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相负[夜羽璃番外]》木槿容

2、相恨

　　（四）

　　有一天他来找我的时候，我对他说：“你给我铸把剑吧。”
　　他说：“过段时间吧，最近比较忙，雪如练剑过程中出现了些问题，我得帮她解决。”
　　“好，我等着。”等着你为我铸完剑，我便带着它离开凌府，离开，你。
　　然而，我却没想到这一天居然来得这么快，这么让人猝不及防。
　　那日晚膳，她说要给她演示剑法，然而回来的时候慌张地说：“剑丢了。”那一刻我清楚地看见她的目光向我望来。我心底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若失神剑遗失，是足以撼动武林的大事。凌城主大怒，带人进行地毯式搜查。他也着急了，一边安慰着她，一边愤恨地说：“这贼人如此可恶，找到他我必定亲手血刃！”
　　接下来，那剑在我房间找见了。那一刻我并没有感到太大的惊讶，只是没想到她为了赶我走竟用这般下劣的手段。天下人误我都无所谓，只要他信我便足够。
　　看着他惊怒的表情，我多么想上前告诉他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但是我觉得，他应该会相信我的吧……然而在他半信半疑的质问下，我所有的心防似乎都已破碎。
　　我冷笑，一切想解释的话语都哽在咽喉说不出来。
　　我说：“若失是天下第一神剑，谁不想收入囊中啊。”
　　然而这种话他居然信了！他明明知道我不喜欢剑的，他居然还相信了！为什么那个女人可怜楚楚地指向我，他就丝毫不怀疑地相信！甚至，没有为我辩解一句……
　　在那么多人面前，他说：“真的是你！我本不愿相信，没想到你真的……还是做了跟两年前一样的事……我就不该、不该……”
　　我的心似乎一下坠入深渊。不该什么，不该将我救回，不该留我这个曾经偷东西的人在身边，不该信我是吗？哈哈，我多么想笑，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他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
　　这世间我唯一亲近的人……亦或是，爱的人，都不信我！那这两年，他对我的好，又都算什么！他的诺言，早已抛到九霄云外了……
　　我凝视着他，心如刀绞。易轩，易轩，你……突然，世界似乎静止了，周围的一切都那么安静。待我重新听到声音的时候，我发现他一脸惊恐——他手中的若失直直地刺透了我的肩膀。
　　那一瞬我居然感觉不到痛呢。心中的绝望与悲痛似已将我的神智完全吞噬。
　　若失的寒气那样冰冷，然却不知，冷的是我的身体，还是心。
　　泪水无法控制地从眼眶涌出。我知道我会离开，却不知道会离开得这般狼狈。泪眼朦胧中，我看见了他颤抖的双手，又看见了她嘴角转瞬即逝的一抹笑意。
　　这么恨我吗？
　　心中的痛霎时转变为不可遏制的怒，他们都在骗我！都想我离开！都想我死！包括他！
　　我猛然后退，剑身从我肩头抽离的那一刻，我知道我心底的某种东西已然破碎。
　　我只想逃离，逃离这个让人心碎绝望的地方。他也变得那样陌生，陌生得让我觉得心寒。终究是再回不到从前。从那日凌雪如出现在听雨阁，一切就都变了。

　　（五）

　　我恨！我不甘心！
　　我从未料想过他的剑有一天会指向我，会那么决绝地刺入我的身体。可他两年前的话语，我还那么清楚地记着……每个字，每个神态……
　　那一天傍晚收摊后，我们并肩走在空无一人的小巷，夜风微凉，我身体打了一个寒颤，他轻轻将我揽他的披风下。
　　问我：“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道：“先自己挣些钱，以后也好不依靠你独立生活。”
　　他突然停住，看着我，定定地道：“留在我身边吧，以后也不要离开了。”
　　我一愣，心头泛上一丝甜蜜，然后点点头。“好。”望着他真诚的目光，我靠在他的胸膛，他的温热将我包围，将我融化。
　　此时回想，真是一种莫大的讽刺。所谓的誓言，都只是在特定的秦光霞，情不自禁说出的话语，从不考虑未来是否有能力去实现。
　　肩上的疼痛似乎要吞噬我的心志，然而我只是不顾一切地奔跑，急切地想要逃离。痛也好啊，可以让我没有精力去想他，想那个女人得意的笑脸。
　　从此以后，他们应该会在一起吧，他也会渐渐地忘了我，忘了生命中有我这么一个人出现过。他们会成为武林中备受羡慕的眷侣，他们会……
　　不知跑了多久，但已知道我再没有丝毫力气去想他们的未来。况且，他已和我再无任何关系。
　　在意识抽离的前一刻，我还想着他。

　　（六）

　　我以为我已经死了。然而当我睁开眼睛，看到一个陌生的男子的眉眼时，我才发现，我命不该绝。
　　他说他在城外森林中打猎时偶然碰见昏迷的我，便将我带了回来。
　　我对他道了声谢，准备坐起身，才发现肩上的伤已被包扎，并且覆压了一张热毛巾。牵动伤口，一下子痛得又再次躺了回去。
　　“姑娘，先别动。”他急忙将我扶好，轻轻地盖上被子。“你寒气侵身，被我的炽火好不容易才压下去，莫让寒气再散布全身。”他的手覆上我的掌心，一股温暖的气流传遍全身，很舒服。
　　我细细感知，才发现体内有一寒一炽两道气流在相互对峙，时而相融，时而碰撞。因方才起身，打乱了气流的流动，寒气的力量似乎又增强了些。炽气隐隐有不抗之势，他方才又加强了一些才再次压下去。
　　也许上天注定就不会让我这么死去，才让我碰见他，让我活了下来。
　　他名重染。在距城外很远的一个隐蔽的山谷中生活。据说是在谷外打猎，追着一只鹿到了林中，碰见我，将我带回谷。
　　他并不是一个普通的猎人——在他用他的炽火将我体内若失寒气压下去只是，我便察觉了。
　　之后几日，他一直在为我压制寒气。既然他什么都不说，我也便什么也不问。
　　寒气渐渐稳定，我也变得不似最初那么痛苦。只是肩上的伤会时而作痛，提醒我再次想到那些令人心碎的往事。
　　在与他相处的几日，我也慢慢发现他其实是个很开朗的人。见我情绪低落，整日不语，便说些玩笑逗我开心。我也配合地笑笑。
　　他用弓，炽火弓。配合他所使用的心法，能够控制自然界之活火，果真是不平凡。在他的照顾下，我基本可以下床活动了。在重新见到外面蔚蓝的天空时，有种重焕新生之感。
　　他说他把心法教给我，以后就可以自己来压制寒气了。
　　我问你为什么这么信我，不怕我将你这种绝世心法泄露或学会了贻害武林？
　　他笑着说：“你若想这么做，这几天就不会对我爱理不理了。而且我教了你，你就是我徒弟，你若名扬武林，我还会为你骄傲。”
　　我静静地看着他充满笑意的眼睛，片刻道：“谢谢，重染师父。”
　　命运真是种神奇的东西，可以在希望的时候让你绝望，在绝望的时候又带给你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