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华梦录》三分笑意

43、碰瓷事件

　　于是乎，我从姬容那里听了个轮廓。事情需从玄妙了说起，传说大荒时期盘古涅磐，清气上升而成三清，是为太上老君、元始天尊、通天教主；浊气下沉，集天地混沌五行成灵，是为上古巫族一派，其化身有十二祖巫。这十二祖巫之后便是隐匿于九州西南的巫族人。又有传说，巫族人擅巫蛊秘术及岐黄之道，能着手回春，枯骨生肉。南叶最传奇之处便是来自这么一个传奇之所。
　　或是冥冥之中的注定，偏偏魔界七尊之一的沐疆生了一个天然多病的儿子，沐晟。提到这个沐晟则又另有传说，说那沐王府的世子爷长得面如冠玉，十足招人，是个天赋异禀的风流胚子。早年时常流连于莺莺燕燕之所，后河洛整顿肃清，如是风月场所能剿的一窝剿，不能剿的佯装撵出去，然后再一雪前剿。于是那位不甘寂寞的世子爷便立志要去河洛之外接着风流。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人贵自知。那位世子爷本身底子就虚，却又不知消停，结果还没寻着个正儿八经的风流之所便在半途中俏生生病倒了。
　　他爹沐疆从前很不喜欢这个娇滴滴的儿子，没怎么理他，这一病才发现好歹是自家儿子，于是赶忙张罗着四处寻医访药。奈何魔界医者都说世子爷天生病得异象，是沐疆从前造下的杀业，需往人界坠月湖边向巫医求得那药中圣品，雪芝草。
　　如此，沐晟他娘便带着他一同去了西南巫族。老巫医取了沐晟三滴心窝血，三滴欢喜泪，混了坠月湖水灌溉雪芝草，那草一经沾水竟立刻枯萎了，同时，娇滴滴的世子爷从此便身轻目明渐渐好转。
　　然而，世子爷毕竟还是风流的世子爷，就在流连人界的短短几天，便疯狂地爱上一个人间女子，并且对他娘扬言要娶她回魔界。沐老夫人得知又是她那儿子做的孽，人家女孩子根本没那意思，自然不同意，趁着同他唠嗑的当头偷偷放走了那女子。世子爷觉着失了此生挚爱，痛不欲生，回了魔界众望所归地害了相思病。从此茶饭不思，女色不沾，难得做了个痴情种子。
　　只是这个痴情种子的形象还未来得及深入人心，世子爷又破天荒牵了一位异族女子回去，没有一点点防备，就那么跪在双亲脚下求他们成全，不然就要悬梁撞柱以死明志。他爹他娘一边大骂逆子，一边又伤心无奈，见那女子生得灵巧，又是巫族后人，便允了这桩婚事。
　　两月前那场婚礼排场可谓壮观，其礼炮之轰鸣回响于整个河洛，千山百岳的灵光朝夕降坠，连深居简出的魔君东篱也来凑了个热闹。
　　有情人终成眷属，一切接近完满。
　　听完这些，我抚了一回额，传奇真是无处不在。
　　“这么说，莫不是那位世子爷成亲之后风流不改，因此惹了南叶姑娘，她这才离家出走的？”
　　“你这脑洞当真不可小觑。”姬容眼里放了一阵幽光，“不过，沐晟此番能一改往日颓废模样，并且如此大费周章地寻那南叶，想必对她也是真的上了心罢。”
　　可我隐隐觉得事态并没那么简单，否则南叶怎么又会失忆倒在路边。
　　夜风凉如水，丝丝缕缕浸过来，我有些受不住，抖了一下。姬容看着好笑，拉着我往回走。“你对他们的事很好奇？”
　　倒不是我好奇，只是觉得姬容能养活我已属不易，若再养活一个，恐怕会有些辛苦。然我最近矜持了很多，并不想让他晓得我在心疼他，于是委婉回他，“也没有。我只是在考虑，该不该将南叶姑娘还给那世子爷。”
　　姬容似乎不喜欢我插手这件事，只淡淡道：“还与不还，那毕竟是他丈夫。何况夫妻间的事岂是我们这等外人可以插手的？”
　　姬容这话我却不敢苟同，纵是夫妻，若南叶不愿，我们也不能强迫人家。我事后敲着脑袋胡思乱想了很多，觉得应该找当事人实地考察一番再做决定。
　　待我回房时，江南已经困倦得不行，打着呵欠便回了书院歇息。那位南叶姑娘倒在床中央睡得昏沉，一直没醒。我犯怵了，她这样可让我怎么睡？思虑再三，决定爬上去跟她挤一挤，万一把人挤醒了，正好问询她回家的意愿。
　　真是一箭双雕的好计谋。聪明如我，于是摩拳擦掌就要往床上钻，然我连被角都还没碰着就被姬容拎了回来。
　　姬容拎着我，“姬夫人，你真当你家夫君是个摆设么？”
　　我这才发现姬容还没回去，于是近乎狗腿笑道：“恭送夫君回房歇息。”
　　他嘴角抽了抽，淡定道：“你，过来跟我挤一挤。”
　　那便，咳，挤一挤吧。
　　河洛近来热了好些天，憋了许久的雨总算在今夜一并洒下。夜雨簌簌落于窗棂，吧嗒吧嗒有一声没一声地响。我眼巴巴望着那张不大不小的床，心下踯躅忐忑，这样是否太过亲密了些。
　　姬容随手捡了本书坐在书案前映着灯看，“我看会儿书，你先睡吧。”
　　夫君真用功，累了一天还要挑灯夜读。我心里安慰又隐隐放松一点，挑开被角和衣便睡。原本是困极了，这下却又硬是睡不着。
　　真能作啊！
　　我一个翻身背对着姬容，忽然想起君流苏，他一定很担心我吧。我又一个翻身面对着姬容，忽然也好想阿寂，还有羲禾。我再一个翻身平躺在床上，或者君流苏与羲禾有没有可能怎么怎么样。
　　如是东想西想一番，我彻底失了睡意。
　　悄悄瞅一眼姬容，他竟支着头在案边睡着了。姬容最近似乎总是很累。
　　我掀开被子，悄无声息下床去看他。黯然油灯下，姬容呼吸均匀，睡颜安静，右手还握着那卷书。我借着枯黄灯火细细看他的脸，很是歉疚，都怪我没照顾好他，还让他整日操心，不然也不会这么疲惫。
　　有风来庭，夹着微凉夜雨曳响窗外的老树叶，铮铮有声。我听着风声雨声，心中轻轻地一颤，像是石入波心，搅开一池春水，于是极快地在他安静侧脸啄了一口。
　　姬容却不知何时醒了，彼时我浅浅的一吻将将落下，还未及闪躲，便见他波澜不惊睁开狭长微挑的眼。
　　我倒吸一口凉气，局促着避开。
　　他手掌一翻一扣捉紧了我的手。“不要走。”
　　声音带着点懒懒的倦意，是刚睡醒的模样。
　　我被他的手带着转回身去，站在他面前不知如何是好，刚刚偷亲他，他都看到了。我心想完了，照姬容的性子，一定会拿方才的事调笑与我。
　　他睫毛动了动，烛火像星子点进他眼里，闪耀着三千光华。“睡不着？”
　　姬容转性了么？
　　我如蒙大赦，扭扭捏捏道：“嗯，有些认床。”
　　他笑了笑，往窗外望了一眼，而后拉着我到床边。“过来，我讲故事给你听。”
　　我翻身上了床，见姬容坐在床头，却没有要上来的意思，便心领神会地往床里侧一滚，拍着床外侧的空当，道：“姬容，你陪我一起睡。”
　　他于是欣慰地和衣在我身边躺了下来，顺手还将我捞进了怀里。
　　“你今天想听什么？”
　　我睡在他臂弯里，摇头，“都不想听，我今天只想跟你说说悄悄话。”
　　他在我头顶落下极轻的一个字，“好。”
　　“姬容，我要跟你说个好消息。”
　　“嗯？”
　　我侧身对着他，道：“算起来，我那个绝情水，好像自我们来了魔界便再没出来作过妖。你说，我会不会没事了？”
　　他在我头顶笑了一下，道：“或者是魔界灵气盛的缘故吧。这些事情，谁也说不准。”
　　“我觉得，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毕竟谁也保不准那玩儿什么时候还会发作。姬容，魔界会有绿绒花么？”
　　姬容语气立刻强硬了一点，“长亭，我说过，绿绒花跟罂粟一样，有太多副作用，不要轻易依赖它。”
　　“姬容，你不知道……”
　　姬容会这么说，是不知道绝情水的厉害，那玩意儿一旦疼起来，当真如将心绞碎了再零星拼凑缝合起来那般。
　　“抱歉。”姬容缓缓开口，“长亭，不用再找绿绒花了，只要在我身边，你便什么事都不会有。”
　　他手臂紧了紧，下巴抵在我肩窝处，痒痒的。“你要对我有信心。”
　　我点了一下头，一个翻身平躺回去，“姬容，我在南山曾梦见过你。”
　　“真的？梦见我什么？”
　　“梦见你杀了我。”我忍不住笑，好不靠谱的梦。“怎么可能呢？”
　　他没有立刻回我，凉凉的手指悄然探上我的额头，细细摩挲。半晌，他捏了一下我的脸。“你一定记恨我了吧。”
　　我无奈，“左右不过一个梦，我哪有这么小气？”
　　他笑了一下，呢喃道：“睡吧。当心明早又赖床。”
　　那一夜，我忘了何时入的睡。只记得一旦躺在他怀里，精神也不抖擞了，认床也不认了。任他轻轻拍着我的背，渐渐地，我便沉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醒来，第一感觉是太阳格外刺眼。我抬手挡了挡，姬容的声音便于耳际想起。
　　“醒了？”
　　姬容已经另换了一身衣服，看起来英姿十分飒爽。我这才晓得自己睡过了，连忙挣扎着坐起来。
　　姬容从容坐至我身边，手指从我耳边轻轻滑下，拇指抵住我的嘴唇。“姬夫人，我的早餐呢？”
　　我吃瘪。早餐，真心没有。于是哭天抢地地认错，“我明天做两份补回来好不好？”
　　他收回手指，“不用了。我去书院吃也是一样，你要是饿了，橱子里有点心，先垫着点。”
　　说完便弹了弹衣袖去了。
　　我坐在床上，百般滋味齐上心头。我家夫君真懂事。我这个小媳妇儿真不懂事。
　　等我梳洗完毕后，那位失忆的南叶姑娘也醒转了过来。
　　我盯着她喝完药，又塞了几个点心给她果腹，她吃了一点，精神好转了很多。
　　于是，我便开始实地考察。“你真的失忆了？”
　　她茫然，点头。
　　“那你记不记得你有一个夫君，他叫沐晟，是沐王府的世子爷？”
　　她茫然，摇头。
　　“那么，你知不知道家在哪里？”
　　她继续茫然，摇头。
　　“嗯……你家夫君在找你，你想不想回去？”
　　她仍旧茫然，却开了金口，“我什么都忘了，却只记得一点，我的夫君很讨厌我。”
　　“你不想回去？”
　　她不胜娇弱，“他们都抓我，可我不想回去。”
　　不想回沐王府，又不知家在何方，居然还失忆了。
　　我深感大事不妙。完了，这是赤裸裸的碰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