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求娶》晏辛

3、斗百花（一）

　　飒飒霜飘鸳瓦，翠幕轻寒微透。长门深锁悄悄，满庭暮色将晚。

　　蘅芜院内灯火通明，顾彦召坐在案前，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若有所思。
　　“怎么了？”赵初瑶只觉得他今天有些怪，但又说不上来哪里怪。
　　顾彦召抬眉看了一眼慢慢靠近的妻子，伸出手在她手背上捏了一下。待看到她脸色微红，这才开口：“你有没有觉得，宁儿与以往有些不同。”白日里女儿来书房看自己，却是话里有话，实在怪异。

　　赵初瑶听他提到女儿，也顾不得羞怯。
　　吩咐屋内的丫鬟不必守着了，转身在他身边坐了下来，皱着眉将一早听雪与自己说的一字不落与他又说了一遍，完了又道：“我倒是觉得宁儿这样没什么不好。女孩子稳重一些、矜持一些总不会是坏事。”

　　这话倒是有些道理。
　　顾彦召却仍觉得心里突兀，但又说不清道不明，索性不想了。左右女儿的伤病好了，他也放心。
　　“听皇上说，太后得知宁儿受伤很是担心，你明日带她进宫，也好让人放心。”
　　赵初瑶点了点头，见他起身，下意识便与他褪起外袍来。不想顾彦召一直盯着她，赵初瑶手一顿，抬头看他的时候便觉一阵天旋地转，随后想开口都难了。
　　屋外守夜的丫鬟们到底是听到了里头的声响，不由得脸红心跳，暗道：候爷和夫人的感情真好！

　　翌日。
　　顾宁重生之后睡眠格外浅，卯时不到便起了身。
　　去请安的时候，见到赵初瑶时顾宁顿时眼前一亮，她觉得娘亲今日似乎格外美艳。
　　皮肤白里透红，看上去水水润润的，可不比她的差。而且，那一双眼睛，媚眼如丝般像是会放电一样。走起路来，那身子骨也异常柔和。

　　“娘。”顾宁上前挽着她，鼻翼间窜来一股清香让她忍不住嗅了嗅。
　　赵初瑶说话也是柔声细语的：“宁儿可是有好长时间未见到外祖母了吧？”母后喜欢宁儿，以往便规定每月当有几日进宫与之相伴。恰巧近段时间宁儿在府上养伤，倒忽略了她老人家。
　　“你身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该进宫看看她了。”

　　顾宁愣了愣，却在想到宫里那人竟狠心灭她满门时，眼神骤冷。
　　听雪自小就跟着她，对她的喜怒哀乐都了如指掌，眼下她的情绪变化自然也没能躲过听雪的眼睛，不由得有些不解。她怎么觉得郡主似乎是生气了？
　　可顾宁却提唇笑了笑：“好。”

　　——
　　即入宫门，走过一条狭长的甬道，脚下的青石板有些湿滑，大抵是刚下过雨的缘故。
　　嗅着空气中雨水的腥味，顾宁心情不是很好。

　　“大长公主，和硕郡主。”一路行来，宫女太监们一一行着礼，恭恭敬敬的，无一例外。
　　顾宁忽然有些不喜欢这样的环境，挽着娘亲走快了些。
　　“宁儿，怎么了？”赵初瑶察觉她的异常，扭头问道。

　　顾宁摇了摇头，看了眼暗沉沉的天际，随意找了个借口：“若是再下雨淋着娘亲了可不好。”
　　闻言，赵初瑶弯唇笑了笑，女儿的贴心令她很满足。

　　在行至承元殿不远处的时候，顾宁视线已定，看着从殿内出来的男人，眼眶居然有些发热。
　　他穿着一身石青色直裰朝服，腰间扎着同色金丝蛛纹带，黑发束起以冠固定着，修长的身体挺的笔直，整个人丰神俊朗中又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依旧如前世般让人觉得清冷孤傲。

　　听着同行的人叫了他一声“韩都尉”，顾宁忽觉鼻尖酸涩，在她别过视线的一瞬，她没发现韩愈韬望过来的眼神。
　　“宁儿？”赵初瑶几次啊叫她都没得到回应，不禁朝着她的视线看去。在一堆不认识的人聊里头，她轻松便认出了鹤立鸡群的韩愈韬。
　　想着女儿的片刻失神，赵初瑶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禁微微扬眉。

　　身侧的人喋喋不休，韩愈韬没想理，却不知怎么就顺着视线看到了不远处神情怔忪的顾宁。
　　一时间，竟是神色难辨。

　　去往太后的懿慈宫，承元殿是必经之路。两批人越走越近，顾宁心中竟有几分忐忑。这一世，她于韩愈韬还只不过是个陌生人。
　　“微臣参见大长公主，和硕郡主。”
　　出了大殿的人一一上前行礼，其中也包括韩愈韬。
　　见他靠近，顾宁扣在赵初瑶臂上的手不禁紧了几分。

　　“各位不必多礼。”赵初瑶虽察觉到顾宁的异常，却也不得不先应付着眼下的事情。
　　索性朝臣们也只是上前打个招呼，未曾多做纠缠。赵初瑶笑了笑，继续让前面的太监领路。

　　在经过韩愈韬身边的时候，顾宁抿着双唇，目不敢斜视，亦步亦趋地跟在娘亲身后。
　　却不想韩愈韬转了个身，暗沉的嗓音在她身后蓦然响起：“听闻郡主前不久伤了身子，可是好了？”

　　闻声，几人前行的步子一顿。
　　赵初瑶看着他，又看了眼略显局促的顾宁，笑道：“有劳韩都尉挂心，宁儿身子已经大好了。”
　　顾宁站在一边没说话，敛着眸子，既不看自己娘亲，更不敢去看韩愈韬。她不用抬头也能感受到头顶那股逼人的视线。
　　心中有股热潮翻涌，顾宁绞着眉有些不解。若非是在前世得过他的恩惠，他们至今还只能算是陌生人，就连他们最初的见面也是在一年之后，怎么韩愈韬反倒像是认识她一样？
　　若是没记错，当年她与娘亲一道入宫见太后，与韩愈韬只是擦肩而过，还算不得是见过。

　　寒暄几句，顾宁一直当自己是个隐形人，不言不语。韩愈韬几次蹙眉，视线频频落在她身上。
　　分开的时候，顾宁只觉得如芒在背。
　　带着满腹的疑惑终是入了懿慈宫，顾宁提起精神，笑着踏入了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