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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医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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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鸿烈听闻,不觉微微好奇,说道:“你一个姑娘家,要些胭脂香粉、头油头绳什么的,打这钢环做什么?”于小雪微笑回道:“我有些用处,倘或不麻烦大叔的话,请大叔替我打上一枚捎来。”此事不过举手之劳,于鸿烈自然没什么为难,又只道她是孩子心性,寻这东西来玩耍的,当即笑道:“这有什么麻烦,你既然想要,我替你寻个来就是。”说罢,便问了她些这钢环的尺寸规制,并详细要求,就做辞离去。
送走了于鸿烈,于小雪将客栈洒扫干净,又去楼上将他住过的客房收拾整齐。才做完这些事情,楼下便渐渐有人来了。于小雪连忙下去招呼帮忙,因看今日客人比往常更多,她心中略有些奇怪,但她知晓村人大多将她视为不祥,不愿与她多言,只低头做事。
这些人大多是村中邻里,中有两三个还是邻村过来走亲戚的,并不住店,只为农闲时候白日无事,来此吃酒闲谈的。于小雪问过客人所点菜肴酒水,便到厨下切菜装盘。
待一应预备妥当,她端了菜盘往回走,才行至客店廊下,就听里头贺老伯问道:“李老三,你今儿怎么有空过来坐坐?你那皮匠生意清淡么?”那李老三是村中的皮匠,因平日里生计忙碌,不大过来。没想到今日,他倒也来了。只听他说道:“前几日听张叔说起,你们客店里的酒菜是越发可口了。你晓得我的,平日里没别的爱好,只喜欢喝两口。今儿没别的事,就过来试试。”
说话间,于小雪将酒菜端了上去,一一放好,才又出去。因见今日店里客人多,怕贺老伯一人忙不开,她便没有出去。
时下正是七月末,客栈小院的篱笆底下种了许多青豆藤,至此时已结满了累累果实。于小雪提了柳条筐上去,把豆荚一一采摘下来,就在廊上的一把藤椅上坐了,剥起豆子。
那客栈大堂的门是开着的,里头的声响源源入耳。只听那李皮匠问道:“这下酒小菜果然比往日好许多。怎么,你舍得花钱雇人帮厨了?”贺老伯说道:“我哪里有那个闲钱!就这个客栈,每日挣这几个钱,还不够我们三口吃用的!这都是小雪那孩子亲手弄的菜。”那李皮匠听闻是于小雪做的菜,便不响了,半日才说道:“老哥,咱们也相交半世了,可没什么相互隐瞒的。你养那丫头也有一二年的光景了罢,家里可有什么异常?那丫头的来历,可有些古怪。村里人的说辞,你也听过。她命硬的能把她亲爹妈都克死了,依着我说,你还是找个时候,把那丫头给卖了的好。”
贺老伯听了这话,不禁隐隐动怒,沉声说道:“哪有此事!小雪这孩子乖巧伶俐,又很是听话懂事。她到我家来这两年,什么怪事也不曾出得。倒是每日里洗衣做饭、拾柴汲水的忙碌不休,不到深夜合不了眼睛,天一亮就起来了。我瞧这月河村里所有的姑娘摞在一块,也未必有小雪这样好的孩子!这种捕风捉影的荒唐闲话,那些三姑六婆说说就罢了,你一个爷们家,也跟在里头说?也去信?”
一席话,倒说的那李皮匠不言语了。
于小雪在廊上听见这番话,心中既觉委屈又是感动,月河村人对她偏见颇深,她于此事也早已习惯了,听了李皮匠那话,倒还不觉什么。只是听到贺老伯如此回护于己,不觉眼眶酸胀,两滴热泪就滚了下来,滴落在手里的豆荚之上,连忙擦了把眼睛。
上一世,她于这人世间牵绊极浅,亲熟之人不过寥寥。陈靖仇与拓跋玉儿待她虽好,但他二人相互爱慕,那之间难免也就少有位置能容得旁人。忆及前世三人旅途之时,她总是闷声跟在陈靖仇与拓跋玉儿二人身后,眼看他们谈笑风生亲昵耳语,插不上话就只好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做自己该做或能做的事情。心中既感羡慕,又有些淡淡的酸楚。但不论如何,她是衷心的希望他们能得到幸福,也因此她救了拓跋玉儿,却牺牲了自己,只为成全他们。重生回来,再想及这些,她心底虽有些空落落的,却已然看开了。他们过得快活,她就足够了,委实不必奢求其他。这一世,她倒是该把心思多用些在贺老伯与小朔身上,以来弥补上一世的缺憾,至于陈靖仇与拓跋玉儿,待将来看时机暗地里相助他们也就是了。
她将一篮子青豆剥完,送到厨房里做成盐水青豆,收在一个粗陶瓮里,备着与客人做下酒菜。
这一日并无别事,也没有过路客人投栈,待吃酒的客人散去,这一家子人便早早的关了门,各自歇息去了。
自此之后,客店并无别事,只是来吃酒的客人一日多过一日。于小雪烹制的菜肴虽皆是山香风味,却是粗菜细作,风味别具一格。她又用自后山采来的百果、黄精、白术等物酿酒,价虽不高却比寻常村酿醇厚许多,故而这周遭的人也都爱来这里用些酒菜,初一十五来店里打酒的人也较往日多出几倍来。
这般清清静静的过了十来日,那王大娘的头风已为于小雪治愈。这是她积年的老病,她长久为此所苦,今番忽得解脱,自是欢喜异常。这王大娘虽是牙尖嘴利,喜爱嚼舌根子,倒是个知恩图报之人,受了于小雪的恩惠,心里也着实感激。因见贺老伯家中没有劳力,许多重活都要于小雪去做,便时常打发王大石过去帮忙。又在村里四处宣扬,称于小雪医术高明。这偏僻山村缺医少药,村人得了什么疾病,无处可医,只得强拖着,久而久之就弄出些大的症候来。因而山村中不论老弱妇孺,身子皆有些毛病。这月河村中虽本有一位张姓大夫,却因他为人刻薄,诊金药费收的又高,村人轻易不大肯找他看病。今听了有这样一条门路,便都想试试。
虽然起初村人还有些畏惧于小雪的妖异名声,但抵不住王大娘的如簧巧舌,又有几个村中孩童染了热伤风,为她治好,便一一上门问诊求药。于小雪上一世在世间旅行之时,曾学过些医术药理,所知药方颇为不少,兼且女娲石饱含治愈之力,她于岐黄之道颇有些独到见解。再一则,这山村之中,村人所得不过头疼脑热,伤风感冒,又不会有什么内伤奇毒,故而往往一经于小雪医治,便即药到病除。一传十十传百,附近村落皆知这月河村里出了一位女大夫,医术精妙,仁心妙手。许多人来此看病,竟还有人打几十里地外的市镇上慕名而来。如此这般,稍加时日,于小雪竟隐隐有神医之名。
虽则看病之时,于小雪并没开口收取诊金,然而来人哪里好意思空手前来呢?加之客店生意一日好过一日,家中的境况也逐渐好转。只是事情繁多,倒叫于小雪忙到几乎不堪的境地里去。
忙里已过,转瞬已是腊月。这日正是腊月初三,天气甚冷,贺老伯晨起时便觉屋里冷飕飕的。步出房门,却见大堂里一片静谧,于小雪却还没起床。若是往日,这时候她早已起来忙碌一日的活计了。只是近来年关将至,于小雪忙着给一家子人缝制冬衣,备办年货,又忙着店里的事由,有人上门求诊,又不肯推拒,劳碌的狠了,以致今日晏起。贺老伯心知其情,怜惜她近来辛苦,只要她多睡一会儿,并不叫她,自己走去开了店门。
才将客栈大门打开,登时一阵冷风铺面而来,贺老伯只觉冷透骨髓,又向外一瞧,不觉“呀”了一声。原来昨夜三更时分,天落了一场大雪,地上积雪深厚,宛如铺了一床雪白的被褥一般,那雪却并不曾停,天上仍旧搓绵扯絮也似,正是一派银白世界。
贺老伯眼见这等好雪,不觉连连点头赞道:“这雪来得极好,明年定是个好年景。”便走到外头,将院里架子上挂着的鸡鸭鱼鲊都取了下来,放进屋里去。
原来家中如今宽裕,置办了许多鲜物,于小雪虽不再往后山去钓鱼,于小朔却接了这差事。后山河中游鱼丰富,他每日都能带几条回来。这生鲜之物过多,单只厨房的一面墙是不够挂了,于小雪便请王大石在院里搭了个架子,用以晾晒腊肉。
贺老伯将这些腊肉鱼干收拾整齐,见厨房的储存也算充实,心里颇为乐呵。一低头却见棉衣上蹭了一块油渍,暗叹了一声:“怎么这样不小心!”这棉衣是于小雪新给他做的,为过年一家子特特到镇上扯的印花布。今儿才第一天上身,就给蹭了,倒把他心里可惜的了不得。
虽是如此,想及这一年来家中变化,他仍是乐不可支,又思及此皆为小雪之故,便暗自琢磨道:小雪那孩子,哪里是什么妖邪灾星?分明是福泽深厚的好孩子!不然,如何这一年下来家里吃用开销大有转圜,过了这年还能有不少余钱。待开了春,就拿这钱给他们姐弟俩置办些新衣裳罢。过了年,小雪也就要十一岁了。年龄虽还小,这一年眼看着也长高了不少,很有些女孩儿的样子了。该给她买些头花胭脂之类的东西,村里那些小姑娘们生得还没我家小雪好看,每日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以前没钱也就罢了,今既有了闲钱,也给她好好妆扮妆扮。
贺老伯心里这样想着,就预备舀水做饭。正在此时,小院门上忽然传来一阵猛烈的敲门声响。更有一人大声呼道:“贺知奉,你打开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