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重鸾》雪千城

6、§006 百口莫辩

　　臻儿在门口将杨冉引进房间后，和谢揖一前一后出去了。杨冉一开始没留意到他们的离开，回过神儿来时，二人已走出几丈开外。杨冉远远看着动作默契的二人，再次深感自己身在局外。

　　吐槽归吐槽，杨冉脚步加快，立即到了屋内。屋里放着暖炉，这让杨冉冻僵的身体舒展不少。杨冉看到屋中最里面的床铺上躺着一个人，料想定是苏执，便赶紧走了过去。

　　只见苏执眸子紧闭，整副面孔看不出一丝血色。许是因照明用的是蜡烛，烛火不甚明亮，在杨冉眼里，那张脸此刻更显憔悴。而倘若人在昏迷时也有神色流露，那苏执此刻显露的就是担忧。杨冉也有些担忧。她忽然觉得自己这趟穿越之旅，很有可能是自己亲手将自己推向不复——以今日所闻所见，回春谷里大概也就谷主待自己没有敌意吧？倘若日后苏执有个三长两短，那在这世外仙踪般的所在，既有习武之人，又有杏林子弟，假如他们联手，那独自应对的自己，焉有活路？

　　一想到这里，杨冉刚刚恢复暖意的身子不由得一颤，方想伸过去探苏执鼻息的手，倏地缩了回来。苏执的症状已不在自己这个现代人所掌握的范畴。想白天时候，只因苏执是为保护自己而意外冻伤，回春谷中人就几乎恨透自己，万一苏执伤情再度恶化，那……

　　杨冉立即快步退开。她未再详细探查苏执伤势，也未出门唤臻儿进屋，而是独自一人四处打量起来。

　　实际这也是她此行的另一目的。杨冉早就在自己的房间内搜索过，除了床铺、柜子类的家具外，无非就是壶杯、暖炉之类的寻常摆设，全都整齐放置着。或许因自己养伤甚久，整个房间里就属养伤、御寒类的物品最多。可养伤归养伤，整间房竟似乎也找不到几件与养伤无关的东西，就连女子房间常见的梳妆镜子都找不到，实在令杨冉匪夷所思，这也使得杨冉到现在都不清楚自己这副面孔是何模样。后来杨冉一再思索千亦澜和谷中人之间微妙的关系，便觉更加拿捏不准，这才决定去苏执的房间看看，一则聊表关心，二则趁机看看是否能找到什么线索解己疑惑。

　　然而即便是一谷之主的住处，也无半点别样之处。苏执的房间与自己那间一般大小，陈设不多，也放置着暖炉，只是药材味道更浓烈些。原本为防臻儿等人的突然回来令自己防不胜防，杨冉不敢大肆动作翻动什么。但观罢杨冉只得一声喟叹垂了头——老天！拜托，穿越一趟不容易，你给点提示行不行？

　　也就在杨冉余光落下的那一瞬，一声醒目的干咳声在背后响起。这声音……是苏执！

　　杨冉赶紧转身。这可怎么办？苏执的身体情况本就不妙，这声咳嗽难道是病情恶化？只听见一声声咳嗽接着相继传来，而苏执额头上虚汗直冒，身体正因为剧烈的咳嗽一阵阵颤动！杨冉不禁慌了，看到床边的水盆，一咬牙，赶紧取了搁在盆边的面巾到苏执床边坐下，先帮苏执擦干了额头汗渍，然后隔着被子轻拍苏执的胸口帮他顺气。

　　可能是对谢揖与顾臻二人终归心有芥蒂，杨冉独自忙得热火朝天，此情此景，竟一时忘记去寻求帮助，所以，当谢揖与顾臻闻声赶来的时候，杨冉蓦地一怔，而原本忙碌的手脚也跟着兀地停顿下来。

　　没有面面相觑，只有杨冉一个人独自怔着退开，臻儿已从被褥中取出苏执的手探脉，而谢揖则飞快出门，不一会，雨柔端着热水跟着走了进来。

　　顾臻探脉完毕，原本就寡笑的一张脸更显肃意，她疾问杨冉道：“刚刚师傅身体有异，你为何不早早唤我与谢大哥过来？”

　　杨冉自知理亏，嘴角动了动，未说话，而顾臻又道：“知你自持蛊毒天下无二，但师傅的病情，我和谢大哥自会料理，就无须你费心了。”

　　臻儿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又将杨冉狠狠刺到。雨柔心思灵巧，赶紧将热水递过来想为杨冉解围，却被臻儿摇头示意退下，她道：“雨柔，劳你去看着药庐里的药，熬好之后快快送来。”雨柔便也只得先退下。

　　谢揖本站于一旁不动，但担忧苏执病情，于是寻了时机问道：“先生怎样了？”然而顾臻仍在检查苏执的身体状况并未出声。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转身向杨冉问道：“千亦澜，刚刚你对师傅做了什么？”

　　这一问来势汹汹，杨冉竟被问住。杨冉一愣，不明所以地摇摇头。

　　杨冉尚自迷糊，而谢揖听出了话中异样，忙安抚道：“臻儿莫急，你先说先生怎么样了？”然而顾臻迅速扶起苏执，手臂一动，不知何时银针已在手，对着苏执的后背一阵兔起鹘落，眨眼间已落了数针，针方落定，顾臻望着谢揖不安道：“师傅脉象不对！”

　　谢揖闻之眉头一动，瞬即淡定了神色道：“莫慌，你慢慢说。”

　　然而臻儿的目光扫向杨冉，杨冉不得不迎上去，却越发觉得自己如芒刺在背。只见臻儿满目怒意道：“方才师傅虽脉象不稳，但无性命之忧，可现在师傅的脉象中，竟隐隐生了中毒迹象！”

　　一句“自持蛊毒天下无二”杨冉都还尚未理清思绪，现在又道苏执中毒，这之间……好像存在什么关联……

　　好像是……毒……

　　等等，好像终于找到问题所在了……难道她会认为是自己对苏执下了毒？

　　在那一瞬，在思绪纷繁混乱之中，杨冉将臻儿对自己所做的一切都隐隐串联了起来……是了，因怀疑自己对苏执的不安好心，所以在自己昏睡之时，她会有无声的试探，也会有自己与苏执出门之时，因担心苏执而欲跟随而来，还有苏执昏厥之后她对自己的所有厉色相向……都是因为这个原因！

　　那么，原本的千亦澜，擅用蛊毒？可以苏执对待千亦澜温柔细致的模样，千亦澜会有什么理由去伤害苏执？

　　来不及细思，臻儿已经走向自己，她镇定伸手道：“解药。”

　　“不是……”杨冉赶紧摇头解释，“我没下毒！”

　　“方才房间里面就你一人。”臻儿看着杨冉眼睛，“回春谷里没有外人，如果要伤害师傅，除了你还能有谁？”

　　这句话话中有深意，可明知如此，杨冉也无言以对，只得苍白辩解：“我怎么可能伤害苏执？”但如果这话是站在杨冉的立场上，相信无人反驳，可现在自己是千亦澜，所以在众人耳中，可信度便大大打了折扣。

　　可也就在此时，谢揖却默默向前一步。“臻儿，”他想了想，冷静道：“先生早说过，三生渡虽有不足，施用后立即闭关，将身体调养半年即能恢复，可频繁施三生渡，却是先生悟得三生渡后的第一次，所以这次先生身体究竟耗损到什么程度，会出现什么症状，你我和先生都料想不到。而现在先生伤势恶化，在查明来龙去脉之前自然是救人要紧，千万别既延误了救治又冤枉了澜姑娘。”

　　臻儿闻言静了静。谢揖的话虽然听起来中肯，但也无可辩驳。臻儿果然立即收手，回头继续照料苏执。而杨冉却暗暗舒了口气。她想想谢揖之前对自己说过的话，以及这次一反常态地帮忙，发觉自己越发摸不透谢揖这个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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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大哥！”忽然臻儿一声叫唤。谢揖和杨冉赶紧行过去，发觉不知何时起，苏执的面色更加难看，完全不复杨冉当初初见时一副谦谦君子的温润模样。杨冉不禁也慌道：“苏执怎么了？”

　　臻儿听到杨冉的问话，大概是听出了言语中的一丝关切出自真心，回道：“师傅伤势的又恶化了……”

　　“现在舒越不在谷内，谷里就只有你懂医。”谢揖先叫臻儿镇定，“你安静下来，好好想一想怎么医治先生。”然后望向杨冉，“澜姑娘，我知你精通蛊毒，如果你也能帮忙想办法，谢某日后必感恩图报。”

　　谢揖诚挚的目光投过来，却让杨冉心中一慌。

　　杨冉眼睛不由自主地眨了眨。他们说千亦澜是个精通蛊毒的高手。根据自己在现代社会的认知，这种人神秘且危险，救人或害人，有时皆在一念之间……按苏执对待自己的态度，他与千亦澜之间的关系应该不差，至少若苏执有恙千亦澜不会置之不理……可是今日谢揖居然一副恳求自己帮忙的模样……难不成，苏执对千亦澜的好，竟只是一厢情愿？

　　杨冉被自己可怕的联想力吓了一跳，赶紧回过神来。

　　谢揖的请求，按理自己必须点头。毕竟出门受冻令苏执昏厥，这祸着实是自己闯下的，不能撒手不管。可是杨冉岂懂蛊毒，便不好直接答应，她想了想，也依大家对谢揖的称呼道：“谢大哥，我肯定会帮忙照顾苏执的。”

　　这下，谢揖应该多少放点心了吧。

　　岂知谢揖听了，不知为何隐隐眉头一皱，但随即，谢揖神色如常道：“好。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