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盘点旧妆各自肚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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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齐布琛睡得很迟，好不容易阖上双眼，却做了个梦。
她又一次梦见了前世。
额娘难产，死于血崩，丧事办得十分冷清。王家只来了大舅舅一人，烧七一过便立刻离去。夏嬷嬷抱着齐布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被一群孔武有力的婆子拦在门外，眼睁睁地看着额娘的嫁妆被搬得所剩无几。
阿玛双眼抠搂，喃喃地念了一句“怀璧其罪”，转过身却拿着额娘最后的压箱钱捐了个司官，孝期一过便早出晚归，忙得不见人影。
后来，夏嬷嬷也离开了。小小的齐布琛迈着短腿，在园子里的花丛中打转，隐隐约约地听见小丫鬟议论：“听说那新奶奶可是个精明人，姑娘以后有了后娘，这日子只怕不好过了……”
说话声越来越远，她努力把耳朵伸出去，还没听清前面的声音，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呼唤：
“姑娘，快醒醒，三爷回来了！”
齐布琛猛然睁开眼睛，就见四喜一张圆脸笑容可掬：“姑娘，时辰不早了，您是梦魇着了吗？看这一脑门的汗。”一边说一边拧了巾帕，轻轻地帮她擦拭脸颊。
柔软温热的巾子敷过头脸，齐布琛彻底清醒过来，哑声问道：“刚才你说谁回来了？”
“是三爷。听说台湾打了大胜仗，三爷终于可以回家了。”
继先前澎湖海战大胜之后，七月十三日，福建水师提督施琅率军□□岛，随后郑成功的孙子郑克塽投降，朝廷终于收复了台湾。
科尔坤操劳数月，面色虽然疲惫，精神头却是极好，瞧瞧漂亮的女儿，拍拍乖巧的儿子，关上门摸了摸妻子隆起的小腹，轻声对王氏耳语：“再过些日子，大概就能双喜临门了。”
王氏闻一知二：“三爷又要升啦？”
科尔坤面带微笑，抚着最近蓄出来的短须点了点头。老太爷还是留了一手，兵部一位侍郎是老太爷当年的同袍之子，平素十分器重科尔坤，分配了露脸的差事让他办理，给了他立功的机会。他心中有个预感，这一次只怕能得个彩头。
后来，朝中又对台湾的弃留起了一场争议。不少大臣认为台湾孤悬海上，守卫治理花费过多，纷纷主张弃守，唯有施琅和姚启圣这样亲身经历了海战的官员，支持守而不弃。
“阿玛，您站在哪一边啊？”丰生忽闪着眼睛，十分好奇地发问。
科尔坤摇头失笑：“阿玛不过是个小官，哪有站队的资格。”
齐布琛也上前追问：“咱们不过在家闲聊，阿玛您就说说也不打紧。”
看着儿女期待的眼神，科尔坤突然来了兴致，便道：“我觉得还是施大人的提议更合理。台湾虽属外岛，却是浙闽粤的屏障，其地虽小，却关系要害，弃之必酿大祸，还是设府驻守的好。”
齐布琛暗暗点头，阿玛的选择，和前世朝廷的决定一模一样。齐布琛脸上便露出了敬佩之色：“阿玛说的真好，虽然您的想法不能直达圣听，但却能对那位侍郎大人提一提。毕竟郎中本就要掌文案章奏，您和大人通好了气，后面做事也便宜。”
科尔坤惊讶地看了她半天，齐布琛被看得心里发毛，正打算说些什么缓和一下，就听科尔坤发出一声赞叹：“我闺女可真是了不得，居然能给阿玛出谋献策了！”这主意还真是不错，倒是可以一试。他既然不想做个应声虫，就该让上峰知道他的见识和能力。
后面的事情顺利地不可思议。
科尔坤的上峰竟然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了解了下属的能力，用起来越发顺手了。
又议了一段日子，皇上也同意了施琅的建议，决定第二年在台湾设府，并对参与过这一仗的相关官员论功行赏。
科尔坤因为上峰青睐，得了个大大的彩头——越级晋升为正五品郎中。如今，他的品级超过了运苏任过的员外郎，和二老爷拜音柱的三等侍卫同级。
便有人忍不住偷偷议论：“儿子都赶上来了，阿玛也不见挪窝，这三等都坐了几十年了吧。”当年二老爷甫一入仕，就是补的五品的缺，那时候别提多少人眼红了。然而现在，大家显然更羡慕三爷。
不过若是他们知道一件事，只怕会更加羡慕科尔坤了。
齐布琛看见堂屋地上摆满的东西，直接惊呆了。只见二十口樟木大箱子，上着白铜暗门双鱼锁，大小一致，样式统一，端的是体面大气。
“这些是你祖母的嫁妆！”科尔坤眼角银光闪烁，神情似悲似喜：“总算没辜负额娘的期盼……你们想看就打开看看吧。”说完便捏着嫁妆单子，抹着眼角走了出去。
齐布琛有些疑惑：“阿玛这是怎么了？”
“大概是想起太太了。”王氏静静地道：“你祖母是最有志气的人。当年李家为了报答老太爷的救命之恩，陪嫁就有足足九十六抬，足够儿孙用一辈子了。你祖母却说浮财过多，子孙难免不思进取，因而临终之前，将嫁妆交给老太爷保管，说定了你阿玛至少要当上五品，才能取回这些东西。这事情连我都不了解内情，还是洮姨娘昨夜送来嫁妆单子，今儿天还没亮，朝晖堂那边就来人交割了。”
齐布琛眼神一动，祖母似乎是看死了二老爷只能当个三等侍卫。
见王氏也有些伤感，怕她情绪波动影响到孩子，齐布琛便故作轻松道：“阿玛有本事，把大事都做完了，咱们也只能帮忙看看祖母留下了什么好东西了。”
王氏这才笑起来，却道：“这二十口箱子，只有十六口是咱们的，还有四口是留给你四叔的呢。”
祖母可真大方，竟然给庶子分了两成。齐布琛也不贪心，笑道：“那就把四叔的都收起来，只看咱们自己的那份。”
箱子外面虽然已经打理干净，却也是十几年没开过了，齐布琛怕灰尘呛了额娘，只让王氏到里屋坐着休息，待有好东西再拿给额娘阅看。箱子一开，她却再也挪不动脚，青铜古玩、珍品瓷器、古籍字画、金玉珠宝……琳琅满目，样样都是精品，更不用说那些上等皮毛，精致木雕了。
突然，齐布琛被一个锦盒吸引了目光，吉庆双鱼纹金宝地锦妆花缎的面子，看上去十分眼熟。
上辈子，她见过这个盒子。
有一次，齐布琛陪继母纳兰氏上库房取东西，这个云锦盒子就趟在一个乌木箱子的中间。继母说箱子里的都是她的陪嫁，齐布琛便没有多问，后来就再也没见过了。
齐布琛屏息凝神，缓缓地打开了盒子。里面铺着厚厚的丝绵绒，内置一把玉执壶，玉质洁白细腻，雕工古朴大气，壶身雕成荷花式，八片莲瓣包裹在一起，壶盖边缘微卷，形如一片荷叶，轻轻拿起镂雕成莲心的提钮，盖子内侧赫然刻着“子冈”。
齐布琛倒吸一口凉气，王氏听见声响，扬声问了一句，齐布琛连忙收拾好锦盒，亲自捧着进到内间：“我看到一件稀世珍宝，额娘还是收在身边吧。”
王氏却没打开盒子，指挥着齐布琛直接锁到了里屋的立柜里，笑道：“你祖母留下的都是好东西，有了这些宝贝，额娘将来就不为你的嫁妆犯愁了。”
齐布琛扯了扯嘴角：“额娘说笑了，您有三万两的压箱银子，又何须为了区区小事而犯愁。”
王氏忽然脸色大变，高声吩咐外间的玫瑰芍药带人把箱子送进库房，又叫冬暖守在门口，才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怎么会说额娘有三万两压箱银？”
“我不过是听说的。”齐布琛见额娘脸上闪过心虚的神色，一时大奇：“莫非这传言是假的？”
说起来王家虽然传世百年，却是书香门第，即便前朝时出过大官，也早已式微。族中枝叶繁茂，又非豪富，五万两嫁女的大手笔实在不像王家的做派，齐布琛一直半信半疑。
不料王氏却摇了摇头：“我这里确实有三万两银子，不过却不全是我的嫁妆。其中的两万余两，是你祖母生病的时候陆陆续续交给我的，让我留着以后救急用！这事只有你阿玛知道，你又是从哪里听来的？”
齐布琛也变了颜色，原来前一世阿玛并没有挪用额娘的嫁妆！
可她却因此心怀怨怼，一辈子都和阿玛不亲近。
然而上辈子的事现在没工夫计较，却有一件要紧事需得赶快提醒额娘。齐布琛没有隐瞒，直接对额娘说道：“压箱银子的事情是春舒告诉我的，她斩钉截铁地说了三万两的数，还说额娘的嫁妆既然比大嫂子丰厚，就不该藏着掖着，让人小瞧了去。”
王氏脸上难得的露出怒色，咬着牙道：“她这张嘴，迟早给我惹祸。这事儿我知道了，你守紧口风，旁的我自有理论。你阿玛虽然升了职，咱们毕竟是晚辈，还是低调行事为好。”
作者有话说
第96章 盘点旧妆各自肚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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