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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零二回』彼与彼,彼于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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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燎怕冷,却偏又喜欢穿着露腰的苗疆长裙,却偏又被住在这积雪终年不化的华山之中,却偏偏喜欢上那样一个冷性的男人。
所谓天不遂人愿,便是如此了。
她坐在暖和的屋内,隔着窗子望着屋外万丈之深的悬崖,还有不时飞落的飘雪,带着一分血腥,带着三分可惜,余下的便只是寒冷。
她忽然想起了多年前第一次踏上这看上去异常柔软,又是洁白美丽的地面。在踩上之后,却会从脚掌由内至外溢出溶化后更加渗人的雪水。
她突然想起好多事情,连黄飒冒冒失失的走进来都没有察觉到。
“师傅,人送来了。”
黄飒清脆的声音把她从回忆中扯了出来,阿燎侧头,一手撑着脑袋,漫不经心地开口,“怎么,还活着?”
“为了点药,还有几口气。”黄飒皱眉,似乎回想起了刚刚看到的血腥场面。“这又没定罪,倒是先打了起来,同是师兄弟,下手还真是狠啊。”
阿燎轻笑,站起身整理了衣着,迈步出门走向刑房,留下一串轻盈的话语。
“一贯如此。”
虽说是刑房,但其实是非常干净的屋子,如果只是就部分来说的话,一张桌子,上面两个酒壶,桌上几盘菜像是还没有动过。
房间的另一端隐隐约约的缩着一个人,血腥味和饭菜的香气混在在一起,让人的神经都变得支离破碎,
阿燎推了推门走进来,她愣了一下,对门外的几个纯阳弟子摇了摇头,“你们先回去吧。”
门外的人恭敬的应了一声,便听着愈来愈远的脚步声,萧一白顺着阿燎关门进屋的声音侧了侧头。
阿燎叉着腰打量着眼前的男人,一身墨白相间的道服,只有左肩被骨钉牢牢地欠着,双手被松松垮垮的掉在屋上悬下的铁链上,裸露出的白皙手臂上看不出一点伤痕,发髻有些凌乱散落了几缕青丝拂在脸上,黑色的布条遮住了眼睛却颇有一番禁欲的味道。
挺好看的人,阿燎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整顿了心情,便扬声。
“不饿?”她皱眉,坐在桌子旁拿着筷子敲了敲青瓷碗。
萧一白借着背脊的力量努力坐正,他无力地晃了晃被困着的双手,铁链晃荡着发出叮铃叮铃的很大声响。
“呵,”阿燎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放在口中,她一手支着脑袋,“我以为这种破东西你一下就能弄掉了呢,怎么?那个不可一世的萧一白还真能落到如此地步?”
男人只是轻笑,他仰了仰脖子,阿燎可以从凌乱的衣襟里看到淤青一片的胸膛,果真,伤都在内脏呢。光线打在脸上勾勒出俊挺的鼻梁,淡粉色的唇角微微勾起,溢出清澈悦耳的声线,“阿燎前辈吗?早就听闻过了,你要问什么直说便是。”
“直说吗?真是巧了——我这辈子最不喜欢的就是那些直言快语的人呢。”阿燎也是轻笑,不紧不慢的说着却给人一种不可小觑的压力,撑着脑袋,听不出性别的声音被拉出一种奇怪的感觉,“我喜欢慢慢的,一点一点逼出来的东西才有味道呢,呵呵,我喜欢呀,把那些看着高洁在上遥不可及的家伙们一个个拉入泥潭呢。”
“前辈真是好兴致。”萧一白轻笑,他循着阿燎越来越近的声音望了过去,感受到有人靠近在他身边蹲下,他皱眉,身子微微向后靠了靠。
阿燎看着他的动作轻蔑一笑,随即伸脚踩在他的腹部,够着他的下巴朝自己的方向强迫着抬了起来,“遇到模样俊俏的,我这兴致也自然是好的。”
本就因为一日的虐打已经抽搐的腹部,结实的挨上这么一脚,萧一白极不可见地吸了一口气,即使波澜不惊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阿燎感觉到他的胃已经在痉挛,她轻笑忽然很想看看那布条之下的眼睛到底是什么样的。
当然,也只是想想罢了。
“果真是修道之人呢,这定性真不是一般的好,”她轻笑脚上却更加用狠了力,“多少年了,这华山的道士就像门外的雪还真是一点都没变,无趣的紧。”
“前辈谬赞。”几乎是从牙缝间流出的音,萧一白的额也染上了汗水。
扯起萧一白散落的发,阿燎的声音突然变得飘远的几不可闻,像是抹上了哀切,“疼吗?”
……?
萧一白沉默,被蒙蔽着双眼,周身感受着纯粹的黑,被上拉的头发抬起了他的脸,镣铐发出清脆的声响。
绷紧的神经思考着女人下一步的动作,无法预测。
“□□上的疼痛算得了什么?”拔出插在肩胛上的骨钉,撕离血肉,混着布料生生扯出一段清脆的声响,喷涌的鲜血溅落在脸上,“像你这样的人,终有一天会遇到的,那种痛彻心扉却流不出半滴眼泪的时候呢。”
“你呀,就想想那个时候,再看看现在,是不是好了很多呢?”
疼——
萧一白心里一片空白,肩上的伤口混着腹腔内的疼痛被无限放大,这个女人是个疯子,他大吸了一口气,双手挣扎了几下,在静寂的环境里他几乎能够想到,她拿着那根刚从自己身体里拔出来的骨钉再生生插入自己的心脏,埋入血脉之中。
喉咙被禁锢在阿燎的手中,强迫着张开口腔接着被灌入一壶散发着腐烂气息的液体。
喉咙被辣的发麻,萧一白撕心裂肺地咳嗽声似乎让阿燎的声音变得更加飘忽。
“要活命,就一滴都不准吐出来,阿进于我有恩,你又是他的徒弟,我便决不能让你死在这里。”
“不过——我平生最见不得你这种万事顺心的家伙,”
她轻笑,“你可真是幸运,往昔阿进教不了你的东西,今日便由我来告知于你。”
“谨遵前辈教诲。”萧一白咬牙,强忍住要吐出来的不适,将差点反胃出来的液体悉数吞下。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还是过去了一天?
被布巾遮住的双眼
萧一白累极,他的背脊顶着墙壁,耳畔不断回想着阿燎的话语,
阿燎没有说什么,只是和他讲了一个故事罢。
用那三分疯狂,七分诡异的语调。
萧一白晃了神,他微微张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被束缚的双手早已解开了锁链,无力的垂在肩旁。
不想动,哪都不想去,连眼睛上那碍事的布条都不想拿下来。
“你那朋友闹得可真厉害呐。”
脑中忽然划过这句话,朦朦胧胧的罩在心里。
朋友?——
还没有想个明白,房间的门就被再次打开,咯吱的声响,接着是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很是急促。
“阿白!?”然后是那个聒噪又温和的声音。
我没事——想说,却动不了口,只能扑倒在了他怀里。
“———!阿白!”
不远处的房间内。
“这人还真是怕遇到蠢到家的朋友,”黄飒站在屋内看着那个异域男子进去后就一直叹气,“明明到师傅你这就已经什么事都没有了,已经打也打过,想害他的也没什么可以说的了,再过几天估计就小事化了,这人一来可好,闹的轰轰烈烈,打伤那么多弟子,还真是确确实实帮他坐实了这勾结叛教的罪名。哎!”
“我看这人不简单,”阿燎瞥了一眼就走到一旁,盯着一蛊沾满血液的罐子,她的食指轻抚着,接着双手合十,虔诚地对着罐子鞠了一躬。
“这是?”黄飒不解,看着桌上残缺的骨皮,像是某种爬行动物的碎尸。
阿燎想了想,淡然道,“青青。”
“你用青青做了那灌药蛊?!那不是跟着师傅长大的灵蛇吗?”黄飒瞳孔一缩,他想起了那条连每日就寝都跟着师傅一起的墨绿色小蛇,虽然小,但很听话,每回自己给它喂食的时候都会用信子摩挲着他的指尖。
那么乖巧——
黄飒觉得眼前的女人好陌生,再也看不真切。
“总是要死的,倒不如死得其所,黄飒,你跟我学医可以,却勿要再唤我师傅,明年你学成便离去吧,否则日后你也会落得如此。”
阿燎拿起罐子离去,又是留个黄飒一个萧瑟的背影,一如初见一般。
一刹那,那些不熟悉和陌生感全部萧然离去。
黄飒轻笑,细长的双眸眯了起来,原本清秀的脸庞显得异常好看,眉目中那一条深褶落得恰到好处。
“师傅就是师傅,叫了便绝不会再改,若是有一天,师傅想要我这条命,也自当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