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相负[夜羽璃番外]》木槿容

3、相忆

　　（七）

　　带我伤势痊愈，他便开始教我心法。他问我可想学剑？女子用火弓伤害太大。
　　我发自心底地讨厌这种兵器，便毅然决然地告诉他，我想学弓。跟你一样的，炽火弓。
　　我记得那时他看我的目光略有些复杂，但依旧什么也没问，便说了声“好”。然后嘱咐我如果承受不了尽早告诉他。我很感激，衷心的感激。
　　因为我本身体内便充满寒气，而学他的炽火诀，需要将炽火引入体内，两股气流在我体内交织碰撞极其痛苦。经常一个不小心会被那炽火烧伤，他总是一边无奈地为我包扎伤口，一边给我讲解需要注意的地方。
　　“用弓可不像用剑，需要迅猛的速度。弓只要稳和准，必要的时候狠。必须一击即中，一招毙命。切不可急躁，让对方抓住空挡，看出破绽。懂吗？”
　　“嗯。我知道。”我低声道。
　　“那你为什么方才出箭那般不顾一切，丝毫不给自己留回旋余地？”他的问话有些冰冷。
　　“我还要顾什么呢？顾忌太多，便没法全心攻击了。”我装作自然地回道。
　　“你……”他突然停顿并停下手中的动作。我看向他，他继续道：“是想报仇吗？”
　　我的心狠狠一颤，脑中飞速闪过一个人影……或是两个。
　　他说：“是想找伤了你的那个人报仇吗？”
　　我知道我终究瞒不过他，也没办法瞒他，便点点头。
　　他叹了口气。轻道：“傻徒弟。”
　　我有些茫然。

　　我告诉他了一切。从与那个人相遇相识，到品茶论剑，凌府生活，再到误我伤我……曾经那么美好的时光，现在重新回味，都是一种凌迟般的痛苦。
　　他久久不语。
　　我问：“你后悔收我做徒弟了吗？”
　　他想了想，然后很认真地说：“我居然不是你第一个师父。”
　　我一下笑了出来，“阿染，我的师父只有你一个。”
　　“叫什么阿染，没大没小，叫重染师父。”他的手在我头上拍了一下。然后说：“璃儿，我不会后悔收你，只是希望你不要永远活在仇恨里。他不懂珍惜，是他的损失。以后跟着师父大江南北哪都能去。”
　　我一阵恍惚。
　　璃儿，他曾经那么温柔地叫过这个名字……
　　我赶紧摇摇头，勉强地笑了笑：“是，师父。”
　　“唉。”他一副无奈的样子看着我。
　　我不会忘记的——那个人给了我对人生的希望，又亲手将它粉碎破灭。那一剑一仇，在有生之年一定亲手报回！

　　（八）

　　重染闲时总会去谷深处的一座最高的亭台中，一坐就是一整天，望着远处一言不语。我问起，他说那亭子名落花，是他自己搭建的，在那里可以将全谷风景尽收眼底。
　　我问他：“你一个人在这谷中不寂寞吗？”
　　他说：“不寂寞，有你，还有我的蓝儿。”
　　蓝儿是一只蓝尾鸢雀，格外珍稀。据他说是许多年前在山中抓到的，后来认了主便一直跟在身边。
　　凭我的直觉，这只鸢雀必定不平凡。那种鸟是出了名的机灵难驯，而且极其珍稀少见，又怎么会让他那么容易碰见还得到了？
　　不过，他是重染，都能将天下第一神剑若失的寒气压制，还有什么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看着他，我问：“为什么我觉得，你看我的时候好像是在看着另一个人？”
　　他神情一滞，转而微笑着道：“没有啊。”
　　“我跟你身边都这么久了，难道这种感觉是偶然的吗？”我将窗边的休憩的蓝儿唤来，轻轻抚摸着它的羽毛，道：“你看向蓝儿的目光总是格外温柔，而且你每天都要去一次落花台，有时就望着谷口发呆一整天，我叫你都听不到，在想着什么呢？”
　　他看着我，片刻苦笑道：“璃儿，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聪明。”
　　我笑了笑。没有人会无理由对另一个人好吧。
　　之后，他告诉我，他以前一直在等一个人，之所以每日去落花台就是希望在忘忧谷的最高处，第一眼看见他等的那个人。
　　我想打听得更清楚，他却推辞说，这么多年了她应该也不会来了吧，或许已不在人世。每日前往也只是一个习惯了。
　　原来他一直都是把我当做那个人的影子啊，所以才会不求回报的照顾我、教我武功心法、对我那么好……虽然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但心底还是隐隐有些失落。
　　他似乎察觉到我情绪有些变化，忙说：“你不要多想……”
　　我摇摇头道：“你一直这样等着她，值得吗？”
　　他说：“无所谓值不值得，她是否会回来我也不敢期望，只是觉得，如果连个念想都没有了，那人生也没什么意义了……不过，这都已经过去了。”
　　“是吗？”我望着窗外，默默道：“有个念想总是好的啊……”

　　（九）

　　专心投入在一件事中，时间总会过得格外快。
　　在谷中的生活，悠悠转转已五年。我每日都一刻不停地练功，就怕一停下来又克制不住地回忆。
　　重染带我去了许多美丽的地方，说希望我能散散心放松一下。然而终归还是触景生情。又是一年雨季，在他亲自搭建的落花台上，他陪我赏雨。
　　他见我神情恍惚，便问道：“璃儿，怎么了？”
　　我摇摇头，手伸出亭外，雨水滴落在掌心，格外冰凉，突然感叹道：“这么多年了啊，不知听雨阁的雨是否跟这里一样。”
　　“我的落花台难道比不上那听雨阁？”重染道。
　　“不是。落花台的自然美景是听雨阁永远都比不了的。”
　　他将我的手从雨中拉回，握在掌心。柔声道：“你的手还是那么冰冷，连炽火诀都不管用了。”
　　“这样也好啊，起码用火弓的时候手不会烧的那么疼。”
　　“还是练得不够成熟啊，等以后……”
　　“不行了。”我打断他，“我得走了。”
　　他愣住了，握着我的手也渐渐松开，看着我，眼中带着不解，“璃儿，为什么……”
　　我将手收回袖子。“若离即将出世，过几日便会举行‘试剑大会’，江湖名流都会参加，那个人一定也会去的……我等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那一天！”我真的无法再等了，这五年如此煎熬地日夜练功，就是想要等着那一天亲手报那一剑之仇，杀了那对令人恶心的人。
　　“何必呢。”他心疼地看着我，“五年了，还没有办法让你忘记他。”
　　“不！我只是想杀了那两个人！”我喊道。想到他们如今可能会美好地生活在一起，我的心疼得便会觉得难以呼吸。“而且，你当初不是说过，若我名扬武林，你也会为我骄傲的吗？”
　　“我只是希望你能好好的。”他叹口气，道：“我阻不了你。但是如果你哪天累了，就回来吧。师父一直在忘忧谷等你。”
　　我点点头，转身，不想让他看见我发红的眼眶。
　　翌日，我在他房中留下一封信，便悄悄离开了。出谷的那一刻，我回望，这些熟悉的景物，在五年里的每一天都陪伴着我，现在终归是要离别。
　　离开这个生活五年的家——没错，我的家，唯一的家。
　　有些事，是时候该有个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