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相负[夜羽璃番外]》木槿容

1、相信

　　（一）

　　我从来没有想过在我灰暗的生命中会出现这样一个人。而那个人却见到了我全部的卑微与落魄。我宁愿他只是如其他人一样满脸鄙夷地离去，而不是跑到我面前，将我护在身后。
　　在他说出：“我叫慕易轩，你愿意跟我走吗？”的时候，我想我的心就已不属于我自己了。然而我却不敢用我那已千疮百孔的心却贴近他，追寻他。
　　望向他，似无法控制地点了点头。这一瞬，命运便已将我即将驶入黑暗的世界完全倾覆。
　　他带我走只是出于一时同情，之后便告诉我我可以任意离去。我知道如果我一个人，迟早会再次回到那个肮脏的地方。我没有任何资本，供我天南海北地流浪，况且，那支簪子还在当铺，我无论如何都要把它赎回来！那时母亲最后留给我的东西啊，不能让别人拿走了……
　　俯于人足下只为乞得那少得可怜的铜板，亦或是挨着混混的踢打痛到失去意识，那对于尊严的侮辱如同凌迟般痛苦，然而痛的不仅是身体，更是心。然而这种痛彻的无奈，让我整日活得那般煎熬。念及心里的委屈，终是无法控制地哭出声来。
　　他轻轻地拍着我的肩，安慰着。这样温柔的碰触，已是许久不曾感受过得了。
　　当他同意留我在身边的时候，这么多年，第一次尝到了开心的滋味。
　　他是个好人——在他为我出手的时候便深信。
　　而第二天，他将我不得不当掉的簪子拿回我面前的时候，我对他的感激无以言表。他是除了母亲外，唯一对我好、也是我唯一在乎的人了。

　　（二）

　　我并不愿时刻靠他生存，起初便瞒着他自己制作一些小饰品拿到市上去卖。后来很快被他发现。他装作过路被我卖的东西吸引，表现出极大地喜爱，借此吸引许多客人。我不点破，笑着看他戏谑的表情。他不帮我，有时只是在远处的茶摊静静地看着我，不知在想些什么。
　　跟着他，我仿佛进入了一个从来不曾碰触的世界，才发现这世界居然也有如此美好的一面。
　　他带我逛街，走遍惜扬城的大街小巷，见了很多不一样的人和事。路过铁铺，指着里面几件铁器骄傲地对我说：“我铸的剑可比这里的剑好多了。”
　　我装作不屑地说：“你父亲是天下第一的铸剑师，可从没见他和这些铁匠比过技术。”
　　他更自豪地说道，“我父亲啊，这么多年一直都在铸一把神剑呢！”转而又道：“我以后一定会超越我父亲的。”
　　我笑着点点头。
　　他教我练剑，握着我的手，一步步指引着我每一个动作。他说他喜欢看我舞剑的样子。我便尽一切力去为他学，尽管我并不喜欢这些刀刀剑剑，总觉得他们太过锋利，一不小心就会伤到人。
　　他并不喜茶，而我却极其偏爱茶的芬芳，尤其钟爱清新淡雅的顾渚紫笋。
　　大多时日中，我都执一盏顾渚紫笋，在温暖的午后，看着他在花老板的醉仙楼的庭院中练剑，看他用剑将落花挑到我的面前，飘然而下。我笑着对他大喊：“你小心一点啊，伤到人怎么办。”
　　他在剑影中回道：“放心吧。我永远不会伤到你。”
　　阳光洒落，似乎曾经那段阴霾的时光已尽数消拂。
　　我爱赏雨，而在醉仙楼临湖的阁楼上是赏江南细雨最好的地方，听着雨点一滴滴打在翠湖波面碰撞出清脆的响声，心情格外舒畅。
　　我把那里命名为“听雨阁”。他许诺我，每年都陪我来听雨阁赏雨。
　　那一瞬，我觉得这样简单的日子便是永恒。

　　（三）

　　直到那一天。
　　我们的平静生活，被一个突然出现的女子硬生生地打破。他们似乎很是熟稔，如同兄妹般相互称呼，相互拥抱。
　　那时，我还无法形容当时是一种怎样的感受。只是莫名的失落。
　　很快我们便被邀入她家府邸——惜扬城城主凌承天的家。我从未见过那般富贵的装修，惊讶地环顾四周，目光所到之处都是一片令人无法直视的贵气，还有她眼中对我毫不掩饰的鄙夷。我装作没看见，移开了视线。
　　自从我踏入凌府的那一刻便打心底讨厌这个地方。除了他，这里每个人看我都带有一种一样的目光。偶尔会听见一些侍女在悄悄地议论，说慕公子居然会带着一个乞丐在身边，心地真是太善良了，不愧为我们凌府未来的男主人呢。
　　在她们的谈论中，我似乎知道了些什么。城主极其看重他，而她也很喜欢他。
　　那是我跟他相处以来，第一次有心慌的感觉。
　　她常以练剑为由将他叫走，剩下我一个人靠在秋千上看着她挽着他离去的背影。听着他们在隔壁的笑语欢声，我多么想过去加入他们，不——是将他带回我身边。
　　某日晚膳后，他来我房间，对我说：“璃儿，我只把她看做妹妹。这段时间要陪她练剑，你要是觉得无趣了可以去街上散散心。”
　　我点点头。其实我很想相信他——哪怕骗着自己。

　　自从来到凌府，我便再也没去摆过摊了。努力适应着没有他的每一日。一个人漫步集市，尽管热闹如斯，但却依旧感受不到从前的那种心境。
　　他几乎每日陪她练完剑便会来找我聊天，我也会装作很开心地给他讲市上的一些新鲜事。甚至赌气地对他说：“现在没有你跟着，我一个人逛街可自在了。”他趴在桌上，侧着头看着我笑道：“那就好，不要太闷了，多出去走走，多笑笑。”
　　其实，我想对你说，只要你每天这样陪我说说话，我就很开心了。
　　然而，他话中时时提及的“雪如”依旧让我的心狠狠地疼着。

　　之后没过几天，她来找我了。
　　然而让我觉得可笑的是她居然还在吃我的醋——在她对我敌意、防备的目光中，我看明白了她的意思。
　　我说：“我对你永远没有威胁，所以你的担心是多余的。”在我转身离开的时候，似乎听见她从我身后传来的声音：
　　“是的，你一个乞丐，对我能有什么威胁。”