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小雪重生记》侍花主人

5、闹事

　　这“贺知奉”正是贺老伯的名字，只是年经日久，村里早已没人叫了。

　　贺老伯听得这喊话之人的嗓音甚是熟悉，竟是村里开药铺的张大夫，不禁心里暗自琢磨道：这张大夫历来同我家没甚么往来的，今儿倒怎么一大清早过来？还喊我的大名。正思索着，那敲门的声音便越发急切了。

　　贺老伯无法，只得走出厨房，过去开门。

　　才走到院门前，那两扇木门已被来人敲得砰砰作响，不住晃动。贺老伯见状，连忙拔了门闩。门才打开，便涌进几个人来。贺老伯定睛望去，只见打头的便是张大夫，村长同他并肩而立，后头立着三五个青年汉子，皆是素日里与自家不合的村人。眼见来者不善，贺老伯心里微震，连忙赔笑问道：“诸位今儿怎么有空，一大早来小店坐坐？”村长面色颇有些为难，张了张口，却没说出话来。一旁的张大夫鼻子里冷哼了一声，说道：“你家那个小丫头呢？”

　　贺老伯听闻，便望着他打量了几眼。这张大夫约莫三十出头的年纪，生得肥头大耳，面肿眼胀，矮胖的身材，穿着一件皮袍子，不似大夫，倒像个乡下财主。

　　当下，贺老伯答道：“天早，小雪还没起来。张大夫找她，可有什么事？”那张大夫轻哼道：“倒是睡得好自在觉！”贺老伯见他只是阴阳怪气，总不肯说上门所为何事，心中便有些不悦，转向村长道：“村长，外头天气冷，若是有话说，还是到里头坐坐？”村长连忙点头说道：“是呢，外头这样冷，又下这么大雪，还是到里头坐坐。”

　　那张大夫仍旧是轻哼了一声，倒并无异议。一众人便随着贺老伯进了客站大堂。

　　走到堂上，众人各分宾主坐下。贺老伯到厨房提了一壶热水，拿小雪收着的干竹叶，泡了几杯茶，一一捧与众人，方才坐下说话。

　　贺老伯便说道：“今儿诸位大驾光临，不知所为何事？还望赐教。”张大夫也不待村长发话，张口就说道：“你也不用在这里咬文嚼字，你家那小丫头，往年也不见听说与谁拜了师学了艺，怎么忽喇叭的就会治病了？若是你们有本事挣这份钱就罢了，我们也不来管你。可是你们要是扯着什么家传方子的幌子，招摇撞骗，坑骗钱财，我们可不能坐视不理！”说着，就指着一旁坐着一个青年男子说道：“这是村东头住着的赵武，咱村里的铁匠，你们都识得。他上月在山上扭了脚，来你家叫那小丫头给看了。乱七八糟的敷了些不知什么做的药，到了如今还不见好，还越发的厉害了，又红又肿的！昨儿他找到我那儿去，我给他重新换了药，才略好些。想你家的那小丫头，才有多大年纪，读了几本医术，识得几个方子？就敢来与人瞧病了！咱们今儿就请了村长过来，好评一评这个理！”

　　他此言落地，贺老伯不禁皱了眉头，顺他手指望去，果然见那赵武左脚踝上包着块布，一个壮大身子在位上扭来扭去，神色甚是不安。这赵武来家中就诊一事，倒是有的。他走后，小雪还过去给他换过几次药，也并没听说有别的什么事情。今日倒不知为何，同这张大夫搅在一起，来与家中为难。

　　便在此时，忽然一道软糯声音自楼上飘下：“张大夫说的不错，确是要村长来好好评评理呢。”这话音一落，众人齐齐向楼上望去，只见于小雪正自二楼盈盈而下。

　　她今日穿着一件新裁的浅蓝色细布棉衣，下头穿着一条与棉衣一色的棉裤，足上一双绣了腊梅的绣花鞋，一头银发拿头绳绾成了两个包髻，脸上肌肤白腻如雪，双眼明如秋水，脂粉不施，却分外的玉雪可爱。那张大夫膝下也有一个女儿，年龄大约比小雪大上一岁，因着自家家境宽裕，女儿吃穿用度都比小雪高上一截，然而现下瞧来，两者相较竟是颇有不如，心生不忿，不觉又冷哼了一声。

　　于小雪早先虽并没下来，但她修为已有根基，耳聪目明，于这楼下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她已非前世那个无知女童，又在外头历练许久，履历颇丰，眼界见识均以不俗，自然明白那张大夫心中算盘：无非是近来，来自己这里看病的人颇多，这张大夫看着眼红心热，就生出了今日的事。只是不知那个赵武，倒怎么和他搅在一起？

　　她心中想着，缓步下楼，走上前来，先望着贺老伯道了声早，又笑着向众人一一行礼问候过。众人眼见这么个乖巧伶俐的孩子上来行礼，皆有些不大好意思，都笑着点头应了。唯独那张大夫，脸扭到一边，洋洋不睬。

　　于小雪问候过，便走到赵武身边，含笑问道：“赵大叔，你的脚可大好了？我前日上你家去替你换药，你已说走路没有妨碍了，怎么今儿又重起来了呢？”那赵武见她来问，脸上不觉一红，低了头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

　　村长听了于小雪的话，便问那赵武道：“赵武，你既然前日还在让小雪给你上药，又用了这么久，怎么昨日忽然又说起脚疼？另叫张大夫给你看，又来我这儿说小雪骗人呢？”

　　赵武性情木讷，不善言辞，张口结舌的。那张大夫大步上前，一把扯过于小雪，就说道：“你这小妖女，不要在这里欺负老实人！分明是被你治坏了，你还要胡搅蛮缠！小小年纪，就这样坏，我们月和村里，容不下你这样心术不正的害人精！”说毕，就转而向村长说道：“村长，打这丫头生下来，我就说她必是个妖孽，劝于家那两口子摔杀了她。可惜那两口子心疼，不肯听我的言语，如今都被她克死了！你今儿要是再心软，容得这小妖精在村里为非作歹，这一村子的人可跟你没完！”

　　村长是个年长之人，算不上德高望重，却很有些软弱庸懦，凡事听人拨弄。这张大夫是村里的富户，素来尖酸刻薄，挑唆是非，他娘子又是个惯会放刁的泼妇，委实不大好惹。然而贺老伯却是个实在的好人，近来因着于小雪在村中行医一事，人望更是高涨，要将他们一家撵走，只怕村民也不愿意。

　　正在左右为难之际，外头忽然一道洪亮嗓音响起道：“侄女儿，我又来瞧你啦！”话音落地，门帘子被一只大手掀起，一股寒风卷着雪花刮了进来，一个穿着皮袍长靴之人大步迈进门内，身后还跟着七八个壮年汉子。

　　于小雪一见此人，便微笑着上前招呼道：“于叔叔，你来啦？都快过年了，我以为你不来了呢。”原来此人正是于鸿烈，只见他一面掸掉身上的雪花，一面说道：“生意上出了些棘手的事，就给绊住了，幸好年前赶回来了，还可回家去过年。这些都是我那边生意上的朋友，一道搭伙回家的……咦，今日你们客店里客人倒是多？”于小雪才待回话，那张大夫便抢着上前说道：“既然是远道而来的客人，那还是再往前赶些路，到别处投宿罢。住这样的店，只怕你上当受骗！我们月河村，可不敢担这样的名声。”

　　那于鸿烈眉头一皱，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既不是客人，一大清早挤在人家店里做什么，要闹的人家没法做生意么？”那张大夫便指手画脚，将此事比比划划的说了，又道：“你说，这种会骗人的人家开的店，你敢住么？”于鸿烈便说道：“小雪该不是这样的孩子。”说着，便低头问于小雪道：“你来说，究竟是怎么样？”于小雪便将此事原委一一道来，又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前日见赵大叔，他还说可以走动了，昨日脚踝却又疼起来，给这位张大夫看过，张大夫便找上门来说我骗人。”

　　于鸿烈一听“张大夫”三字，不觉冷笑了一声，望着张大夫说道：“原来阁下也是位大夫，那敢是小雪这孩子会看病，抢了你的生意，你看不过去才上门生事的？”那张大夫被一语戳中心事，老脸登时一红，大声嚷道：“哪有此事！我在此地行医已有十多年了，还用得着眼红这么个小毛丫头？！你一个外乡来的，倒凭什么在这里指手画脚管我们村里的事？”于鸿烈说道：“要是你们自己的事情，我当然不管。只是你既然欺凌到我侄女儿头上，那我可就要管上一管了。”说着，便走到那赵武跟前，向他嘿嘿一笑，说道：“老哥，你脚疼啊？”

　　赵武不防他过来问话，支支吾吾的应了一声。

　　于鸿烈忽然伸手握住他缠了布的脚踝，用力一握。他出手甚快，那赵武未能躲过，就给他捉住，虽是吃了一惊，面上倒并没什么吃痛的神色。于鸿烈冷笑不止，当即扯开他脚上的缠布，只见底下露出一段干皱枯黄的脚踝皮肤，却是干干净净，既没红肿，也并没什么敷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