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钩月》风浣裳

8、（七）智退敌军

　　两人互述别来情由，原来陆云华在前久等他不至，又回去找他，两人便走岔了；江离说了结识鄂北三杰中沙老三的经过，又将装金珠的包袱给他。陆云华听说另一半被官兵抢了，已无可奈何，这一半能拿回来便是不幸中之大幸了；又见江离分文不取，对他愈是敬重——只是惦记着那支千年雪参，听说鄂北三杰均受了伤，便央江离陪他去那山谷看看，江离无奈，只得原路回来，

　　两人边走边谈，才走出数里，就见前方尘土飞扬，人喧马叫之声不绝于耳，隐约可见鲁王所率那一队明军与一队黑衣闯军遭遇。闯军喊杀声震天，手舞刀枪，欲擒鲁王，护驾的明军却全无斗志，一味退缩，把鲁王众人晾在一边。

　　鲁王心惊胆颤，带转马头便往回逃，他手下众官六神无主，也跟着打马逃回。众明兵见主子逃了，当即不战自溃，一哄而散，逃的只有比主子更快——把江离和陆云华看得又好气又好笑。转眼间众官员已奔到二人身边，其中一人却朝二人奔来，口中叫道：“陆总镖头。”

　　陆云华迎上去道：“罗师爷，你老怎会在这里，叫在下好找。”便给江离介绍，原来这罗师爷是他这单镖的镖主派来一道钾镖到凤阳的，昨晚镖失人散，罗师爷却与鲁王一行相遇，他与那陈大人是同乡，故同行而来——此际也顾不上细说，罗师爷只拉住陆云华叫救命。

　　陆云华见数百闯军来势汹汹，自己二人武功再高也抵敌不住，欲待袖手不管，可又说不出口，看着江离道：“江兄弟，”江离早在思谋对策，双手一拍，道：“没别的法子，只有冒险一试，陆大哥，你把背上包袱给我。”

　　陆云华听他又要背上金珠，惊道：“干什么？”江离道：“且骗他们一骗，快给我。”陆云华迟迟疑疑地递了给他，江离将包袱解开，露出装金珠的皮口袋，道：“这皮口袋你还有没有？”陆云华道：“有。”从怀中取出一个空皮袋给他。

　　江离到路边装了大半袋沙石，却抓了一把金珠洒在最上头，扎好了口，缚入包袱里，将那半袋金珠还他，拎了包袱上马道：“陆大哥，你护着他们先走，我想法子阻住敌兵。”双腿一夹□□马，冲入人群，到了阵中，仰天一声长笑。

　　他无极门有一门功夫叫作“龙吟长天”，纯以内力发声，练成后可以啸声将敌人震晕。江离内功火侯未到，尚未练成这项神功，但将内力化入笑声中，却可声闻数里。双方上千兵将听他笑得清朗欢快，无不侧目以视。

　　江离要的就是人人注目的一刻，将手中一个黄金嵌宝的项圈一扬，向闯军为首的将领道：“大人，在下奉命助饷，这包中是十万金珠，请大人查收。”他此话以内力传出，上千人无不听得清清楚楚。

　　明军溃兵追赶他半日，对他手中这蓝缎子包袱无不熟识，何况那明晃晃的黄金项圈摆在眼前，一见他出现，四散奔逃的脚步就转而向他聚拢，实在这十万金珠太也诱人，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众明军最爱的是钱，便舍了性命也要抢它到手。

　　那闯军首领听后大喜，拍马而上，道：“拿来。”江离将包袱和项圈双手递给他，战场上两千多只眼睛目不转睛地瞧着。那首领解开包袱，打开皮口袋看了一眼，又将项圈送到口边咬了咬试出是十足真金，登时眉花眼笑，将包袱扎好缚在自己背上，直喜得合不拢嘴，挥手掷了个令牌给江离道：“你拿着这个去县上带你家人回家吧。”

　　江离道：“如此在下告辞。”纵马驰出十余丈，回头叫道：“大人可要小心，十万金珠不是个小数目，两军相斗若是被人抢去，可不便宜了别人？”他此言方罢，众明军发一声喊，不约而同地向那首领扑去，众闯军岂能叫敌人抢了军饷？冲上来护卫厮打，两军登时混战在一处。

　　江离乘机脱身，纵马追上鲁王一行，鲁王等人亦隐约听见两军混战之声，听他说了经过，知闯军一时间无法追到，这才放下一颗心。当下由罗师爷将二人引见给鲁王等人，陆云华是开镖局的，素日结交官府也不过识得几个府县上的师爷班头，这一次居然能识得几位朝廷大员，自然加意奉承。

　　众官乱世奔忙，终日惶惶之际得他二人相救，也自感激，鲁王便请二人护驾到南京一行。陆云华满口答应，那罗师爷本是奉主人之命带了金珠雪参等重礼去凤阳参谒总督马士英的，如今马士英已迫得首辅史可法在外督师，自己取而代之，移居南京城中尽掌朝中大权，罗师爷也就直接去南京即可。

　　晚间众人在客栈住下，陆云华心中惦记着被鄂北三杰夺取的千年雪参，与罗师爷说了一声，便拉江离同往云龙山来——他日间听江离讲了遇到沙老三的经过，听说鄂北三杰的老大老二一直在谷中养伤，始终并未露面，以鄂北三杰兄弟间的义气，两人若非伤势极重，焉能由沙老三一人在外死拼？

　　如今既然连沙老三也受了不轻的外伤，此时岂非索还千年雪参的大好时机——他心中算盘极精，知道金珠有价，这千年雪参却是来自东北延边的深山，是起死回生、经世不遇的无价之宝，万金不换的！是镖主百般嘱托最在乎之物，金珠倒在其次，因此无论如何要把千年雪参取回来。

　　两人到了云龙山，江离找到日间相斗的山谷，谷口激烈打斗的痕迹犹在，却不见沙老三。陆云华振声道：“沙三爷，在下长风镖局陆云华求见。”连呼几遍，谷中毫无反应。两人进入谷中，那山谷也不大，并无旁的出口，左手山壁间有个山洞，也只丈余深，一望而知其中无人。

　　陆云华晃亮了火折子进去察看，见洞中有一片血迹殷然，显是鄂北三杰的老大老二日间曾在此养过伤。江离听他讲了这千年雪参有起死回生的神效，点头道：“我看那沙老三视钱财如粪土，他劫你这单镖，估计就是要这千年雪参来救他兄长的性命——他当时拼死守着这谷口，应该是鄂北三杰的老大老二在谷中运功疗伤，不能惊扰——如今就算找到人，那千年雪参估计也被他们服下救命了！”

　　他这推测确实八九不离十——鄂北三杰这回被江离误打误撞救了三兄弟性命，后来为了报他恩义，追随他一道抗清复国，直至战死沙场，那是后话不提。如今三人既已离去，陆云华在附近山中找寻良久，并无一点儿踪迹留下，陆云华也只能悻悻而归。

　　还未回到客栈，就听路边林中一阵悉簌之声，两人警觉，正待喝问，就听林中有人道：“是江少侠，陆总镖头两位吗？”听声音正是随从鲁王的那位陈大人。江离道：“不错，陈大人，你怎么在这里？”林中那人疾步出来，果然是那陈大人。

　　只见他长发胡乱挽着，身上只穿了一件中衣，向两人深深一揖，道：“两位总算回来了，适才叛军又有人来，将王爷劫了去，下官在此相侯多时，务请两位设法相救。”江离惊道：“叛军连夜追来了？”

　　陈大人道：“只来了四个人，却甚是厉害，众人都已被他们制住，下官其时正在外小解，乘机逃了出来，到这里迎侯两位，以免两位不知，回去中了对方暗算。”陆云华道：“那四人仍在客栈中？”陈大人道：“是啊，这四人甚是有恃无恐，制住大伙儿后便宿在店中，要待天明再走。”

　　江离和陆云华对望一眼，这四人显是武林中人无疑了。陆云华又问了四人形貌兵刃——原来为首的是个和尚，另外三人身上倒带着兵刃，只是一直未用，只那和尚一人出手便将众人全部擒下了。

　　三人赶回客栈，陆云华请陈大人在外稍待，和江离越墙而入，欲进去先查探一番。两人轻功均自不弱，起落时悄无声息，哪知刚一落地，就听有人嘟囔道：“哪里来小老鼠，蹿来蹿去打扰佛爷的好梦？”语音未落两粒暗器已无声无息分袭二人“关元”穴，黑暗中竟认穴奇准。

　　江离挥剑一格，“当”得一声，暗器落地，他虎口亦震得发酸，足见发暗器之人手劲不弱。陆云华疾向外闪，虽躲过了胸前要穴，却被“噗”地打中左臂，疼得闷哼一声。两粒暗器落在地下，江离见是两个指头大小的圆球，用剑尖挑起一个接在手里，却不过是两粒带壳的榛子，想是对方随手抓起打出来的。

　　陆云华振声道：“何方高人在此？大家来公公平平地打一架，何必躲在暗处暗箭伤人？”就听“嗖嗖”两声，两个人纵出房处，一个叫道：“大师，来人啦。”他不叫还好，这一叫，适才发出石子的那房中居然响起了鼾声，一起一伏，睡得甚是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