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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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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了一个决定,很大胆,但不太英明。
翌日一早,阳光透过窗栏,我懵懵懂懂的醒了,发现姜柏已经醒了。他甚至已经梳洗完毕,整装待发,将他那满头的银发梳理妥当,用一直青玉簪挽起两侧多余的长发在脑后打了个松松的发髻,额前零碎的刘海则随意的散着——他与他师父都不是精于此道的人,但偏生他们那的脸都十足的漂亮,所以根本随意梳什么样的发髻都好看。甚至像他师父那样,留这个大光头都让人惊艳。
只是我想起这趟出远门去人间,这幅模样却是真要不得了,太惹眼了——虽然此番我们的主要目的是逛窑子,但我怕他们这样即使不被人大叫妖怪,也会引的人驻足围观,毕竟中州岛上的妖怪少有这么出挑的。我这才想起来,这两位可能都是第一次去人间,有些常识难免不清楚,得科普一下。
我让小狼崽子把他师父叫来,说了说如今人间的形势,诚恳地请他们换个造型再入世。
姜柏对我的意见这几年比小时候好了太多,大多数时候是会考虑采取的。但姜君这辈子估计没降低身份将就过谁,或许有,也都早就死了。他完全不明白这其中包含的复杂道理,只问三个字:“为什么?”
姜君这三个字真是难为我了,因为对于他而言,确实没有任何理由需要遵循社会风俗潜规则这一类的东西。妖魔本质上都是信奉力量的种族——其实这世上谁又不是呢?而有句话说得很好,力能证道。就是说,当一个人的力量强大到一种无法想象的地步,那么他就可以是这个世界的规则,像怎么办怎么办,别人都得听他的,不听话的就砍了。这在旁人来看,就是个疯狂的想法,甚至许多人终其一生想都不敢想,可姜君他老人家不巧做到了。
所以我一时无言可对,姜柏在一边开口道:“我听默娘的。”
姜君立刻瞟了这小子一眼,可姜柏和我不一眼,他师父对他除了在修炼上严厉,其他方面则都很随和,有时候说是养徒弟,不如说是在养弟弟。所以姜柏只是对他笑了笑,他便也只看了那么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依旧我行我素,一身红衣入火,头顶秃瓢光亮。姜柏则摇身一变,换了个发色,将满头如雪般的银发染成了乌云色,双眸则依旧是灰蓝色,脸上的魔纹也未遮掩,又换了一身白衣——他平素喜欢穿黑的,一则耐脏,二来显得他修挺,配上他那满头银发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只是如今突然颠倒过来,乌发白衣,虽然容貌未变,气质却陡然发生了变化,变得有些邪气,也不知是怎么了,就显得更俊俏了。看的我狐狸老脸都要跟着红上一红了,我略有些尴尬的盯着他看了一会,抬手指尖停在他脸颊上,施法掩去他眼角的魔纹。他先是愣了一愣,复又笑了一笑,笑容爽朗,干净的像是阳春三月的白雪。
姜君道:“走吧。”
他一挥手,红袖翻飞,云腾雾起盘旋成一个漆黑的洞,待到那洞口大了能容得人初入,他便抬脚跨了进去。姜柏拉着我紧随其后,我踏入黑洞之中,只觉得眼前一黑,再度明了时,已在一条无人的深巷中。心中不禁庆幸,幸好姜君虽然不会挑地方,却碰巧落在了这么个少有人烟的地方,若是落在人声鼎沸的繁华街市上,那就真是什么都不必逛了,索性让这群没有见识的围观打量个够本。
姜君隐居的时候,中州岛上的人族估计还在茹毛饮血,披着兽皮遮羞,围着篝火跳大神。故而落到这人间的街道上来,一时虽然依旧镇定沉静,却还是左右打量了一番。而我们西荒早已是人族妖族混居,几乎快要到了不分彼此的地步,妖族的城池也多是仿照魔族与人族的城池修建的,狼头山下更是有不少人类聚居的村落,所以姜柏反而没有显露出什么不适应来。
姜君打量了一番,决定自己出去走走,他的步子快,又无目的,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我心中其实是很忧心的,试问他那样的性子,出去随便走走,就好似一颗会走路的混沌球,什么时候爆,为了什么事爆炸,从而开创出一番新天地,完全是不可预知的事。但姜柏觉得,他师父那么大的人了,年纪比这整座城的人的年纪加起来都大,能出什么事?
我哭笑不得地道:“我一点也不担心姜前辈出事,我是担心这一城的人出事。”
姜柏则不以为意,淡淡道:“天道好轮回,反正都要死的,早死晚死有什么不一样。人类的寿命对于我们而言,本就不过是转眼之间的事,担心蜉蝣被人踩死这种事,默娘不觉得可笑吗?”
我心下为他这话骇然,这小狼崽子果然在他师父的教导下思想出了很大偏差,不过他现在还小,我觉得还能补救一下。便拿出教育孩子的耐心来,循循善诱道:“你这样想虽然不无道理,但若是有一天你在外遇到一个和姜前辈一样强你数百倍数千倍的,你与他也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你又作何感想?”
不料,他丝毫没有犹豫,立刻回答道:“若真有那一日,我死在旁人手上,也是理所当然的,只能怪自己技不如人。况且我今日怜悯蝼蚁,他日我为蝼蚁时,上位者便会怜悯我吗?这样毫无联系的事情,只是弱者自欺欺人的手段罢了。”姜柏言尽于此,我不由默然,我觉得我方才错了,在这件事上,我方才以为姜柏的想法如被褥上破了个洞,补一补它还能成一个与世间所有被褥一样的被褥。但如今听完他这一席话,可见他已经被姜君带成了筛子,无论怎么改,都变不回一个被褥了。
我有想了想,这弱肉强食的道理,在西荒与北荒也是行得通的。况且他是个固执的,想法绝不会为我的三言两语所改变,而这世上的诸多道理往往不能从别人口里听来,需得自己领悟,便不再言语了。
姜柏见我沉吟不语,又放缓了口气,道:“默娘不要担心,我日复一日的努力,便是不愿再有一日成为他人眼中的蝼蚁,毫无反抗之力。而你只要一直留在我身边,便不会再有人能够欺辱你。”
我将他目光坚定,信誓旦旦,觉得这件事被他说的太过严肃认真了,宽慰道:“我从来没有害怕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