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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贞洁烈男 ...

  •   我这小半辈子,亏心事一把一把地做,折腾别人乃常有,被人折腾更是常有。然而这么个碰瓷的,却是第一次遇着。
      望着南叶姑娘欲言又止又心事重重的模样,我当即决定动之以理。
      “南叶姑娘,你也晓得,如今世道艰难,魔道更是艰难,我与姬容初来乍到尤其艰难,你毕竟也是成了亲的人,住在我们这里实在多有不妥。你看……”
      南叶姑娘低垂下头。“长亭,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做何失的忆,为什么我的丈夫不喜欢我,甚至于家在何方,这些,我通通都忘得这般干净。”
      这话问我听懂了……她是吃定我了的意思。
      但我混迹江湖这些日子,也不是白混的,于是坚持不懈开导。
      “你说只记得你家夫君讨厌你,可这只是你部分记忆。哪对夫妻不是小打小闹着过来的呢?其中必定有些误会罢。我昨夜听姬容说了,沐晟对你似乎很不寻常,此番如此大费周章地寻你,想来你们是有真情的。我觉着,你们或者当面解释一下更好一些。”
      她往床栏上靠了靠,有些些愠怒。“可是,哪个丈夫小打小闹时会扬言休了新婚妻子呢?”
      “啊?”我却不知,还有这一段。
      她抬手招呼我过去,“我让你看一看吧。”
      “看什么?”
      我将手指搭在她手心,触及的那一瞬间,眼前走马灯似的,很多画面一闪而过,晃得我隐隐头疼。那些画面里,一会儿是铺天盖地的红,一会儿是苍茫盈谷的白,陌生的面容与表情闪过去,真真切切的是南叶的丈夫,沐晟的脸。
      那张面孔,何其地相熟。我在定陶曾见过,并且有些八竿子打不着的渊源。
      我吓得立即抽回手来,不敢置信。“那就是你的丈夫?”
      她被我吓了一跳,迷茫道:“怎么,你们认识?”
      不但认识,忒认识了。他不就是那位害得我不慎失足坠崖的恶少。当然,对妻骂夫这样的混账事我还不是很娴熟,于是咬碎了银牙叹道:“不认识。不过看那面相,忽然有些理解你。”
      她见我表情怪异,试探着问:“真的理解了?”
      我微笑,尽量看起来慈爱又宽容,“自然理解,你看他那小模样,长得真特么是个歪瓜裂枣的王八羔子啊!”
      咳咳,抱歉,还是没忍住。只缘对定陶那一次事故,印象实在忒栩栩如生,忒荒谬无妄。
      南叶望着我,怯生生道:“那你还看吗?”
      “看,当然看。”我勉强镇定下来,倒要看看这个恶少又做了些什么混账事。
      南叶于是翻开掌心握住我的手指。我闭着眼,感觉有电流从指尖穿过全身,眼前渐渐有了风景。
      首先入眼的是一对描金的红烛,火光跳跃着,映得满堂红绫流光溢彩。
      “你这个悍妇,放开本少!”
      这个声音,真真暴戾得很,倒不像是成亲,抢亲可能更合衬些。
      透过隔断的琉璃珠帘望过去,大红的雕花木床上,周身凤冠霞帔的新娘子以霸王之姿强压着身下娇滴滴的沐家世子爷,沐晟。
      我差点以为自己瞎了,定了好几回睛才敢确认,那位山大王一样生猛的新娘子竟是此刻不胜娇弱的南叶姑娘。
      沐晟奋力挣扎着要推开她,却是泥牛入海般不济,十足十的被抢亲压寨的小娘子模样。只是口上始终没个停歇,“悍妇!悍妇!你给本少下去!本少要休了你……”
      然而南叶姑娘早已看穿一切,只微微一笑,将沐晟两只手禁锢于头顶稳稳当当压在身下。“沐晟,你听好了。你我既已成亲,你便休想逃脱,今后生是我南叶的人,死是我南叶的死人。”
      从前只觉得沐晟长得小白脸了一些,却没成想当真是个小白脸,力气还不如女孩子。
      沐晟气得牙痒痒,但也奈何不得,咬牙切齿地骂,“你这个妖女,你留得住本少的人,留不住本少的心……”
      啧啧,世子爷真是一个贞洁烈男。
      “悍妇。不管你用什么妖术,本少今生只爱一人,绝对不会屈服与你的。苍天可鉴,本少是个痴情种子啊!痴人啊!”
      南叶姑娘眼底窜上两片邪火,却不打不骂不嚷嚷,只沉声威胁,“你再敢提那个人,信不信我毒哑你。”
      沐世子爷依旧骂,却绝口不提痴情种子那一梗儿。
      如此吵吵嚷嚷到半夜,两人累得不行,再强撑不下,便保持这一霸王上弓的姿势睡了一夜。
      翌日大早,丫鬟左右远远便听婚房里杯盘碟盏摔碎的声音,且一阵更比一阵强。不必想,那两人定是醒来便吵。
      沐晟大怒,摔门即出,一封休书写得笔走龙蛇。
      沐老夫人听说他那造孽的儿子要休妻,气得差点晕厥过去,颤颤巍巍指着他的鼻子骂:“孽障,孽障!昨日成的婚,今早便要休妻,好让魔界众人笑话吗?早些时候是谁赌上命的要成婚,好好一姑娘竟叫你平白糟蹋了不成?你今日敢做出这大逆不道的事,我便没有你这个儿子。你自己好生裁夺吧!”
      就此,沐晟休妻一事落了空。
      回去后,沐晟望着云镜前梳妆的南叶一字一句道:“今日休你不成,是本少感念母亲恩德。但你只记着,迟早,本少还是要休了你的。”
      南叶淡定描好了眉,透过镜子,对身后的他摞下一句话,“我记着了。夫君,我们来日方长。”
      沐晟听了,甩一甩衣袖,愤然离去。
      云镜里,红妆明艳的南叶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沐晟,当真我要耍手段才好么?”
      世子爷与少夫人自新婚起关系就不好,这是沐王府上下有目共睹的。然而更有目共睹的是,自少夫人出现后,世子爷的身体状况似乎又恢复到了从前,虽没什么大病,但也是小病不断,成日娇滴滴软绵绵的。
      若说初时沐老夫人还怜惜那个孤苦无依的儿媳妇,那么后来看到儿子的状况后便免不了有些微词。再过几日,上下皆有传言说少夫人南叶浑身的巫毒秘术,与沐王府气泽相冲,不利于世子爷身体的调养。沐老夫人自然不信这些巫灵邪说,将传谣言的人捆来打了,此事方才渐渐平息。但她那儿子的状况却有些恶化的迹象,加之沐晟对南叶的态度,情绪愈发变得喜怒不定。
      沐老夫人无奈,开始和沐晟他爹商量着让两个娃和离的事情。打定主意后,便将这事跟小两口说了,沐晟只道全凭母亲做主,南叶却死活不干,直接亮出自己的底牌。
      “敢问母亲大人,府中可真有人见我使过什么巫蛊秘术?即使有,除了夫君身子不足外,可有谁受过我的毒害?”
      沐晟爹娘双双缄默不语,沐晟听了这话,指甲嵌进了手心,倒也无话。
      南叶始终胜券在握的姿态,接着道:“夫君这个病本就不寻常,雪芝草虽属药中之灵,然要彻除病根岂是那么容易的?天长日久累的病自要渐渐调理方能真正好转,南叶身系巫神后裔,有这个把握能让夫君好起来。但若换做他人,凭他再怎么本事,也不能够的。”
      话说到这个地步,还能留几分情分。
      沐晟他爹娘自然不喜,却又无可奈何,南叶的医术,这么些日子来,他们是有目共睹的。
      老夫妇俩正束手无策。岂料,那不学无术的病娇儿子忽然正儿八经从椅子上站起来,正儿八经面对南叶,眉毛一皱,道:“你我需凭这个走下去,却有什么意思?南叶,感情的事,终归勉强不来的。”
      南叶道:“我偏要勉强。”
      一阵穿堂风进来,吹得四个人凉飕飕的。
      “随便你。只希望你不要后悔。”这句话,是沐晟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说的。
      第一次,沐晟他爹娘眼里的儿子有了三分气慨。南叶眼里的夫君亦有了三分气概,三分可恶。
      沐晟的眼里,从此多的却是无尽痛楚,因那日起,讨人嫌的南叶每日三餐都要亲自送来一碗药。也不是多大一碗,只是不晓得加了什么玩意儿,每每苦得他怀疑魔生。
      又一日,南叶照例来送药,沐晟瞟了一眼。
      “天天喝也没看出什么疗效来,一日更比一日的苦倒是真的。你拿这个骗别人可以,难不成还指望骗本少?”
      南叶将药往他面前一放。“我何时骗过你?”
      他眼皮子也不抬一下,“非要本少说成亲的事么?悍妇,本少万花丛里过,倒真没见过你这样不知羞的女人。”
      南叶眼珠子动了一下,抄手道:“若非要算,也只那么一次罢了。但你凭良心说,我对你怎么样,有没有害过你?”
      “谁知道你这药是不是害本少的?”沐晟很是不屑,“再者,自你出现后,本少身体便立即垮了。其中有么有猫腻,你比本少更清楚罢。”
      “少废话,你到底喝不喝?”
      沐晟接着瞟了一眼桌上的药,淡定道:“本少不喝。”
      “你又要哪根经不对了?”南叶憋火。“非要逼我使点手段是不是?”
      沐晟咳了一下,“没别的意思,本少只是看你个悍妇不惯。”
      南叶怒火攻心,强压着叉腰道:“你一口一个悍妇,叫的很顺口嘛。”
      “莫非叫你委屈了不成。你看看人家月华楼的姑娘,那叫个温婉动人,那叫个柔情似水,那叫个我见犹怜,那叫个……”
      “你叫够了没?”南叶愤然拍桌,凶神恶煞道:“本姑娘就是不温婉,不柔情,不惹人怜,怎么样?她们这么好,你去找她们啊。”
      沐晟身子抖了抖,骂了句朽木不可雕也便起身出去。刚走到门前便被南叶抬手拦住。“去哪儿?”
      沐晟云淡风轻绕过去,轻笑道:“月华楼找姑娘。”
      南叶噔的一下抬腿踢门上,将沐晟堵死了。
      “怎么?”沐晟一脸欠抽样,得意道:“悍妇也吃醋的么?”
      悍妇南叶一只手端过药来凑他嘴边。“我不管你找姑娘找男人,药给我喝了先。”
      沐晟犹疑抬眼,盯着南叶道:“你这要死要活地逼着本少喝药,莫不是里面当真混了什么东西?”顿了顿,眉毛一挑下结论,“你要害本少。”
      南叶气得直牙齿打颤儿,道:“沐晟,你怎么这么不识抬举!”
      “不识抬举么?呵,比起你,本少实在自愧不如。公婆丈夫都不待见,还费尽心思要留下来,你究竟怎么做到的?”
      南叶几欲爆发,一字一顿问:“你究竟喝不喝?”
      沐晟头一偏,“不喝。”
      说完又要拐出去。南叶没工夫磨蹭,左手捏上他下巴,右手端着药直接灌。却只灌了两口,便被沐晟挣扎着挥掉了药碗,青白的瓷碗哐当一下掉地上摔成了几瓣,深褐色的汤汁立刻溅了一地。
      沐晟边咳边骂,“你这个悍妇,想谋杀我吗?”
      南叶望着地上的汤药,再没好气,“我费了多少工夫你……算了,要去哪儿就去哪儿罢,我管不着,你要死要活横竖不关我的事!”
      说罢摔门而出。留下沐晟站在门口咳了一阵,又坐在桌边发了会儿呆。自言自语道:“不就一碗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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