿啼哭声，他闻声寻去，在一间雅致的房中，看到一个小婴儿躺在摇篮里。

　　“真是个精致的小娃娃。”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长得这么可爱的小婴儿，因为不想将母亲的死怪罪到他人身上，自弟弟生下来后已经一年多了，他从没有去见过哪怕一面。

　　小婴儿并没有因为有人来而停止哭泣，依旧在那里卖力地哭着，那声音就好似一首呐喊着的歌，似乎一瞬间就将他长久以来郁结于胸又不敢发泄的悲伤全都释放了出来。

　　只是，他的心情慢慢好起来的同时，哭喊声始终不像是有尽头一般。

　　“呃，没有人来看看么……这个孩子一直在哭啊。”他有些慌了，看着那精致的小脸上挂着的泪痕越积越多，他变得六神无主不知所措。

　　站在摇篮边，还不到六岁的他，也只是刚好能踮着脚尖扒着摇篮往里看的高度，哪能像大人那样将小婴儿抱起来边拍边哄呢。

　　终于，小婴儿也看到了他，还隐约间闻到了一种很好闻的香气，正不断地伸着肉肉的小手想要去抓住这个味道。

　　“你，是要我的手么？”
　　他试探性地将手朝小婴儿伸了过去，一双小手马上便抓住了这只也不怎么大的手，’果然是这个香味呢~’
　　小婴儿很满足地逐渐停止了哭泣，但却依然觉得不够，用着不怎么大的力气将那手指头一下就塞进了嘴里，雪白的小乳牙一口就咬了下去。

　　一丝微痛立马在他身上蔓延，让他有种奇怪的感觉。再去瞧那娃娃，更是如得了好吃的糖果般咯咯地笑了起来，那笑容纯真、纯净；那笑声清澈、清脆，就如同他经常梦见的那个人。
　　仿佛一瞬间，笼罩在他周身长久的阴霾就被净化了个干净。

　　后来，当他打算把手抽回来时，小婴儿瞬间如被人抢了心爱的玩具般又开始哭闹起来。他有些无语，有些无奈，但为了不让这娃娃再哭出来，只好将手又伸了回去。
　　果然，小婴儿得了这个“好吃的手指头”后就不再闹了，开心地一直在边咬边玩，口水流了一脖子……

　　将军夫人偷偷躲在窗边，微笑地看着。

　　又过了很久很久，小婴儿终于玩得累了，睡了过去，就算睡着，依然抱着自己的“食物”不放手。他好不容易才小心翼翼地将手抽了回来，看着自己那被“蹂lin”了许久的右手，食指上更是已经留下了无数小齿印，还隐隐有血丝渗出来。

　　“这么大点的小鬼，力气倒是不小。”说归说，可他脸上却带着温柔的笑。

　　心情变好了很多，就连晚饭时，哪怕身处在那个不属于他的幸福中心，他也不再觉得有多么痛苦。

　　离开将军府之前，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悄悄把将军夫人拉至一边，问道：“月夫人，明天，我还可以来么？”
　　将军夫人笑着蹲了下来，摸着他的头温柔地回道：“当然，你是要来见玉儿吗？”
　　“原来他叫玉儿吗？”
　　“是啊，是不是超级可爱，她可是我们将军府的宝贝呢~”
　　“月夫人，那我以后可以经常来这里找玉儿么？”

　　“琰儿，其实，你可以还像原来那样叫我月姨。我知道蓝皇后的死对你打击很大，也知道你故意疏远五皇子是因为会伤心难过，但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他是你的血亲，是需要你们相互扶持的。也许我说的话你不能马上接受，今后若你不想一直待在宫中，大可以把将军府当做你的家，我们都会陪在你身边。”

　　自那以后，他便开始逐渐恢复精神，除了每日的课业，只要一有时间便跑去将军府。因为太子真的在一天天变好，皇帝也就暂时没有阻止他过多与将军府亲近。毕竟，他还是个孩子。

　　而他，也开始越来越习惯将军府里的一切，更加对那个让他心心念念的娃娃越来越放不下。

　　后来，听说卞一大师有意带他外出修行一年，皇帝自然是高兴地不得了，可他却不愿意。
　　“这样的话，岂不是要一年都见不到玉儿了？”

　　好在后来因为上将军三子死缠烂打，卞一大师才最终改口。说真的，当得知有人肯替自己去时，他真是松了口气。

　　某日，皇帝在宫中设宴，邀请了将军府的一众人等，说是感谢一直以来对太子的照顾。除了戍边在外的上将军，还有跟着卞一大师学徒的三子外，上将军夫人带着一众孩子都会参加。

　　本来他是十分高兴的，还早早跑去宫门口迎接，如今他已经六岁了，武功也在每日不落的修习着，已经可以很容易的抱着娃娃到处跑了。

　　只是，这一次，从将军夫人手中接过孩子的那一刻，见到怀中还在熟睡的孩子时，他便愣住了。
　　‘这是谁？这明明不是玉儿。’
　　虽然他们有着相同的容貌，但是他可以十分确定，如今被自己抱在怀中的不是玉儿。

　　他本想去问问月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却从身旁人脸上看到了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表情。

　　直觉告诉他，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原因。于是，他也一切恢复如常，不让他人看出问题。毕竟，这里是皇宫，若是稍有不慎，就会被人抓住把柄。哪怕是这位向来处事从容的上将军夫人，在皇权面前也不得不低头，哪怕他是太子，也有太多身不由己。

　　一顿饭下来，他一直在偷偷观察着这个孩子。从熟睡到转醒再到熟睡，哪怕是醒着的时候，也始终保持一副乖巧的样子，不哭不闹，听话极了。

　　席中众人都在不断夸奖这娃娃是多么可爱多么惹人疼，可是在他眼中，这个娃娃依然比不上他的“玉儿”。于是，多日来他第一次产生了某种食不下咽的焦虑感。

　　隔天下了早课，他便迫不及待地冲到将军府。还好，躺在那个摇篮中的依旧是那个娃娃，那个这么久来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玉儿。

　　他没有开口向将军夫人询问任何关于玉儿的事，因为他终于发现了原因：玉儿是将军府的双生子，而且还是个女娃娃。

　　所有人都知道，将军夫人当日生下的是将军府的六公子，报备到宫里后，皇帝还曾特意着人送来了贺礼。如今，竟又平白多出个双生女，抛开隐瞒不报这项欺君罪名，双生龙女意味着什么，普通人也许不一定清楚，但身为皇室成员而且还是太子的他来说，再清楚不过。

　　他终于知道为何将军府哪怕会冒着被砍头抄家的风险，也要将玉儿雪藏。虽然，这对玉儿来说太不公平，但就目前来看，这的确是保护她最好的办法。

　　也因为此，他并没有把自己已经知道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哪怕是将军夫人，这也是他保护玉儿的方式。

　　再后来，皇帝逐渐开始让他接触学习朝纲政治，越来越忙的他去将军府的次数也变得越来越少。但只要一有时间，他还是会去看看。

　　就这样，他没有错过玉儿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因为还咬字不清，她将“琰”叫成了“莲”。

　　再见到时，玉儿已经在将军夫人的引导下开始学着走路了。虽然话说得越来越好，但每次见到他时，依然还是“莲，莲”地叫着、笑着、开心地朝着他摇摇晃晃地扑过来。

　　眼看着他能出宫的次数越来越少，最后，皇帝索性下令禁止他再随意出宫。对此，虽然他很生气，但只要一想到玉儿的笑脸，他便会卸去一身的负面情绪。因为他相信，只要认真学习国事和武功，他总会找到机会出宫的。

　　长久以来，在将军府的一众人关心下，他渐渐将母亲的死放下了。如今，因为出不了宫，他想起了那个从未谋面的弟弟，那个被他放弃了整整两年的弟弟。

　　第一次见面时，弟弟已经会跑会跳，还会奶声奶气地开口叫皇兄。他看得出来，弟弟对自己的喜爱，却又因为怕被自己讨厌而有些胆怯。他突然意识到，这两年来自己犯了多么大的一个错误。

　　之后的每日，他都会抽时间来教弟弟念书识字。虽然弟弟很多都听不懂、不明白，却始终很认真地听着他说，看着他笑。

　　期间，他一直试图多打听些将军府和玉儿的消息，毕竟，他的玉儿如今应该也已经会说很多话了吧。只是，满心期待换来的却是一连串惊天霹雳的消息：上将军通敌叛国，将军夫人携子潜逃未遂，将军府被抄，将军夫人挟持长公主，长公主遇难，将军夫人被射杀......

　　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他根本来不及去消化。当他疯了似地冲出宫门禁军的阻拦，跑去将军府时，那里已经被大火吞噬，连同昔日他在这里存在过的痕迹一同消失。

　　一连串坏消息中，唯有最后那个“将军府内，除第五子外，其他子嗣全部潜逃”的消息，可以让他稍有安慰。

　　“还好，你不在……”

　　因为通敌叛国的确凿罪证和长公主的死，皇帝震怒，三日后下令将所有将军府上一干人等全部处死，并且全国通缉洛家五子。他气急了，跑去和皇帝大吵了一架，还被关了起来，一连数日不吃不喝，终于病倒了。

　　这一关就是两个月，再出来时，他又恢复了以往的样子，只是对所有事情都不再尽心尽力。除了偶尔见到弟弟时露出的真心，他对一切失去了兴趣，无欲无求。

　　多年来，在所有人眼中，他始终是仁德谦逊、能文能武的黄炎太子；但他所做的这一切，不过是希望世上可以不再有杀戮死亡，少一些生离死别。

　　也许，在他的内心深处，还祈祷着可以在有生之年再见玉儿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