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局》zhuzhu6p

4、第三节

　　第三节小小先生

　　叶骏从来没有问过自己，为什么那么喜欢骆辰。

　　叶骏不缺玩伴儿---叶八爷家大势大宅子阔气，人又豪爽好客，近亲远亲邻里朋友来走动是常事儿，亲戚们在叶宅住下，孩子们时常混成一窝打闹玩耍。叶骏年纪虽小，但是主人家独苗苗，又聪明精怪，本事大主意多，所有小孩儿们常玩的玩意儿，叶骏都能以小胜大，技压群孩儿，不止如此，还能想出新主意，发明新游戏。

　　拥有无数小伙伴的叶骏心里，跟所有的小伙伴，哥哥都不同。对，“不同”，他被众多其他孩子排斥的“不同”，却让小小的叶骏莫名地向往和依恋。

　　不懂他为什么总那么安静，却不由得在他身边，在他身边，叶骏便比平日安静了几分；不懂他为何能踏踏实实地在书房里，抄一个时辰的诗文，叶骏好奇，自己也想试试，虽是左歪右扭坐不住，却也舍不得出去，托着腮帮瞧着他写，一个个数他写完的字数；不解他为何背那么多诗文，却为了早日能同着他一起上大孩子的学堂，就一句句跟着他一起念。

　　小叶骏念得枯燥了会发脾气---骆辰却是极好性子，固然当二叔教自己，自己没学会时候，是二叔烦躁；但自己教骏儿，骏儿不明白发脾气时，骆辰却是只是哄他，放下书立刻便要随他去找其他的玩伴一起骑马打仗，弹弹子打雀儿。

　　可是，一次两次地，叶骏就知道，骆辰并不愿意跟他的玩伴一起玩。

　　牵着他手从书房出去，到呼朋唤友玩儿得热闹了，骆辰就悄没声地不见了。

　　叶骏向来不肯吃亏，不见了他人自然要找上门去发脾气抱怨，

　　“骆先生让你每三天你来我家陪我念半天的书，你今天才陪了我没一个时辰！说是陪我一起去玩，却丢下我跑回家！”

　　抱怨得理直气壮，完全是被抛弃了的模样。连眼泪都立刻迸出来凑趣儿。

　　骆辰却没有解释---没辩白明明是你念不下去书怨声载道，又明明是你已经有了其他玩伴儿兴高采烈---却是翻出骆淮拿手绝活腌得各种糖梅子酒梅子哄他，然后答应，下次不会走。

　　下次不会走---却也只是坐在旁边石阶上，安安静静地瞧着。

　　其实他早熟悉了孩子们喜欢的游戏，技巧比叶骏更强上一筹，只是---依旧没融到孩子群里去。

　　究竟是别人觉得他无趣，还是他觉得别人无趣，也分不甚清，或者，就是因为这无法弥合的“不同”。

　　叶骏发觉了骆辰无论如何不能成为群孩中一员的时候，再不肯在他来叶宅时候，拉着他同其他人玩，倒宁可一直泡在书房里，念乏味的书。半梦半醒地，拽着他袖子，念那些之乎者也，盼着早早能同他每天一起上学去。

　　骆辰当先生，倒是个比自己二叔骆淮出色。

　　自打叶骏闹着要读书，叶八爷就请骆淮来亲自教，谢师礼优厚得吓人一跳---骆淮推辞不得，答应下来，名义成了叶骏的先生。

　　然而没教几次，这师生俩人，就落得个相看两相厌，先生实在不理解为何有这样蠢笨顽劣的孩子，学生更不满哪儿来的这样不讲理的先生。

　　教育的职责，就全在骆辰的身上。

　　他先是试着把那些艰难的字句举一反三，努力拿身边的物事儿同他解释，又是给书册每句话画画儿———边讲，边握着叶骏的手画着解释。不止如此，他还创造出了奖励机制，叶骏每背对了一段书，或是默对了十个字，骆辰便在他的作业上加画一枝梅花，积十枝梅花，骆辰便答应叶骏一个要求。这要求---不变地，总是叶骏要骆辰额在叶家留宿一夜，与他同榻而眠。

　　这一夜叶骏怎么也舍不得睡掉浪费，要同骆辰聊天，要让骆辰给他讲故事---远古的神话，蚩尤和皇帝的大战，女娲补天，后羿射日---早不知讲了多少遍，叶骏却喜欢听骆辰娓娓地讲出来，他给他讲故事时候，一直延续着最初那日留宿，叶骏要求的---要楼着拍着讲故事的习惯。有时候骆辰瞌睡了，讲着讲着脑袋垂下来，手还揽着叶骏的肩。

　　有时候，叶家留骆辰吃晚饭。那这一天，他们就有许多时间玩耍。骆辰不喜欢同一群孩子一起冲杀热闹，但同叶骏两个，无论做什么，倒都是十足开心。

　　他们常一起在叶家院子里湖边的苇子荡捡野鸭蛋，看水榭檐下，燕子筑巢，这会儿骆辰的轻功已经颇有进境，可以提气在泥沼间飞也似的地掠过，更可以几提几纵就上了树顶。叶骏羡慕得要命，骆辰便背着他，爬上湖边最高的柳树，扶他坐在最大的枝杈上，看远处湖光山色。

　　灌县荷花塘，满城水色半城山，处处都是水光山色交相融的美景，两人坐在高高大树上，当时四月的风，拂动柳枝，柳叶轻轻地拍打小腿，骆辰便小心地护着他，教他念诗：

　　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之后，又再裁两片完好嫩绿的柳叶，做成柳叶哨儿，在唇边吹出曲调。

　　偶尔燕子掠过，湖面鸳鸯交颈，骆辰就再教他一首，
　　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泥融飞燕子，沙暖睡鸳鸯

　　。。。。。。
　　叶骏却被暖风吹得困了，又不肯就回屋去，就靠在骆辰怀里，含糊地瞌睡地念，

　　春风…飞燕子，迟日…睡鸳鸯。

　　骆辰才要纠正，又停住，笑了，
　　“骏儿会作诗了！等回去，我就把你这第一首诗写下来表起来，可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