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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七章陌生的儿子第一节两个梨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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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过去,天气转冷。我最后一次站在梨园旧址上在高高的白云下吹了箫。
“明成,我要走了,虽然我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心里发慌,”我咳嗽着抱起他的骨灰盒,“最近我总是做噩梦,梦到有人要把你从我身边抢走,我想我得离开这里……”
我站在火车站外呆望着川流不息的人群。那一张张陌生的面孔,象一面面冰冷的面具,让我不寒而栗。我的心里突然升起一阵莫名的感伤,觉得自己是那么的孤独!
这里每个人都有一个自己的目的,而我却如一片风中的鸿,没有根基、身不由己。
“梨子,好吃的大梨子!”一个高大的身影吆喝着从我身边走过。
“高娃?!”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高娃,是你吗?”我追了上去。
那女人停住脚步,呆在那里,几秒钟后转过身。
“白衣……”她用了只有我才能听到的声音回应了一声,算是承认了自己就是高娃。
“你怎么了?狼蚕大哥呢?”看着眼前满脸黝黑的高娃,我吃惊地问。以前的她非常注重保养,几千元的化妆品堆在那里,曾一度让我目瞪口呆,可如今……
“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东西!”高娃并不避讳台阶上的尘土,一屁股坐在那里。
“高娃……”看着她一下子红了的眼睛,我慌了手脚。
“他包了二奶……”高娃狠狠地啐了一口,“还有三奶、四奶,而且个个都有了野种!”
“天哪!”这是我始料不及的,觉得头轰地一声变大了!
“白衣,”高娃忽然抬起头来,“知道什么叫二奶吗?”
我点了点头:“以前听你讲过的。”
“以前我是讲别人的例子,”高娃自嘲地笑,“现在我倒成了实例……”
“白衣,你要记住,这世上除了万明成,任何男人都不可靠。现在的男人,有了权有了钱就变坏!我现在一个人住在出租屋里,每天都为了吃的、喝的到处奔波……”高娃疲惫地叹了口气。
“那狼蚕呢?他不管你吗?”看着眼前穿着破旧衣裳、踩着布鞋的她满面的风霜,回想起以前谈笑风声、珠光宝器的她,是何等的风光!一时让我心中好不酸楚!
“他我和他离婚了。他自由了。现在又做新郎了……”高娃痛苦而又失落的看着脚尖。
“难道他对你没有一点感情了吗?忍心看你沦落到这副田地。”我捂住嘴。
“感情?!”高娃冷笑,“我现在在他眼里只是个讨厌的黄脸婆。对男人谈感情,是有条件的,一是他没钱没地位的时候,二是你自己还有年轻有貌的时候。现在两个条件都不具备,还谈什么感情?!”她抬头无奈地看着我,鬓角几根闪亮的白发在风中摆动。
“他怎么能这样?!”我落泪。如果连自己的结发妻子都肯抛弃,我不知道他还有什么良心可在!
“白衣,不要这样,这是风气。现在这样的人很多,见怪不怪。只能说我命不好……”高娃长吸了口气,微笑着,笑得我好不心酸……
“这里是明成吗?”她忽然注意到我手上的盒子,吃惊的问。
我点头。
“咳,”她似是感动地摇摇头,“你们夫妻……真是可怜,他找了你那么多年,好容易走到一起,又偏偏变成地上一个,地下一个……老天不公啊!”
“白衣,放弃吧。你已经守了这么多年了!”高娃拉住我的手,诚恳地劝着我。
“当初我和狼蚕没有告诉你,那个万明新,也就是明成的弟弟,在明成走后就来到这个小镇上,一直偷偷地照顾你,梨园的梨子十之八九都是被他指使人买了去。这十几年来他对你可真是没有说的。人品又好,从不拈花惹草……”
万明新!这三个字如同三把钢针刺着我!我不能忘记他所给我的一切!不能忘记他对梨园的毁灭!更不能忘记他对明成的伤害!
“想来他对梨园的所做所为,也是为了让你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来,逼你去投靠他的妈妈、投靠他……”
“高娃,”我打断她的话,“看到你我很高兴,我不想提到这个人,我不会去明成妈妈那里,更不会去投靠他!即使我饿死街头,也不会和明成分开!”我把盒子紧紧抱在胸前。
“白衣!爱一个人要这么死心眼吗?”高娃无可奈何地继续规劝着我,“把这段感情埋在心里就行了,更何况明成已经不在了……”
“那你能忘记狼蚕吗?你们的婚姻也已经不在了!”我反问。
“现在我是忘不了他,但不代表以后我还忘不了他。或许一年,或许一年不到我就找到新的爱人了。他只是个过去的记号,不是我一生的。”高娃认真地瞪视着我。
“那是因为为了狼蚕不值得,明成和他不一样,狼蚕不能和他比,所以我忘不了他。”我的胸口抵着盒子,觉得明成就在我边,从未分开过。
我的心里很平静。
“白衣!”高娃无奈而又羡慕地叫了一声。
我看着她,她看了看我,彼此相视一笑,沟通了两颗心,算是尽到了理解二字。
“白衣,你要去哪里啊?”高娃问。
“我也不知道,”我犹豫着,“我想我应该去看东儿和阿姨……”明明知道那里有个刘美丽,可是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想去那里。或许只有那里才有我的亲人。
我登上火车,从窗子向外看去,都是匆匆上车的旅客,每个人都面目凝重不开心的样子。离别都是伤感的,我忽然觉得自己竟然也很失落。有些从此一走不再回来的感觉。是绝别吗?我自嘲地笑自己。
“姑娘,这个位置上有人吗?”有人问。
“没有。”我应着,没有回头。
两只大大的梨子被放在桌子上。一个高大的身影在对面坐了下来。
“吃个梨子吧。”他说。
“谢谢,我不吃梨子……”我说,抬头时却愣在那里。
“狼蚕!”我吃惊地看着他,“怎么会是你?!”
“很意外是吧?”他不自然地微笑着,“我是去治病的……”
这时我才发现他好象瘦了很多,“你……”我想问他得了什么病,却又想到适才高娃的潦倒模样,不禁住了嘴,如此男人得了病也是罪有应得!我暗暗地想。
“我这是罪有应得!”他自嘲地笑,“我对不起高娃,有了婚外情,而且抛弃了她。现在有了病,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才知道原来自己最放心不下的还是她。毕竟她是陪我走过困难时期、对我最真的结发妻子。”
我哼了一声,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高娃还不是照样困顿不堪!
“自从我得了病,我就没日没夜地想她,我也知道她不会原谅我。我的钱都分给了那些女人作为分手费,可是高娃离开我时却是一分钱都没要。现在为了治病我已经债台高筑……”
没想到他竟然到了这样的地步!
“那你以后怎么办?”我忍不住关心的问。
“过一天算一天吧,”他苦笑,“在这座城市里,我每天除了上班就是偷偷地跟着她,看着她把一天的梨子卖完回到住处,她一个女人家不太安全……本来我早就应该去外地治病的,只是有点不放心她……”
“你……”听了他的话我竟有些感动。
“嗯,这梨子很好吃的呦!”他把梨子的皮用刀剥下,然后咬了一口,大声赞着,“我每天都找个小孩帮我从高娃那里买几个梨子回家,以前我可不怎么喜欢吃梨子,现在不同了,一天不吃就一天都不舒服。”他嘿嘿地笑。
我也跟着被动地笑,但却不知道为什么要笑。
“白衣,你还恨我吗?”狼蚕把头压得很低。
“恨?”我诧异地看他,“我为什么要恨你呢?”
“都是名利在作祟!”狼蚕把梨子放在那里,非常惭愧地搓着手,“万明新很厉害说通了领导,我也是没有办法,不过我收了他的钱倒底还是不对……”
我大度地笑笑:“这和你没关系。”我说。但心里却是隐隐作痛。他曾是我和明成最信任的朋友,但自从明成走后,他都做了些什么?对我十几年来不闻不问,突然到访却是来通知要毁掉梨园。他想清高却贪婪成性、痴迷官场。他自认有情有义却改不掉利欲熏心的本性,他自叹才华横溢但又极尽卑躬屈膝以承上意。他自命才子却不得不利用权钱把美女网在身边。
“不过白衣,”他话头一转,“说句实在话,我觉得万明新对你真的很专一。这些年来他对别的女人几乎都不去正眼看一下,只一门心思在你身上。这做为一个男人真是不容易……”
“你说够了没有?”我冷冷地看他,以前他为了万明新毁掉了我的梨园,今天见到他本以为他已有了悔意,没想到他依然在骨子里把万明新奉为主子!
“白衣……”他愕然停住。显然对我的语气有些不适应。
“怎么?”我又冷笑,“没想到我会这样子和你说话吧!”
“人都是会变的,经历了这么多,我自己都快不认识自己了!”我说。
“哦……”他吃了一吓,忙不迭地点头,“应该理解的。”
我提起皮箱向通道走去。
“你要去那里?”他慌忙抓起衣服跟了过来。
“补张卧铺票。”我说。
“正好,我也正想去。”他说着跟在我的身后。
我觉得我的心一沉!
车子过了几站我不知道,天渐渐黑了下来。他在走廊的一头打了个电话回来时车子正好又到站了。
我忽然灵机一动:“帮我照看会皮箱可以吗?”我对他说,“空气太闷了,我到走廊去走走。”
他毫不犹豫地点点头:“不要乱跑车子一会就开了。”
我应了一声向一旁走去,在另一节车厢我下了车。走出站口的时候,我听到了火车的汽笛声。
我抱着明成的盒子走在拥挤的人群里。抬头漫天的星星在眨眼。
我到那里去呢!此时我方想到自己已身无分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