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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六)落难王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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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刺死上司的官兵呆了一呆,忽指着江离道:“全怪这小了害死了统领,大伙儿杀了他给统领报仇。”众兵群龙无首,听罢齐向江离围攻,刀枪剑戟皆向他身上招呼。也有机灵些的拥向谷口,欲夺那蓝衣汉子的珠宝,两人转眼间又陷入重围。
江离一面力拼,转头向那汉子道:“喂,你还不走,真要守着那些金珠死在这里吗?”那汉子皱了皱眉,道:“你帮我守住谷口,切不可让人进来。”他沉着嗓子说完这句话,挥掌逼开两名官兵,反身奔向谷中,江离不知他要干什么,但听他言语中自有一股让人不得不从的威势,况适才亏他提醒才免遭众兵暗算,当即左手掌右手刀使开了,阻住众官兵进谷。
半晌不见那汉子出来,江离暗暗奇怪,众官兵更是讥刺连连,骂他作了冤大头,中了那汉子金蝉脱壳之计,他在这里死拼,人家早携了金珠从谷后逃走了。江离觉那汉子极有气派,绝不似那等卑鄙小人,但久侯不至,心下未免孤疑,那人不惜性命地守财,焉知不会携财自逃?
然则这人又叫自己守住谷口做什么?想是他把珠宝埋在谷中,需要挖掘,故让我拖住众官兵?他若走了,我在此力拼,时候久了,想走也走不了啦。当下刀锋一转,反守为攻,要逼退众兵——谷中若另有出口,那自己也可以从谷后脱身。
打着打着却听众官兵一阵喧嚷,回眸一扫,原来那大汉已拎了两个包袱出来,江离心中登时一宽——倒不是为来了帮手,而是自己毕竟没有看错!这汉子并不是个以怨报德,只顾自己逃命的小人。
那大汉走到谷口,放下一只包袱,道:“你们要珠宝就拿去。”两手将包袱一撕两片,远远掷了出去,就见半空中明晃晃亮晶晶如下了一阵黄金雨,跌落半个山坡的金珠玉宝,簪珥明珰。
众官兵见钱眼开,登时一哄而散,争先恐后地拣拾,再无一人顾及杀江离报仇之事,唯恐晚了一步自己抢不到,不少人为争一串珠宝打了起来。
江离向那大汉看了一眼,看来他终是想明白了,破财免灾,向他点了点头,道:“走吧。”那大汉将另一只包袱递给他道:“阁下帮了我这个大忙,这一包权作谢礼。”江离一呆,摇摇头道:“我原说过,不是为你的钱财而来,你自己留着吧。”那大汉却将包袱直接抛了给他:“鄂北三杰从不受人恩惠,你今日总算帮了我,这十万金珠你要也好,不要也好,我沙老三绝不会再收回来了。”
江离听他自报名号,大吃一惊,道:“你是鄂北三杰的老三?怎的只有你一个人?另外两位呢?”沙老三横了他一眼,道:“我兄长在谷中养伤。”江离恍然,道:“原来你拼死守在谷口,是为了怕众官兵惊扰了你兄长,我还道…”沙老三一声冷笑,昂然道:“鄂北三杰虽不是名门正派,却也不会为区区钱财舍命,咱们兄弟要花钱,天下哪里不能取来?”
江离被他一言提醒,道:“是了,这二十万金珠是你们劫长风镖局的那单镖,还有一枝成了形的千年雪参,也在你们这里,是不是?”沙老三怪眼一翻,瞪着他道:“不错,长风镖局这单镖是我劫的。”
江离道:“长风镖局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什么要劫他们这单镖?”沙老三冷笑一声,道:“原来无极门今儿是替长风镖局出头来啦,陆云华本事不小,嘿嘿,无极门名头虽大,鄂北三杰倒也不惧。”
江离道:“我与你无怨无仇,何必跟你动手?何况你又受了伤?我只是劝你,这单镖你既不在乎,不如还了陆总镖头,他失了镖无法交待,二十万的金珠他倾家荡产也赔不起。”沙老三冷笑道:“保镖的凭本事吃饭,姓陆的自己玩艺儿不行,怪得谁来?”江离道:“可他失了这单镖一家老小都有性命之忧,他急得要自尽,你与他素无过节,何苦为区区钱物误人性命?”
沙老三仰天大笑,道:“好,沙老三长这么大,还没听人教训过呢,无极门这位少侠是仁义道德的君子,咱们鄂北三杰却是杀人不眨眼的强盗,这单镖我是决计不还的。这十万金珠是我谢你适才援手之德,大家恩怨已了,话不投机半句多,阁下这就请便吧。”
众官兵这时已将半山坡的珠宝拣得差不多了,不少人正在争闹纠缠,忽听他这里哈哈大笑,有个官兵忽道:“这人抛出来的金珠不过一包,他死守着谷口不让旁人进,里头定然还有不少,大伙儿进去抢啊。”众官兵利令智昏,登时一哄而上。
几百人不顾性命地奔杀过来,如同洪水猛兽,岂是二人之力所能阻得住?沙老三一向沉着,此时也不禁脸上变色。江离听他言语狂傲,本待拎了金珠一走了之,待见众官兵发狂一般奔过,迟得片刻便被踩成肉泥,而沙老三依旧悍然不动,知他绝不会舍了兄长逃命,这份义气倒也难得,情急生智道:“我引开他们。”
江离转身奔向山坡上众官兵骑来的一匹空马,翻身上马,一挥手中包袱,道:“这十万金珠归我啦。”边说边掏了一把珠宝沿路抛下。众官兵被他振臂一呼,回转头来,离得近的便扑上来拣拾珠宝,其它人也赶着追上来。这干人见钱眼开,就算谷中有金银无数,总归先将眼前的珠宝据为已有是实,因此前呼后拥,大半跟了江离直奔下山。剩下几人虽欲入谷得那大头儿,谷口又站着凶神恶煞的一个拦路虎,犹豫片刻,也返身上马去追江离。
江离引着众官兵奔出数里,双腿用力一夹,□□马陡然加速,不多时已将众官兵远远甩在后面。他方才只顾狂奔,未辩东西南北,停下来辩明方向,寻回大路,看看日已过午,腹中也饿了,便在路边一个小店吃些东西。
他正吃得尽兴,就听一阵蹄声杂沓,十几匹马奔到店前,马上乘客全是锦袍玉带,衣饰华贵,但一个个冠带歪斜,神情惶急狼狈,为首的是个青年公子,这公子到店前勒住了马,挥袖揩一揩满脸汗渍尘泥,大口喘着粗气道:“奔了半晌,且歇歇吧,快与我拿碗水来。”
他身后马上是个面白无须的胖子,胖子气喘吁吁地下了马,尖声叫道:“店家,快拿碗水来。”店小二应了一声,捧出一碗水来,那胖子接了水碗,转身捧给那公子,那公子一饮而尽,又喘息一阵,方才下马,那身后众人早下了马要茶要水地饮了,十几人分两桌坐下,不住口地催促摆饭上菜。
这干人刚坐下,就听外面呼喝追赶之声,那公子厥然而起,颤声道:“他们这么快就追来了?”他身边一个中年人道:“他们该没这么快,王爷安坐,待臣出去看看。”江离早望见来的是追赶自己的那队官兵,忙侧转身子向里,好在他本就坐角落里,这群锦袍玉带的贵客实在太招眼,也就无人注意到他这布衣小子。
那中年人见是明军服色,大喜道:“王爷,咱们有救了,是我朝的军兵。”那王爷道:“好极了,陈卿家,你叫他们统领快过来护驾。”那中年人答应一声,出去和众明军搭话。
江离虽侧转头不瞧外头,耳中却将众明兵与那姓陈官员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那陈大人自称是兖州鲁王千岁驾前扈从,在李闯军攻破北京后一路护从鲁王欲往南京,将至徐州却与李闯麾下军兵遭遇。李闯军马听说是明朝宗室,便要擒获,派重兵一路追赶下来;那陈大人问明众官兵是弘光帝任命镇守徐泗的高杰部下,便叫他们统领来见鲁王。
那一干明军为劫财打斗追赶半日,一个个只忙着要酒要饭填饱肚子,这等无权无势的藩王他们如何放在眼里?只推说统领被叛军杀死,哪有人肯来护驾?任那陈大人说得唇焦舌敝,他们只是不理。
那陈大人进来回复了主子,那鲁王又亲自出去关说,无奈这般骄兵悍将,欺压百姓的本事甚大,要他们护驾打仗可比登天还难,推三阻四,把个鲁王气得脸色铁青,却一个也差遣不动。几人退回店中商议,有的主张趁闯军未追来速速南奔,有的怕逃脱不了,还是要想法子劝服这数百明军护驾,七嘴八舌,争个不了。江离早已吃完,但店外半条街都是明军,只好暂不出门,低头喝茶。
过了约摸一顿饭功夫,众明军吃喝得差不多了,一个个伸腰踢腿,陆续要走,鲁王手下众官出去般招呼,许以厚赏,要他们随从护驾,众军才懒洋洋地勉强答应。鲁王等人大喜,由那陈大人统领众军,上马南行。
江离待众军尽去,这才低头出来,这一回无巧不巧,迎面正遇上陆云华,陆云华上来一把抓住他,道:“江兄弟,可算找到你了,你若是被众贼兵所伤,作哥哥的可真百死莫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